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王道:“送过来便是。” 外头太监应了一声,正要离开,忽而被江东王叫住。 “不必送过来,”他说,“孤正要去看看王妃,与她一道用膳,去备肩舆。” 太监忙应下。 阿絮目光定了定。 只见江东王看她一眼:“今日你也累了,下去歇息吧。” 阿絮有些犹豫,道:“殿下上次说,那兰花的花瓣还要我来调色,不若……” “不必了。”江东王道,“来日再画。” 阿絮望着他,目光深深,告退而去。
第三百四十九章 杀心(上) 天色阴沉,城外的霞光寺,钟声敲了几下,空灵寂寥。 这寺院位置偏僻,不大热闹。不过寺前道路通往的一片山峦是风水宝地,九江城里有些头脸的人,都喜欢将家人送往那里归葬,霞光寺就是途中停灵和用膳最方便的去处。 僧人们念经的声音从前面佛堂隐隐传来,后面的院子里,有几处半旧的屋舍,里面放着好些暂时在此处寄存的灵柩棺椁。 其中一只棺材,木料厚实,油漆崭新,一看就是哪个大户人家刚刚做的。 钉子还没被撬完,沈劭就听到里面的人在捶着棺板,似急不可耐。 他忙让范齐手脚快些,没多久,钉子都取了出来,二人合力将棺板抬起。 张定安满头大汗,喘着气,扶着旁边的沿口,从棺材里坐起来。 他身上穿着寿衣,头上戴着寿帽,诡异的模样,足以让不明就里的人吓个半死。 “水……”张定安声音沙哑,还有些虚弱,几乎说不出话,“水……” 范齐忙将一只水囊递过去,张定安接过,迫不及待地往嘴里灌。 一口气喝干净之后,他才似终于缓过劲来,坐在棺材里继续喘气。 他抬眼,四下里观望,没多久,目光落在自己的穿着上,神色一阵嫌恶。 “晦气。”他一边把这些东西扒下来,一边说,“晏月夕莫不是就想把我埋了,竟真当死人钉在了棺材里。” “不这么做,如何能瞒天过海?”沈劭走过来道,“她那龟息丸甚为有用,你在这棺材里整整躺了三日,每个人都觉得你是真的死了,连江东王都瞒了过去。” 张定安听得这话,露出惊讶之色:“当真?” 这计策,是月夕和沈劭分别之前定下的。她早前回扬州时,就到熟识的胡商那里定下了龟息丹,以备不时之需,这回恰好用上。她让沈劭离开九江后,遣人回扬州城取出,给张定安服下。张定安精通医术,知道人服毒的死状,在江东王面前演得惟妙惟肖。龟息丸药力发作,他也顺势倒下,装死装得毫无破绽。 “这龟息丸还有么?”张定安颇感兴趣,“再给我两丸,我或可破解破解。” 沈劭淡淡道:“此时没工夫。此地不可久留,你若无事,便随我等离开。” 张定安也知道此理,忙要起来,可才动了动,又一屁股做下去。 “我饿极了。”他可怜巴巴地望着沈劭,“有吃的么?” ———— 沈劭无奈地看他,正要唤范齐去备些斋饭,忽见堂中烛光晃动,他眸色一凛,喝道:“谁人在此?” 张定安闻言,忽而有了力气,从棺材里跳出来,躲到沈劭身后,道:“莫非鬼门关前走一溜,把恶鬼引来了?” 只听来人“嘁”了一声,“张定安,你这胆小鬼,就算恶鬼来了又如何?人家对你可没胃口。” 说罢,一个黑衣女子从后堂步出。 张定安目瞪口呆。 沈劭也愣了愣,眸中倏而放出光来,似乎将一切阴郁驱散。 不等张定安说话,沈劭已经大步上前,注视着她,又是惊喜又是不可置信。:“你回来了。”。 凌霄望着他,唇角也藏着抿不住的笑意。 “我再不回来,我公主府的钱财岂不叫人搬空了?”说罢,她忽而看向张定安,语气不善,“说说看,张定安,你是怎么替我看家的?说明白了,本宫饶你不死。” ————— 夜幕初降。 江东王才行至院门前,就瞧见李妍领着杨氏,提着一盏灯,正在等候。 她穿了一身白色狐裘,在暮色里尤为柔美。 江东王眼角含笑,问道:“王妃怎的在此站着?” 李妍盈盈做礼,温声道:“天色暗了,园子里花木多,阴翳了些,妾来接殿下。” 她的目光如水,江东王默默地看了一会儿,上前携起她的手。 屋内已经摆好晚膳,二人落座,李妍替江东王斟了酒,举杯道:“今日殿下除了一心腹之患,恭贺殿下,妾敬殿下一杯。” 她说罢,将杯中酒饮尽。 羊脂玉杯凑在樱唇之上,颇是赏心悦目。李妍饮尽之后,发现江东王目不转睛看着自己,明媚一笑,问:“殿下在看什么?” 江东王微笑:“没什么,只觉得王妃今日有些不同。” “哦?何处不同?” “王妃今日出手相助,让孤大感意外。” “殿下此言便是见外了,这些,不是妾应该做的么?”李妍边说着,边替江东王盛汤,“殿下前阵子罚妾禁足,妾那时就好好想过了,妾是来助殿下成事的,万事需得站在殿下这头。至于母家里的恩怨,待大业得定,何愁不能清算?殿下说,是么?” 那精致的瓷碗被轻轻放在江东王跟前,碗边上,两尾红鲤相互逐戏。 江东王轻轻一笑,“你能这么想,孤甚是欣慰。上回的事,其实怪孤不曾与你说清楚。沈仪是用来安凌霄的心的,你若真的要收拾她,孤早晚会把她给你。此事,孤也有错,该向王妃赔罪。” “殿下并无错处。”李妍温声,道,“是妾太心急了,险些坏了大事,理当受罚。” 江东王的唇边弯起微笑,缓缓搅着汤,却话锋一转:“不过,孤原以为,王妃对沈仪动了心思,是因为李阁老和沈家的旧怨,可如今看来,却是王妃与沈仪的私人恩怨。孤记得,王妃和沈仪当年都是太子妃的人选,而太子最后选了沈仪,王妃因着这事才对她念念不忘?” 李妍的目光定了定,少顷,放下手中的筷子。 “不瞒殿下,确是如此。”她毫不避讳。 江东王声音缓缓:“王妃心里头,果然还牵挂着太子。” 他这话说的颇为平静,可李妍已然嗅出了其中的寒意。 可李妍似乎早有预料,脸上并无异色,道:“当年之事,殿下都知道。妾之所以迟迟不敢和殿下说起,就是怕殿下误会。” 说罢,李妍抬眸看向江东王,眼眶微微发红,竟有了些泪光。
第三百五十章 杀心(中) “怎么哭了?”江东王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孤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不管殿下信与不信,妾今日都要把过往坦诚相告。”李妍从袖子里拿出绢帕,拭了拭眼角,声音里带着些哽咽,“诚如殿下所言,祖父当年确实有意让妾与太子结亲。凭着妾家的名望,全家上下并着族里的几千号人都以为太子妃的头衔是板上钉钉的,甚至时不时地拿这头衔与妾打趣。久而久之,连妾也以为自己就是未来的太子妃。可未料,后来,先帝和太子看中了沈仪。” 想起旧事,她心头泛起一阵酸楚,轻叹一声:“妾本来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回太子,对太子又谈得上什么感情。怎奈京中的人蜚短流长,只爱将这等事嚼舌根,传得不堪。妾因此名声受累,受尽嘲讽,若说不恼,只怕殿下也不信。妾虽并非皇亲贵胄,却也出身高门,父母宠爱长大的,何曾受过这番屈辱?太子妃落选之后,妾竟有好一阵子不敢出门,生怕被人指指点点。因而那日听闻了沈仪未死,妾想起的并非太子,而是当年受辱的窘境,一时冲动,故而……” 话没说完,李妍的眼泪躺下来,低低抽泣。 江东王没有说话,杨氏在一旁却看着着急,忙劝道:“殿下有所不知,王妃这些日子夜不能寐,唯恐殿下心中仍在责怪。王妃年方十八,常年养在深闺,难免不谙世事,思虑欠周。可王妃自嫁过来,便已是死心塌地跟了殿下,对殿下从无贰心,还望殿下明鉴。” 李妍也抬起眼睛,道:“从前之事,殿下不计较,妾感激不尽。只盼将来殿下多加指点,让妾助殿下早日成就大业。” 江东王看着她,神色颇是感慨。 他侧过身来,抽出她手中的绢帕,一手轻轻托起她的下巴,替她拭泪。 “王妃言重了,你我夫妻,结发之日便是同心,何言计较?”他说,“过去的事情便让它过去吧。今日把话说开,乃是大好之事。日后,无论遇到什么,王妃心中有话,尽可告知孤。能办到的事,孤会为王妃去办,尽量不教王妃失望。” 李妍听得这话,破涕为笑:“多谢殿下。” 江东王将她的手握着,忽而道:“孤想起来,第一回 见你的时候,你也是这副模样。” 李妍怔了怔。 “王妃可记得当年在风华楼,你与家人走丢,不知如何归家。那时,有个太监突然出现,将王妃带回了李府。” 李妍目光一动,道:“自是记得。那太监说,他认得妾的祖父和父亲。殿下是说,他……” 江东王微笑:“那是孤的随侍。孤当时也在风华楼,见王妃哭泣,心中不忍。可若亲自询问,又怕王妃以为我是轻浮之辈,故而遣太监假托识得王妃家人,送王妃回家。” 李妍看着他,眼眶又红了。 “殿下……”她嚅嗫着,轻声问道,“殿下喜欢妾么?” 江东王道:“王妃问的什么话,孤既然迎娶王妃,自然是心仪王妃已久,能与王妃白首偕老,乃莫大的幸事。” 李妍眸光浮动,道:“妾过去与殿下的交往不深,当初听闻殿下要迎娶妾,颇为诧异。后来听闻了殿下的大业,又以为殿下是为了大业着想才迎娶妾……” 江东王笑而摇头。 “孤说的话自然当真。王妃若有疑惑,为何不与孤言明?” 李妍复又低下头,抿抿唇:“殿下难道不知道么?” “知道什么?” “妾听闻,殿下身边总有美艳无双的女子伴随,那日,又听得公主提起阿絮娘子,故而……。” “凌霄那日酒后胡言,你如何能当真?”江东王无奈道,“阿絮是孤的得力干将,孤见她,聊的都是正事,王妃若不信,何不召怀恩来问一问?” 李妍满面绯红,忙道:“殿下既然坦诚相告,妾欣喜万分,岂有不信之理?只是一场平白误会,又是妾的不是,心中愧疚。阿絮娘子既是殿下的得力干将,妾自当好生好生相待。殿下何不让阿絮娘子过来,妾与她郑重见上一面,打消误会,日后也好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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