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却唯独留下了高起潜,仍命令他在辽东督理军务,只是削去“总监”头衔而已,理由是因为辽东军务紧急。 然而高其潜并非真正具备军事才能,面对清兵凌厉的攻势,他贪生怕死,不敢与之决一死战,但又怕皇帝责备,只好割死人的首级冒功。 让太监监军,让锦衣卫入阁,背后都是崇祯对文臣武将的不信任。 许凝无奈地想:他太年轻了。 二十六岁,如何玩得过朝堂上身经百战的老油条们? 听说了杨嗣昌主张议和,卢象昇写信来,坚决要求把象观送回宜兴。 他坚持认为,自己的老领导杨嗣昌是在卖国,是乱臣贼子。 他在信里用词激烈,连“秦桧”都搬了出来。 许凝非常无奈。 他一定是气急了。 杨嗣昌如果是秦桧,那他不就是在骂崇祯是赵构吗?
第189章 阴阳 兵部职方郎中赵光抃连上两疏抨击他的上司杨嗣昌,极力主战,反对和议。 杨嗣昌上疏辩解:“中原盗贼不平,御边终无良策。而御边于藩篱之外,虽不战而款(和议),犹为胜算; 御之于门庭之内,即使百战百胜,尽属危机。 今日言战言守者盈庭皆是,谁负其责?到那时恐怕早已扪舌退避了。” 当六月十八日朱由检提名杨嗣昌与程国祥、蔡国用、薛国观、方逢年、范复粹一起进入内阁参预机务时,反对的声浪达到了高潮。 最具影响的是声名显赫的儒臣、詹事府少詹事黄道周的反对。 表面上看起来,黄道周是在反对杨嗣昌夺情(杨有丧事在身)入阁,其实是与他主张和议有相当大的关系。 黄道周连上三疏,其中之一是抨击方一藻议和,另外两疏是抨击陈新甲夺情起复为总督、杨嗣昌夺情入阁。 黄道周反对和议的言论十分激烈,毫无商量的余地—— “无论建虏必不可款,款必不可成,成必不可久。即款成矣久矣,以视宁锦遵蓟宣大之师,何处可撤?而遽谓款建虏之后,可撤兵中原以讨流寇,此亦不思之甚矣!” 今人或许能够意识到明廷当时改变“两个拳头打人”、与清议和的重要性,可当时绝大部分明廷官员却将议和之举喻为北宋与金屈辱求和,有辱国体,而且对国家是灾难。 时任翰林院编修的杨廷麟上书警戒到“南仲在内,李纲无功;潜善秉成,宗泽埙命”。 他将坚决反对议和的卢象昇等比喻为李纲、宗泽等北宋名臣,影射杨嗣昌等为耿南仲、汪潜善这一类的投降派。 反对派主要认为清军不可信,给予清军“抚款”求和只会羊入虎口,双方不可能有真正的和平; 其次议和后撤边军入内剿匪更不可举,担心此时清军趁虚而入; 最后也是最为关键的原因便是:在关中剿匪形势一片大好的局面下,众多大臣以及朱由检本人都觉得农民军已无须过多担心,可以集中力量对付清军而不必求和。 正是在时局形势的误判,朱由检议和之心发生了动摇,在犹豫中想继续观察形势发展而搁置了此事。 卢象昇连上多疏,极力反对杨嗣昌的议和之举。 他的愤怒是有原因的。 四月,宣府边外有警,卢象昇亲督标兵出羊房口迎敌,敌人见无隙可乘,遂退兵。 卢象昇以其智勇,不战而屈人之兵。 但是,明廷并未叙功于宣云将士。 《东林列传·卢象昇传》有载:“当是时,敌十万临边,象昇以正言相折,一矢不加而去。乃当事者谓无血战,功竟不叙。” 文中所言“当事者”即指杨嗣昌,“是役也,嗣昌谓无血战,劳阏不行。将士愤愤……” 打了仗,击退了后金袭击,你说我们没奋勇血战,所以没有抚恤?天底下有这种道理吗? 卢象昇极力安抚了愤愤不平的将士们。 若是兵变,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气得昼夜难眠,杨嗣昌太欺负老实人了。 况且本该丁忧的杨嗣昌入阁执事,竟身着绯袍,招致了绝大部分朝臣的不满。 最重孝道、正在气头上的卢象昇移书杨嗣昌,有云: “变礼易制,诚非易事,但使相业特盛,无愧救时,亦一道也。惟公好为之。” (别人爹死了,都在家守制;领导您却能堂而皇之来上班,还是您能力太强了啊!救亡图存的大业,没了您可怎么得了?) 许凝是后来才知道这事儿的。 能让卢象昇急得跟年轻时候一样阴阳怪气,看来老杨确实是把他逼急了。 朝堂上乱成了一锅粥,但许凝沉默着。 她在等待崇祯。 没错,崇祯是时候用她了。 崇祯已经忍无可忍。
第190章 吵架 黄道周出身于贫寒之家,少年时便聪慧过人。 14岁那年,他失去了父亲后背井离乡,前往广州官宦之家求学,因才识出众,被赞誉为“闽海才子”。 23岁的黄道周,以漳浦第一的名次考取秀才,几年后又考中举人。 但道周的科举生涯并非就此一帆风顺。 直到天启二年,近不惑之年的道周方获进士,被授予庶吉士,在翰林院担任编修之职,为经筵展书官。 黄道周刚刚步入朝廷,便正逢魏忠贤把持朝政。 百官纷纷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都跪在魏忠贤之前,匍匐爬行,只有黄道周不这样做。又因他与屡屡为受陷害的东林党人仗义执言的袁可立私交甚密,于是,没过多久,魏忠贤便免去了道周的职务,将他赶出了北京。 道周的第一段仕途结束了。 崇祯帝即位后,扳倒了魏忠贤,重新启用了一批大臣,其中就包括黄道周。他也被提拔为右中允。崇祯三年,辽东督师袁崇焕因“己巳之变”遭凌迟处死,许多大臣也被连坐下狱。皇帝雷霆震怒之下,竟无人敢为他们主持公道。 只有道周愤而连续三次上书给崇祯,直言,“今杀累辅,徒有损于国。”“为国体、边计、士气、人心留此一段实话”。 崇祯大怒,将黄道周连贬三级待用。 但正因他的仗义执言,大学士钱龙锡等一批受连坐之罪的大臣方得幸免。此后,黄道周开始不被皇帝待见。因厌倦了朝中挤压、倾轧的党争之风,道周向皇帝称病请辞。 临行前,道周上《小人勿用》疏,批评当时的内阁大学士周延儒、温体仁,并劝诫崇祯“退小人,任贤士”。 崇祯再次震怒,道周被治“滥举逞臆”之罪,削籍为民。 这是黄道周第二段仕途的终点。 崇祯九年,崇祯帝再次启用黄道周。 崇祯本以为他经贬谪数年,锐气早已消磨殆尽,为人会变得圆滑一些,却不想道周依旧不改刚直的本性。 七月初五日他在平台召开御前会议,参加者除了照例应出席的内阁五府六部以及各有关部门官僚之外,特地召来了黄道周。 杨嗣昌因为遭到弹劾,避嫌不出席,皇上命太监去催,到中午才匆匆赶来。 朱由检身穿常服坐在门内,黄道周启奏:“臣注籍未见朝,蒙宣召,不敢不进。”他此时还不知道,这次会议是专门为他而开的。 朱由检说了声“知道了”,便叫吏、户、兵、刑各部尚书汇报工作,然后话锋一转,召黄道周出列跪下,说: “朕幼而失学,长而无闻,时从经筵启沃中略知一二。 凡圣贤千言万语,不过天理人欲两端耳。 无所为而为之,谓之天理;有所为而为之,谓之人欲。 多一分人欲,便损一分天理,天理人欲不容并立。 你三疏不先不后,却在不点用之时,可谓无所为乎?” 朱由检用十分机智的方式先发制人。 因为黄道周是赫赫有名的理学巨子,专讲天理人欲,所以他就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批评他连上三疏动机不纯。 此次廷推阁臣名单中原本有黄道周,朱由检以为黄道周学问虽好,但性情偏执,不能胜任救时之相,故未点用。 黄道周因未用而怨望而连上三疏——朱由检的弦外之音便是如此。 淡泊名利的黄道周根本不在乎点用与否,平静地回答皇上的责问:“圣学渊微,非臣所及。若论天人,只是义利分别。为利者,以功名爵禄私之于己,事事专为己之私,此是人欲; 为义者,以天下国家为心,事事在天下国家上做,便是天理。 臣三疏皆是为天下国家纲常名教,不曾为一己之功名爵禄,所以自信其初无所为。” 朱由检又问他为什么不早上疏反对,偏偏要在点用之后才上。 黄道周解释道:“初欲上疏时,因科臣何楷有疏,恐涉嫌疑。” 这是指五月中旬工科都给事中何楷上疏,反对杨嗣昌的和议主张,指斥他忠孝两亏。 黄道周毕竟书生气十足,一言泄露天机,暴露他上疏弹劾杨嗣昌的用意所在,欲盖而弥彰。 朱由检心里也清楚,彼此心照不宣,问:“如今就没嫌疑么?” 黄道周不直接回答皇上的问话,讲了一番大道理:“臣所奏关天下纲常,边方大计,如今不言若后时言之,又怕无及,所以不得不上……” 朱由检见他避而不答,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近来言路大开,不拘何人言的当都是听的,原无避讳,何为先时不言,至简用之后方言?” (我是明君,别人劝我的我都听,从来没忌讳过什么。你先前怎么不说,等杨嗣昌入阁之后才开始大喷特喷?) 许凝心想:这他妈不是无理取闹是什么?要不是你太离谱,大家明明可以相安无事的。 黄道周仍不正面回答,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今日不言,再无言之日……” 朱由检说:“清原是美德,但不可扬诩。我太祖祖训曰:俗儒是古非今,奸吏舞文弄法,是此等人……” (你现在搞得所有人都下不来台,就是为了挣个忠臣良相的名声) 黄道周就大节谈了一通,朱由检反驳道:“你说多有牵扯,如前云子思一生以诚明为本,此句是了,又云诚出于清,仁出于诚,不又隔了一层?” 黄道周说:“人有欲则不诚,此诚字都从清来,不清安得诚?” 又说:“譬如纲常名教礼义廉耻,皆是根本上事,若无此根本,岂做得事业!” 许凝见皇上在大庭广众之下与黄道周辩论伦理纲常,显然不是黄道周的对手。 她鼓起勇气站了出来。 “黄大人品行学术为人所宗,不料在奏疏中竟说自己不如郑鄤,令人叹息失望!” 吵架吵不过大儒,就把他拉到自己的水平上吵。 郑鄤是谁? 郑鄤生于万历二十二年(1594年),江苏武进人,出身官宦世家,自幼酷爱读书,文学功底深厚,十九岁中举,二十九岁中进士,入翰林院为庶吉士,为文坛领袖黄道周和文震孟等人所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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