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显然是在拿皇帝来顶撞太后。 太后怒气更甚,盯着月夕,似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赵福德心头捏一把汗,正感慨这女史果然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料,却听她继续道:“至于太后说我蛊惑皇上,此言,亦乃无稽之谈。皇上与我亦两心相悦,惺惺相惜。若说他钟情于我便是受我蛊惑,岂非说皇上昏聩,乃商纣周幽之流?皇上乃明君,不容诋毁。还请太后隔绝佞言,以正视听。” 殿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太后看着月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厚颜无耻!”她气急败坏,向随侍喝令,“还不将她押下去!” 那几名太监先前被唬住,犹豫不敢上前,当下如梦初醒,便要围上前。 却见月夕突然从龙床上抽出一样东西来,横在面前,冷冷道:“我看谁敢。” 众人见得,不由瞠目结舌。 那东西明晃晃的,但凡在宫里待过久一些的人,都知道是什么。 那是先帝赐给海阳公主的尚方宝剑。 连刘荃也不禁吃一惊。 这宝剑,应当是在女史的行李里头,她究竟何时将此物藏在了龙床上? 那剑,太后最是熟悉。 当年,窦凌霄就曾拿她指过自己。没想到,如今换了人,它竟又重现亮在了眼前。 周嬷嬷曾经被月夕对付过,如今却是很快回过神来。 她将气得说不出话的太后挡在身后,指着月夕断喝:“晏氏,你要造反?这尚方宝剑乃先帝赐给海阳公主的宝物,你私下盗取,欺君罔上,也是死罪!” “此剑乃公主所赐。”月夕冷冷环视一周,“我受公主之命,以此剑守在皇上身边。见剑如见公主。谁敢动我,也就是要动公主,先问这尚方宝剑答不答应。” 那几个太监虽有太后命令,但见得此状,也不敢上前。 每个人听到海阳公主的名号都不敢造次,心里都清楚,若她真在这里,这尚方宝剑是真的会砍下来的。 周嬷嬷怒道:“胡言乱语!这宝剑是兵器,谁准许你带兵器入殿!” “朕准许的……”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虚弱却清晰。 包括月夕在内,所有人都愣在当下。霎时间,所有目光都转向了床上。 只见皇帝正支撑着身体坐起来,苍白的脸上,目光沉沉。 “朕特许女史御前带剑……”他缓缓道,“谁敢不服?” “皇上!”赵福德一喜,忙上前将他扶住。 月夕望着他,一时怔忡。 周围的人又惊又喜,登时一阵忙乱。 “泓儿!”太后忙上前,将他的手拉住,“你觉得如何?” “朕无碍。”皇帝说着话,目光却仍停留在月夕脸上:“朕渴了,取些水来。” 所有目光再度汇聚到了月夕身上。 月夕迟疑片刻,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手里的宝剑放下,而后,从刘荃手里接过一杯水,捧上前去。 皇帝望着她,少顷,收回目光,就着她的手,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诡异的寂静,如同长了腿,在大殿里蔓延。 御前的人没有傻子,每个人都知道,这是皇帝在表态。 方才太后和晏女史的对峙之中,皇帝站在了女史的这边。 太后看着皇帝,面色不定。 “你下去吧。”他喝过水之后,靠在隐囊上,对月夕道,“你担惊受怕了一夜,必是疲惫不堪,好好歇息。” 这声音,仍带着些病后的虚弱,听上去很是温和。 月夕看着他,见他目光澄明,已然没有了先前那奄奄一息的颓败。 心松下来,可每每与他对视,却愈加跳得快。 她应一声,行个礼,转身离去。 太后看着皇帝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月夕的身影,脸上的神色已是难看至极。 “我和皇上有话要说,”她说,“你们都出去。” 这话,声调不高,却不容推拒。 赵福德有些犹豫,看向皇帝。 他看了看太后,对赵福德道:“朕也有话与太后说,你们都退下吧。”
第二百八十章 诉情(上) 赵福德应下,与一众侍臣行礼告退。 周嬷嬷等太后带来的人也退了出去,没多久,殿内只剩母子二人。 “皇上着实太过太荒唐。”太后道,“为了个江湖女子,竟然动用水师,以身试险。皇上乃天子,一举一动皆关乎江山社稷,岂可这般儿戏!还有先帝的尚方宝剑。那是先帝御赐的宝剑,凌霄竟将它随便送人,让一个微贱女子拿着它在宫中兴风作浪,简直岂有此理!此事,皇上若不管,我定要管。不仅要将尚方宝剑收回,还要治凌霄的罪。她虽是公主,也不可置身法外,僭越欺君之罪是少不得的!” 她怒气冲冲,皇帝听着,并不打断。 等她说完了,他注视着她,仍然没有说话。 那目光深邃,太后竟觉得里面藏着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 “母后不该对女史动手。” 好一会,他淡淡道。 太后微微一怔,随即冷冷道:“皇上在说什么?” “朕此番遇刺,别人不知缘由,母后却是知道。”皇帝道,“朕若真的派人去查,只怕母后不会高兴。” 皇帝的眼神波澜不惊,而太后的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胡言乱语!”太后蓦地变色,“究竟是谁跟皇上嚼耳根子……” “没人跟朕嚼耳根子。朕亲手捉了水匪,人证物证具在。母后想要证据,想要多少,朕就会给多少。这皇宫里的事情,没有能瞒过朕的。母后,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支应外人的话,便不必说了。” 这言语不疾不徐,却似擂下重锤,敲在了太后心头。 她看着他,一时无言。 心里知道,她失算了。 国舅告诉她,那些水匪向来只在晚上做事,来无影去无踪,杀了人就跑。本以为一切都会做得干干净净,可谁又能想到,皇帝竟会突然出现,亲自下场剿匪? 太后得到皇帝遇刺昏厥的消息,惊恐之余,也知道此事关系重大。 就算只是为了永绝后患,那姓晏的女子也留不得,将她拿下,正好能把罪名都推给她。 这一切,最好在皇帝醒来之前就办了。 于是,她火速赶到行宫,一来照料皇帝,二来除掉后患。 没想到,关键之时,皇帝竟是醒了。 太后心里甚至怀疑,他是故意的。 这某些方面,这个儿子简直像足了先帝。 他不想给的东西,别人半点也得不到。 失望如同春天的尘暴,沉沉笼罩在心头。 太后看着他,目光如刀。 “如此说来,皇上是真的着了那妖女的道了。” “朕方才说的,母后不愿承认么?” 太后神色轻蔑。 “是我做的又如何。”她不再绕弯子,昂着头,冷冷道,“皇上为了那妖女,频频忤逆于我。大内皇宫,岂容得这等人乱了规矩。就算是为了皇上,我也不可放过她,皇上如今虽然登基,却切不可忘了这皇位是怎么来的。这天底下,谁真正在为皇上考虑,谁才是皇上真正的依靠,皇上该想清楚才是。” 皇帝看着太后那倨傲的脸,目光动了动。 母子一场,他自然知道她的意思。 曾经,他也觉得,自己最能信任和依靠的,是这母子之情。 这是他无法摆脱的东西,也是因此,他先前想,若月夕离去,兴许是对她好。 可太后的野心,总会让他刮目相看。 他终于明白,就算自己退让,她也不会放过任何的威胁。 哪怕这威胁已经离开。 并且,这一切,会美其名曰是为了他好。 “母后错了,”皇帝道,“朕频频忤逆母后,并非因为晏女史。在晏女史来到之前,朕与母后便已有诸多分歧,母后将罪责都推到晏女史头上,着实错怪了人。” “如此说来,皇上是不肯回头了。”太后冷笑,“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辩解的。今日之事,皇上大可让大理寺查清了,下旨责罚。让天下人看看,我十月怀胎生下皇上,为了皇上百般忍辱负重,皇上却为了个什么江湖草寇来责罚于我。皇上最好将我和国舅都治了死罪,推出午门斩首,到时,世人都会知道,皇上是古往今来独一无二的昏君!” 她越说越是激昂。 皇帝的目光幽深。 她越是咄咄逼人,他便越是平静。 “朕不会治母后的罪。”他说,“朕只想告诉母亲,女史不是什么江湖草寇,她是朕心上之人,朕会让她当皇后,母后不可对她无礼。” 纵然再是做足了准备,可乍听此事,太后仍有一瞬的怔忡。 她原本想着,皇帝要将这女子收入后宫,封一个嫔妃。 这已是她不可容忍之事。 却没想到,他竟是要她当皇后。 “你不可胡言乱语……” “朕并非胡言乱语。”皇帝神色坚定,道,“母后,朕方才所言,句句是实。” “我不许!”太后的声音陡然拔高,怒目而视,“她要入主华阳殿,除非我死!” 皇帝不以为忤,继续道:“母后说的对,朕不是个大逆不道的昏君,自不会拿母后如何,死不死这话,母后不可再挂在嘴边。” 这态度,连太后寻死觅活也已然不放在眼里。 太后看着这个儿子,只觉心寒。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上,”她双目发红,“谁跟皇上是一家人,皇上心里头该有一杆秤不是?如今为了这个外人,皇上竟要与我翻脸?” “朕从未想过与母后翻脸,也不曾拿母后当过外人。”皇帝缓缓道,“有一句话,朕想问母亲。” “什么话?” “母亲听到朕遇刺时,果真为朕的性命担心过么?” 太后一怔,随即道:“这又是什么胡话,你是我的儿子,母子连心,我若不担心你,又怎会赶到了这里?” “可母亲到了这里之后,首先做的,却是杀晏女史。”皇帝注视着他,“母亲,朕从小就想问母亲,朕在母亲眼里,究竟是什么?是母亲的儿子,还是那助母亲登顶的石阶?母亲口口声声是为了朕好,可对于朕的所有心爱之人,心爱之物,皆毫不留情夺走。朕和母亲,难道是天生的仇人么?”
第二百八十一章 诉情(中) 这话,犹如一把刀子。 太后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眼眶有些发涩,忽然间,先前听到他遇刺之事,心中的那些惊恐而焦急又涌了出来。 “皇上,”她忙道,“我并非……” “母亲想说什么,朕心里都明白。”皇帝道,“母亲,朕累了,请母亲先回宫去,将朕方才说的话想一想。朕只愿母后好好待在后宫之中,颐养天年。昨夜之事,与国舅府里的恶奴有所牵连。朕既然差点丧命,此事,自然不会放过。往后的惩治,还请母后切勿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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