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嬷嬷背上冒出一层冷汗。 她失算了。 方才皇帝亲自到寿安宫问罪,她虽然当面认了错,心里头却不怂。 谁不知这整件事都是太后主使,有了这层关系,不过挨几句骂就过去了。 可后来皇帝竟然发话让她亲自登门赔礼,却叫她为难。 要她对那江湖女子服软,岂不被她笑话? 思来想去,她唯有搬出了太后的名头,说是太后赐下的,与她无关。她可没认这个错, 只千算万算,独独算不到,皇帝竟然亲自到场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出气(下) 周嬷嬷的心思转了九转十八弯,终于料定,这个错不能认,否则以皇帝的脾性,反手扣她一个欺君,不在话下。 她定了定心神,赶紧赔笑道:“确实太后赐的。太后说,奴婢今日做得不对,办事又不周全,怕礼数不周,又让皇上着恼,便将这些礼品赐给奴婢,权当是奴婢赔罪了。” 皇帝看着她,冷笑一声。 周嬷嬷不知何意,心里头一阵发毛,这是圆过去来,还是没圆过去? 片刻,皇帝才道:“原来如此。” 周嬷嬷心头一松。 “只是……”他忽而又道,周嬷嬷的心又提了起来。 “今日之事,嬷嬷是该警醒。嬷嬷是宫里头的老人,又伺候在太后身边,下头多少人看着,若照样学样,个个都成了嬷嬷一般的刁奴,朕这皇宫还能看么?治家治成这样,遑论治国?传出去,被人笑话的是朕。” 这帽子越扣越重,周嬷嬷径直大呼:“奴婢万死,求皇上饶了奴婢这一回!” 皇帝却将茶杯在案上一放,道:“这是第几回了?犯了错就知道求死,但决计不思悔改。朕说刁奴,可有一字冤枉?嬷嬷今日到永明宫来,开口就是要打板子,二三十下去,难免要死个人。敢在永明宫动刑,嬷嬷还是头一人,莫非以为,朕决计不会计较到嬷嬷身上?” 周嬷嬷面色煞白,哭天抢地求饶。 月夕看的出周嬷嬷是真的害怕,趴在地上,一个劲地发抖,早上的威风早不见了踪影。 “皇上……皇上!”她哭着说,“皇上是奴婢看着长大的,奴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说的错处,奴婢一个个地改回来!求皇上饶奴婢一命!” 见皇帝不理会,她又转向月夕,一个劲磕头:“晏女史!今日之事,是奴婢胆大妄为,是奴婢罪该万死,求女史仁德为怀,饶了奴婢吧!” 月夕知道,这讨饶,是皇帝给自己留的。 如今周嬷嬷也跪也跪了,罪也告了,该是她当好人的时候了。 老狐狸。她想,当皇帝的果然不是善茬。 她向皇帝劝道:“皇上,周嬷嬷今日之事虽不妥,可她既然已经知罪,又亲自过来赔罪,可见是心诚的。常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周嬷嬷毕竟是宫里的老人,又在太后身边伺候,不看僧面看佛面,皇上就扰了她这一回吧。” 得了这话,周嬷嬷忙继续向皇帝求饶。 皇帝看月夕一眼,又看看周嬷嬷,少顷,道:“起来吧。” 周嬷嬷忙谢恩。 “今日之事,下不为例。”他说,“明日,周嬷嬷便到外务府去,朕已经让那边安排了教习之人,嬷嬷重新把宫里头的规矩和礼数好好学一学,什么时候学好了,再回母后身边伺候。不过,朕的话放在这儿了,再有下回,决不轻饶。” 周嬷嬷如蒙大赦,又一个劲地磕头。 皇帝挥挥手:“回去吧。” 周嬷嬷由宫女搀着,狼狈地站起身来,双膝打着颤。见皇帝没有别的话了,她赶紧告退,一刻也不敢多做停留。 众人离开,屋子里再度剩下了月夕和皇帝。 皇帝从软榻上起身,伸了伸懒腰。 “朕回去见臣工了。”他说,“你歇着吧。” 说罢,他便要离开。 月夕犹豫着,见他迈步出去,忙唤了声:“皇上。” 皇帝回头。 月夕走上前,看着他:“皇上去过了寿安宫?” “嗯。”他说,“母后的人越发跋扈了,不叫他们长长记性,他们下回还来。” 月夕想了想,又道:“故而皇上方才待在这里,是特地来等着周嬷嬷?” 皇帝不以为然:“朕等她做什么?朕让她赔礼道歉,她敢阳奉阴违?朕方才说了,就是来歇着的。” 月夕狐疑地打量他,暗道他做的这般明显,有什么好不承认? 他觑了月夕一眼,清了清嗓音:“今日之事,你也不必放心上。太后确实难缠,可朕有治她的法子,日后不会再如此造次。” 还有日后……月夕想着,只得道:“多谢皇上。我和跟太后本就没有怨恨,且今日有那尚方宝剑在,我也不曾受苦。” 皇帝却蹙眉,似乎有些不悦:“你是说朕多此一举?” 月夕:“……” 皇帝心海底针。 “我并非此意。”她说,“皇上肯为我等出气,可见皇上体恤臣下,乃我等之幸。” 皇帝看着她,也不知是不是真高兴了,唇角弯了弯。 “你歇着吧,朕去忙了。”他说罢,径直离开。 月夕站在门边,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没多久,宝儿走了回来。望着月夕,笑嘻嘻的。 “女史,”她说,“皇上走了?” 月夕见到她,旋即将她拉到屋里,问道:“周嬷嬷那事,是你告诉皇上的?” 宝儿转了转眼珠子,干笑一声。 “女史别生气,我可不是奸细,不是我说的,是刘荃。”她说,“皇上吩咐过,这边有什么事,都要去向他禀报。刘荃手下的太监比我跑得快多了,抢先了一步。女史莫怪我们,若不照实说,那可是欺君。” 果然不出所料,她还道皇上怎的这么快就到寿安宫转了一圈,原来刘荃早遣人去报信了。 宝儿眨巴着眼睛,凑上前道:“女史瞧,女史受过的委屈,皇上一件件地都记得。周嬷嬷先前还说要给女史找教习嬷嬷,这话倒被皇上现学现卖,回头罚了她。这宫里受过周嬷嬷气的人可是不少,这下可都要高兴了。” 看着她得志的模样,月夕笑了笑。 “皇上可不是为我出的头。”她说,“周嬷嬷敢到永明宫来用刑,这是真触了皇上的忌讳,这才发火的。” “是是是。”宝儿仍笑着,“我就是,皇上对女史可真好啊,我们从来没见过皇上对谁这样。” 这话里有话,月夕佯装没听到,说,“你值上无事么?回去吧。” 宝儿应了,正要退出去,却又回头:“对了,方才刘公公让我转告女史,他刚刚知道女史要值夜,让女史白天歇着,不必上值了。” “我方才瞧皇上精神不错,病大约好了,夜里应该不必去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刘公公是这么说的。说不定,是皇上盼着女史夜里去上值呢?” 她说罢,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月夕一愣,宝儿却嘻嘻一笑,跑开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蝉鸣(上) 月夕觉得,皇帝非要自己去守夜,大概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为了让太后死了控制自己的心,无所不用其极。凡是能跟太后对着干的事,他都乐此不疲。先前是凌霄,现在是她。 不幸的是,其实先前的凌霄也是她。想来,皇帝觉得用月夕来对付太后着实顺手,于是就算她已经是本尊之身,也照用不误。 白日里,他摆出一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架势,去寿安宫跟太后闹了一场;晚上,又让月夕守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用想也知道,太后会如何作想。 自己这狐狸精的帽子,从此是再也摘不掉了。 ——你大可不必如此自作多情。 那日,皇帝对她说的话犹在耳畔。 月夕在心底哼一声。 她并不打算老老实实按着皇帝的意思来。皇帝的病还没好,定然是早早就歇下的。自己本着一个拖字诀,磨磨蹭蹭,大约能把这差使躲掉。 果然,如她所愿,直到睡觉的时候,皇帝那边也没有人过来唤她。 她竖起耳朵,隐约听见伺候皇帝洗漱的宫人鱼贯而入,又陆续出来,再无动静。 月夕深吸一口气,料皇帝说不定已经睡着了。她吹灭了蜡烛,正喜滋滋地上床睡觉,房门却响了。 “女史。”外头是刘荃的声音,“该女史上值了。” 月夕一顿,笑意僵在嘴角。对了,刘荃忠心耿耿,就算皇帝不记得这事,他也决计忘不了。皇帝把这事交给他,算是找对了人。 她轻轻叹息,只得起身更衣。 到了皇帝寝殿,正巧赵福德从里面走出来,见了她,忍不住埋怨道:“皇上昨夜可是发了话让女史守夜的,女史竟然忘了?” “没忘。”月夕也毫不心虚,“可皇上说了,只让我在他病中守夜。我今日叫他训斥人时中气十足,还以为他大好了、” “才一天,哪里就能好了,谁的病还掐点赶趟的?皇上这般金贵的人,就是手指头破个口子也得养个三四天呀。”赵福德没好气地看她,“皇上骂人时中气十足,是因为气上头了。女史不知,皇上今日在承光殿听闻了女史被欺负,恨不得插双翅膀回来。现今掉个个儿,皇上受苦时,女史也好歹上上心才是。” 月夕一时无语, 她是当真没看出来皇帝这病就是受了什么苦。反观她,夜里只能睡在榻上,苦的难道不是她么? “公公说的是。”月夕赔笑,“不知皇上现在如何了?” “昨夜的病来的急,人就跟被抽空了似的,乏力的很。”赵福德说罢,将一碗药递到她手上,“臣工议事到天黑才走,皇上还有一大摞折子未看,如今还在案前强撑着。医正说,这样养病不成事,女史进去,好歹劝劝皇上。” “我哪有那个能耐?”月夕有些为难,“若皇上不听呢?” 赵福德暗想,不知她是真糊涂还假糊涂。现如今,能在皇上跟前说上两句话的人,除了她还有谁? “提一嘴也好,”赵福德赶紧道,“女史快进去吧,药快凉了。” 月夕应了一声,接过药,走进寝宫。 穿过外间,月夕看向幔帐里面,只见灯盏透着氤氲的光。 月夕站在外头,轻声道:“皇上,该服药了。” 未几,只听里头传来一声“嗯”,月夕掀了帘子进去。 与昨日不同,里间的灯点的亮堂,皇帝坐在龙床上,面前却摆着案台。他身上披着衣裳,正翻看着手中的奏折。 月夕走上前,他头也不抬地伸出手。 她愣了愣才会过意,将汤药呈上。 皇帝接过药碗,眼睛仍留在奏折上:“坐吧。” 月夕愣了愣,看向一边的椅子,踌躇片刻,坐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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