为什么呢? 因为“高洁”吗? 高洁的人,都这么的……讨人厌吗? 姜循手下用力,按压伤口间,再次扯动他的伤势。但他一言不发,只心跳加速一分,姜循回过神,放轻动作时,心中不禁浮起一丝古怪的不平之意。 ……今夜走神的次数太多了。 循循啊,这不应该是你。 静下来的姜循,贴着江鹭的身,她垂首偏脸间,玉白簪子摇摇欲坠,江鹭盯着她那根快要掉下的玉簪。 姜循轻声:“我在东京有些朋友,有些势力。和我合作的话,像今夜这种被人追逐的戏码,应该会少很多。” 江鹭眉心一跳。 姜循手指清清凉凉,抵在他心口。她缓缓抬脸,眼睛却垂下,留给他余地:“我想要的其实没你以为的那么复杂……” 他起身便要走。 姜循按住他手,朝前迎一步。她快要贴上他敞开衣襟的胸膛,他看到她抬起眼,目有哀求:“阿鹭,别走。你听我说完好不好? “章淞死了,主考官空下来,盯着的人好多。与其让给别人,为什么我们不合作呢? “你不是想让段枫进枢密院吗?主考官不是自己人,你的这位门客,怎么登上合适官位?如今陛下不理事,朝中大事都是太子和大臣们一起决策……登科后的才子们何去何从,若有人帮忙说话,那就简单很多了。” 江鹭半晌,冷眼看她:“你知道我今夜在做什么。在马车出来时,你就想好了。你如何能知道?你对开封府很熟?” ……他好敏锐,好聪明。 姜循心里叹口气。她知道的远比他多,却被他一点点试出来。 姜循唇角笑意加深,半真半假:“我只有猜测——阿鹭,你不与我合作的话,我只有猜测。你到底在做什么,我又在做什么,只有你我开始合作,我们互相才能知道啊……” 江鹭低下眼,不言不语。 他判断着她的话,猜测着她的用意。 他今夜是去夜探开封府。姜循顶多知道这些,她能猜出他是为曹生而去的吗?如果她猜到了,那这件事便有趣了—— 她怎么知道曹生被关在哪里? 要么她认识开封府的高官,要么她一直在留意曹生。 如果她留意曹生,那她留意的,是写下那篇名文的曹生呢,还是在户部贪墨的乔世安……两种不同的身份,代表不同的讯号。 江鹭思量间,姜循终于为他包好纱布,为他上好了药。 她见他垂目静思,心中不禁有些爱他这般模样。 姜循低头整理药箱,余光见他盘腿端坐、乌发拂面。她忽地凑过去,脸靠近他。 他似惊讶,身子柔韧极好,朝后仰一下,对上她鼻尖。 姜循仰着脸,与他四目相对,迎上他光华微晃的眼瞳。她语调轻轻柔柔,却带抹戏谑:“阿鹭,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真的看到了。” 她说完便起身果断走。 她退得飞快,江鹭反应同样快。 他欲拉她手腕,她早有提防地手朝后背。江鹭抬手扣住她腰,姜循一怔。 她腰肢纤纤,一手可握,可在宽大纱衣下难以看出。江鹭一握之下,便拦住了她腰。 他同样一怔,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掩饰自己心跳在一瞬间的悸动,面色平稳地将她扣紧,将她拖拽了回来。 姜循与他别着一口气。 她被拽回去时,本倚着他力道,会稳稳坐好。但她偏偏身子一晃,“哎呀”一声后,跌入了他怀里,坐在他腿上。 她鼻尖蹭到他心口,肌肤莹润,一腔药香。 她感觉到他扣着自己腰肢的手微发烫。 但姜循没多思量,江鹭便不计较这种姿势,他低下头,发丝擦过她脸颊。乌睫下,他俯下的呼吸温热,让人心头发颤。 轻若羽毛,撩她心弦。 姜循绷直腰背,听他问:“看到什么?” 姜循停了一下,才倚着他,偏脸朝向他,垂首含笑:“看到你不想被看到的呀。” 江鹭指出:“你蒙着眼。” 姜循眨眼:“雨飘进窗子,弄湿汗巾了。你太紧张,又不肯多看,总是低头走神……阿鹭,你告诉我,你当夜,在走神想什么?” 江鹭盯着她的笑靥,渐渐意识到:姜循最会哄人。 无论真假,无论当年或现在,她循循善诱,真假参半,嘴里没有一句实话……而他听到她又在骗他,竟然毫不意外,这真让他心情复杂。 江鹭眼中似有什么在流动:“你又骗了我?” 姜循仰头轻笑:“怎么,小世子高贵,不能被骗?” 他没说什么,只目光潋滟。郎君眼如一波清湖,湖水清清泠泠,似要照入她心头,映照她的神魂,收拢她的一切。 姜循心一跳,微有慌乱。 姜循只浅浅逗弄一下,便见好就收。她笑吟吟:“好啦,我不玩了——送你一个消息吧,这几日碰到张寂,躲着他一些。要是应付不了,就往我身边走吧。他在我面前不好多事的。” 她说完便又要起身走。 但是江鹭没有松开扣她腰肢的手。 江鹭贴着她脸,垂着的浓长睫毛向上轻轻掀,明而澈的眼睛凝视她:“躲着张寂?你觉得,是我杀了章淞,对么? “他为何在你面前不好多事?你们除了‘青梅竹马’,难道还有别的关系?” 姜循浅笑。 她朝他眨眼,狡黠柔声:“阿鹭,你猜呀。 “你告诉我你当年那夜,在走神什么,我就告诉你,张寂为何见到我便心虚。” 她明艳秀丽,勾着眼看她。 江鹭冷漠:“放肆。你还与我谈条件?” 他骤然松开搂她腰肢的手,姜循冷哼一声,起身便走。没想到她的簪子勾到了他的衣领,姜循没注意,江鹭却一下子发现。 他完全不想和她牵扯,便暗自运内力,指间一弹,轻轻打向她簪子。他本意是扯断簪子和衣领的勾扯,不想她的簪子本就摇摇欲坠,他一番动作下,那簪子自美人乌云般的发间脱落,朝他怀中跌来。 她的乌发另有发带相束,并未散下。 簪子“叮咣”落入江鹭怀中。 这一瞬,烛火照身,衣容半敞。江鹭分明什么也没做,却盯着那根簪子,背脊密密麻麻地出了一层汗。 “江鹭!” 他听到女子的娇斥声。 江鹭抬起脸。 屋中烛火昏暗,姜循没有看到他膝上衣袍间的那枚女式玉簪。她只恼火盯着他:“我去睡了。” 江鹭定定看着她,目若幽火。 他淡而轻:“嗯。” 姜循在他的眼神下,生出不自在。她踟蹰半晌,寻思自己是否要加把火时,忽看到他脸颊有些泛红。但她才要细看,他便别过了脸。 姜循心中也有一腔傲意:他以为她想看他? 姜循转身便走。 江鹭低头,看着膝头的簪子。 窗口一隙光流入室,木兰花样式的玉簪上,缠着几根女子头发。浓黑,幽秘,发丝如密密蛛网,铺天盖地地缠向他…… 鬼使神差,他没有叫住她,把簪子还回去。 -- 姜循心头浮起一些微妙的失落——失落很少,她可以自控;明日有别的戏要登场,她得养精蓄锐,没功夫和小世子再玩了。 今夜已经功德圆满。 从那日雨花台,到今夜上药,她一遍遍和江鹭说话,一点点卸下江鹭对自己的防备与厌恶。她不停地诱拐他—— 只要再添一把火,江鹭便应当会做出选择。与她合作,才是最好的。 -- 姜循撩拨完江鹭后,睡去内间。 她毫无压力,丝毫不觉得与他共室很危险。她甚至巴不得他为美色所惑,但他果真没有做出一点出格举动。 姜循怅然入睡。 她睡前想着明日该如何哄骗江鹭。 外间的江鹭,听到里间姜娘子平稳下去的呼吸,才放松精神。 他坐在外间榻上,靠墙独坐。一片幽黑中,他看着窗棂,长久不语—— 屋外下过雨,空气凉湿。 风拂玄衣,和雨湿汗巾没什么区别。十九岁的江鹭此时静坐,与十六岁的他,静坐着看少女入眠,没什么区别。 -- 快天亮时,江鹭翻墙,离开了姜循府邸。 他没有趁她睡着去搜这家府邸前主人的线索,他清晨走在杏花簌簌地街巷间,袖中藏着的簪子贴着手臂,像一根针,时时刻刻地扎他一下。 不痛,却存在感强烈。 就好像当年那夜,他心口隐秘藏着的那根针。 姜循问他当年失神什么。 他今夜为谁而失眠,当年便为谁而失神—— 当年他想,心猿意马便心猿意马吧。以后和阿宁成亲,娶了阿宁,雨夜蒙眼上药的唐突便不算唐突了。 今夜他想,他不想和她走得近,他感觉到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危险。可如果她的条件真的诱人,他难道要放弃吗? ……他得想想。
第30章 天亮,城门甫开,市廛间行人虽不多,却秩序井然。 辰时,开封府的吏员、张寂,各自前来姜循府邸,探查姜娘子是否回来,那贼人有没有伤到姜循。 此时江鹭早已不知何时离去。 姜循故作迷茫地编谎言,说贼人打晕了她,她醒来,便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姜循不安地询问小吏,问开封府能不能派卫士来保护她。 开封府的吏员为难地答应下来,又嘀咕“好奇怪的劫狱贼人”。 张寂则是目光幽幽地看姜循。他不信她一个字,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张寂离开姜循府邸,先去参加朝会。朝会结束后,他前去开封府,配合开封府满城通缉贼人。 外城望春门前,街衢闹市间行人渐渐熙攘,开封府多了很多吏员在街头贴通告。官吏们将昨夜的情况描绘得何其凶险,又一家家、一户户地搜查恶人。 吏员们高声:“车马都停下来!配合我们检查,任何车轿不能离开厢坊!” 张寂不是开封府的官员,他见他们已有安排,便转身离开。但张寂要离开拥挤人群时,忽看到一个熟悉身影。 在一家药铺前,衣裙秋白的妙龄娘子被挤出人流。那娘子提着一包药,被人推搡,随波逐流间,发间牙梳在日光下闪着莹白的光,光华流转,衬她娇怯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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