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那竹竿子叫做才貌兼备?”皇帝道,“凌霄若闹起脾气来,一拳头就把他打残了。到时候宋国公那吝啬鬼找我算账,我是赔给他还是不赔?更何况,探花算什么,又不是状元。” “是是是。”赵福德讪笑着,又指了一人,问,“那皇上以为龙武将军家的二公子如何?他武艺高强,身形壮实,若公主想练两手,这位二公子耐摔打。” 皇帝却冷哼道:“那傻子都长在手脚上了,脑袋就是摆设,有跟没有一个样。” 赵福德:“……” “剩下这些又是什么人?”只听皇帝问道。 赵福德识趣地笑道:“这上头的人,到底还是粗糙了些。回头奴才去跟太后回一声,就说皇上都仔细考虑过了,但没有看上眼的,等考虑好了再回禀太后。” “嗯。”皇帝点点头,“先这么回。” 赵福德将那名单收起,想了想,还是劝道:“皇上,奴才多嘴一句,皇上对公主好,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只是皇上这个挑法儿,怕是挑不出个能叫皇上称意的,反倒耽误了公主啊。” 皇帝看他一眼。 “是么?在你眼里朕对凌霄已经很好了么?” “不能再好了。” “朕时常想着,若先太子还在,他会如何对待凌霄。朕和他相比,恐怕只是九牛一毛。” 赵福德听了这话,心里不是滋味:“皇上是皇上,先太子是先太子。太子和公主是同胞兄妹,自然与皇上是不同的。说句不中听的,公主和皇上曾经闹到那个地步,皇上仍不计前嫌地替她周全,可谓仁至义尽了。” 皇帝的神色不辨喜怒,道:“这话,张定安也说过。是否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赵福德一听这语气就不对劲,赶紧告罪:“是奴才胡言乱语,皇上恕罪!” 皇帝却摆摆手:“没什么好罪过的,日后别再说。” “奴才遵命!” * 深夜,雷雨交加, 皇帝不能眠,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天,也是这样的雷雨,还是二皇子的皇帝被吵得夜不能寐。 窗户传来“吱呀”的响动,警醒的他,随即已经不动声色地握住了枕下短剑。 “二哥哥,是我。” 他听见声音,骤然从床上坐起。 掀开帘子,只见凌霄从窗户进来,全身湿透。 “你怎么来了?” 他起身,上前给她递上巾子,才发现她双眼红肿,仿佛哭过。 凌霄没有接巾子,只道:“二哥哥,乳母死了,下午死在了御花园的水塘里。” 他自然听说了,揪着巾子,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 “我下午时在御花园见过二哥哥。” 一道闪电从窗外闪过,照亮了凌霄苍白的脸。 他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肃声问:“你怀疑我杀了你的乳母?” 凌霄的嘴唇颤了颤:“方才有人说了一句,说前两天在百花会上,乳母曾冲撞了二哥哥,让二哥哥不高兴。而后母后便问我,是否瞧见了二哥哥。” 他的脸沉下。 “欲加其罪何患无辞。”他冷冷道,“我去又找皇后评理!” “二哥哥别去!”凌霄赶紧拉住他,“母后已经睡了,二哥哥现在去,会惹母后不高兴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听得出这话里的谨小慎微和百般怜悯。 脚步踟蹰。 他从来就是仰人鼻息过日子,连喊冤也要挑时候,这从来不是什么秘密。 静静站立片刻,他看着凌霄:“你也怀疑我对么?” 凌霄绕到他跟前,看他的眼眶都红了。 她没有回答,只问:“我来是来问二哥哥一声,二哥哥与此事有关么?” “没有。”他坚定地说。 “不曾听闻一丝风声么?” “不曾。” 凌霄显然松了一口气,就着袖子擦了眼泪,道:“那就好。我出来太久了,得回去了。” 她说罢,往窗户走去。 “二哥哥明日若被母后招去问话,便这么答。”她临走前叮嘱道。 “你相信我?”他问道。 “我方才跟母后说过了,我没见过二哥哥。来一趟,不过想听二哥哥亲口说,好让自己安心。” 因着这句话,他那夜哭了,说不清是因为委屈,还是因为凌霄的话。 他不敢跟任何人说,这皇宫中最不乏善变的人,他不能冒着险。而一同被隐瞒下来的,自然是还有凌霄的善意。 所以没人理解他为何偏袒凌霄。 就算在最亲近的人眼里,大概也会觉得他不过是做做样子。 包括凌霄自己。 想着从前种种,皇帝深深呼吸一口气,再度闭上眼睛。
第七十六章 难为(上) 雨下了一夜。 今年没有春旱的烦恼,却有夏汛之忧。三年前,黄河决堤,千里无人。皇帝临朝之时,众臣工说的都是各地防汛救灾之事。一起了头,便议论到了中午。 寝宫里已经为午休准备。皇帝想了想,便叫人收拾了,换了身衣裳,便往慧园去。 棠儿见皇帝来,有些慌,支支吾吾地说,公主在午睡。 皇帝没让棠儿叫醒月夕,只径自在外间坐下。 小时候,这个地方他也常来。 慧园是宫里难得的没有闲人打扰的地方,有时候,他会独自待上一整日。 皇帝天不亮就起来,忙碌了许久。如今,他听着雨声淅沥,想着朝中的事,渐渐犯了困,倚在榻上,闭起眼睛小憩。 他觉得自己只迷糊了一会儿,再睁眼时,却见月夕已经坐在了面前。 “你醒啦?”她笑眯眯,“你睡着时挺好看的。” 皇帝抖了个激灵,即刻清醒了。 “怎不叫醒我?”他坐起来,面上镇定。 “我也才看了一会儿。”月夕说着,给他斟了一杯茶,“你怎么的好几日没来跟我说话了?若不是赵公公替我传话,你想必也不会来了。” 皇帝抿了一口茶,没答话:“听说,昨日太后宫里的周嬷嬷来了?” 月夕听之了然。 “是皇上让你兴师问罪来了?”她说,“我一个人太闷了,周嬷嬷来正好陪我说说话。她昨日脾气倒是好,说话不曾颐指气使。我自也不会故意与她交恶,跟她说,我的病好多了,让她日后大胆地来,替我解闷。你别担心,我的心思就是这么简单,没有坏心眼,也让皇上别担心。” 信你的是傻子。皇帝心想。 月夕说着话,从桌上的花篮里折下一朵菊花来,将那花一瓣瓣摘下,放到一个空碗里。 皇帝端详她。 虽然她如今被禁足在这慧园里,神色却是出奇地自在。 有时,皇帝颇是羡慕她。 这没心没肺的样子,看上去比他这当皇帝的自在多了。 他看着篮子里的好些花,问道:“这些花瓣都要剥下来?做什么用途?” “捏香丸。”月夕道,“我昨日看了一本香谱,学了个方子,叫幽露,准备捏着玩。” 皇帝颔首,便也拿了一朵花,和她一道剥。 “这阵子可曾练功?”皇帝闲闲地问道。 月夕摇摇头,道:“我一招半式也想不起来,而且忽而没了兴致,也不想去回想,不如捏个香丸快活。” 皇帝有些错愕。 凌霄不喜武功了…… 他做梦都不曾想过有这一天。 “你这样都要叫人认不出了。”他说。 月夕捏着一朵花,一脸无所谓:“我不在意其他人,只要你能认出来就好。” 皇帝的脸僵了僵。 这话听着深情款款,却让他竖起一身汗毛。 他清咳一声,道:“听闻,太后在替你选驸马,已经有好几个候选了。” 月夕眨了眨眼,问:“有你么?” “没有。” “你吃醋了?” 皇帝心底翻了个白眼,道:“没有。” “无碍。”月夕笑盈盈地在他肩上轻锤一下,嗔道:“你放心,我去跟太后说,我喜欢你,让她指你当驸马。” 身上又一阵汗毛竖起。 “跟你说个规矩,”皇帝正色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否则我日后再不来了。” 月夕眨眨眼:“好,知道了,你别生气。” 说罢,她又拍了拍他肩膀。 皇帝:“……” 月夕看他阴沉的脸,心里头只觉畅快无比。 这宫里最有意思的事,大概就是看他这有苦没处说的模样。她真盼着他每日都能来,让她逗上两句。 “你为何总冷着脸?”她继续嗔道,“我对你可是真心的。” 皇帝阴沉的脸色不减,道:“我对你没有想法,也劝你趁早死了这颗心。我来这趟,是想跟你说。太后替你选了好几个驸马的人选,皇上瞧过了,都是个中翘楚,故而特别令我来跟你说道说道。若你想亲自见一面,也使得。你说说你想见谁,皇上可以安排。” 月夕意兴阑珊。 “我不见。”她不紧不慢道,“张定安,是你耳聋了还我没说明白?我喜欢你,想跟你白头偕老,别的人我没兴趣。若你已经定了亲,便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少吊我的胃口……” “我定亲了。”皇帝径直道。 定亲了? 月夕怔了怔,借着转头取花的工夫,嘴角抽了抽。 他的表情可太认真了,跟赴死似的。 可他定的哪门子亲? 月夕虽然不能出去,可这些日子,她跟门口的护卫都混熟了。他们说,皇帝可是京城第一光棍。 太可怜了。 月夕颇为阴暗地想,堂堂天子为了圆谎,活生生给自己嫁了,哦不,定亲了。 “是这样?”她露出惋惜之色,“那却无碍。我是公主,就算你定了,我也能叫你退了。就算你结了,我也能叫你和离。总之你是我的,谁也夺不去。“ 皇帝:“……” 他终于忍无可忍,深吸口气,放下手中的花,郑重道:“有件事我想跟你说。其实……” “你不喜欢我么?”月夕打断,双眸清澄而无辜,“我心意已决,你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不是,我说的……” 皇帝没说完,突然,外头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 看去,却见是赵福德。 “大人。”他神色有些不自在,道,“太后说身体不适,请大人速速过去为她看诊。” 皇帝愣了愣。 月夕也愣了愣。 “太后何处不适?”皇帝问。 赵福德赔着笑:“这……自然还是要大人去亲自看了才知道。” 看他神色,大约那边不好对付。 月夕自然知道太后不是善与之辈,看着皇帝,有些幸灾乐祸。 “既然是太后来召,你该快去才是。”她说,“莫耽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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