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十四、十五两日,饮食难进,腹胀气冲胸膈之间,如石如火,医官仆从叹息,谓无人形,臣之命旦暮未可知矣。” 连续五次上疏专请丁忧,在之后的边务奏疏中,他也不时地恳辞皇上,“俾臣照旧以左侍郎原秩候代奔丧”。 结果,崇祯帝不仅没有应允,反而于七月初一日,下旨准卢象昇“著着加兵部尚书职衔,照旧总督候代”。 《明大司马卢公年谱》亦载:“七月进公兵部尚书,衰墨防秋,赠公祖父尚书官,赠祖母元配,封母妻皆夫人,予崑石公祭一坛。” 这说明,朝廷一面对卢象昇及家人恩典有加,另一面仍需他继续效命边疆。 卢象昇之所以未能丁忧返乡,缘于时值秋防之际,辽东清兵随时会叩关而入。 崇祯帝从军事全局考量,认为卢象昇总督宣大的作用至少暂时是无可替代的。 此间,尽管卢象昇在任上仍恪守职责,谨慎如常,但他的身体几乎已经无法支持。 例如在《请饬秋防疏》中说:“防秋大事,勉力任之。” 但杨嗣昌的处处针对使得卢象昇以杨嗣昌忠孝皆失为话题,上疏对杨大加鞭挞: “公等坚意言抚,独不闻城下之盟,《春秋》耻之乎? 且某叨剑印,长安口舌如风,倘唯唯从议,袁崇焕之祸立至。 纵不畏祸,宁不念衰衣引绋之身,既不能移孝作忠,奋身报国,将忠孝胥失,尽丧本来,何颜面立人世乎?” (您要议和,难道没听过城下之盟吗?作为部下的我如果对您唯唯诺诺,哪天清军兵临城下,难道不是逼我变成袁崇焕?) (即使我不畏惧战祸,但家父病逝,我正身穿孝服,起码要让我移孝作忠,奋身报国。) (如果议和,我连报国的机会都没有,岂不是忠孝尽失,还有何脸面活于世上?) 结果,“嗣昌色战”,两人矛盾瞬间激化。 卢象昇是当时“杨嗣昌与满族人讲和计划的最激烈的批评者之一”,其实他不但触怒了杨嗣昌,也令崇祯帝对他心生不满。 之后,杨嗣昌不断干扰卢象昇的作战计划,使其陷入困顿之境地,“益与象昇隙,事无不中制”。 尤为严重的是,杨嗣昌还背后纠劾卢象昇,通过崇祯帝打击卢象昇。 “嗣昌于是劾奏公不先计而后战,遇大敌无持重,非庙胜之册,不可从。上由是不施公议,而督师之权分矣。” ---- 一声长叹。
第192章 预感 九月,皇太极命睿亲王多尔衮、贝勒岳托联络蒙古,兵分两路,从西协墙子岭、中协青山口突破长城要塞,大举南下。 墙子岭是位于密云东面的长城关隘,形势险峻,但疏于防守。 清军蚁附而上,三日三夜才越过这个要塞,疲困不堪,竟未遭到明朝军队的抗击。 蓟辽总督、兵部侍郎吴阿衡身负边防重任,却渎职逍遥,正在为镇守太监邓希诏举办祝寿宴会,极尽拍马之能事。 镇守墙子岭的总兵吴国俊应顶头上司之邀,在寿宴上大快朵颐,早把边墙防卫抛到了九霄云外。 接到警报,仓促赶回,如此应战,岂有不败之理! 吴国俊一触即败,逃往密云。而吴阿衡得到清兵入口的战报时,根本不以为然,继续觥筹交错,拉着邓希诏同饮百杯——为百岁之庆讨口彩。 等他饮得烂醉如泥之后,清军骑兵已赶到密云,明军一败涂地,这个酒肉总督糊里糊涂死于乱军之中。 另一支清军从青山口(喜峰口东面的长城关隘)突破,迅速进抵迁安、丰润一线。 十月初二日,京师戒严,朱由检下令征调辽东前锋总兵祖大寿入援,留辽抚方一藻、关抚朱国栋、蓟抚陈祖苞分守,命宣大总督卢象昇麾下的总兵杨国柱、虎大威进抵易州(今易县)作为左翼,调登莱天津驻军作为右翼,山东总兵刘泽清遏其前锋。 为了统一指挥各路援军,朱由检特赐卢象昇尚方剑,命他总督天下援兵保卫京师。 卢象昇接旨后驰疏京城,请辞所任:“臣才非军旅,愚赣任事,谊不辞难。但自臣父奄逝长途,哀乱回惑,五官非复昔时。兼以苫由之身临三军上,金鼓不灵,观瞻不耸,恐非国家之利。” 结果,恳请被驳回。卢象昇只好仍领兵部尚书衔,率宣、大、山西三镇总兵杨国柱、王朴、虎大威入卫京师,十月初三日夜抵达京郊昌平镇。 此时,他已身处抗清前线,除了与清兵奋力厮杀,似乎别无选择。 披麻戴孝、脚穿草鞋的他,立即率军誓师。 赶到京郊后,他上疏向皇上表示:“臣非军旅才,愚心任事,谊不避难。但自臣父奄逝,长途惨伤,溃乱五官,非复昔时,兼以草土之身踞三军上,岂惟观瞻不耸,尤虞金鼓不灵。” 已闻总督中官高起潜亦缞绖临戎,象昇谓所亲曰:“吾三人(杨嗣昌、卢象昇、高起潜)皆不祥之身也。人臣无亲,安有君!” 尤其使他不能容忍的是杨嗣昌、高起潜主和议,他顿足叹息道:“吾受国恩,恨不得死,万一不幸,宁愿捐躯断颈。” 十月初四日,朱由检在武英殿紧急召见文武大臣及总督卢象昇。 朱由检问他有何御敌方略。 许凝站在群臣之中无望地看着他,心脏狠狠抽痛。 他双眼猩红,又瘦了许多。 巨大的恐怖预感笼罩着她。 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明白了他是怎么死的。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她凹陷的双眼。 不要,不要说。 不要说。 卢象昇声音如同泣血,一字一句地答:“命臣督师,臣意主战。” 一字一句跌入她混乱的脑海。 天旋地转。 她颤栗起来,牙齿咯咯作响,几乎无法站立。 朱由检一听,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虽未明确表态,但已默认杨嗣昌等人的和议活动,一听此话很不高兴地说:“朝廷原未说抚(和议),所说抚,乃外廷之议。” 既然皇上不主抚,卢象昇便简要地谈起他的御敌方略:“敌之所忌,着着宜防。逼陵寝以震人心,可虑; 趋神京以撼根本,可虑;分出畿南,剽掠旁郡,扼我粮道,可虑。 若厚集兵力防备,则寡发而多失;若分兵四应,则散出而无功;若兵少则不备,食少则生乱。” 又说:“臣枕戈待战,望中枢勿掣臣肘。” 朱由检听了,激励他几句,命他去与杨嗣昌商议。 次日,朱由检发银万两犒赏三军,派杨嗣昌代为送行。 卢象昇抵达昌平,朱由检又派太监送来宫中内帑银三万两,赏赐御马一百匹、太仆寺马一千匹、银铁鞭五百条。 卢象昇感动万分,叹息道:“和议果然是外廷之意,帝锐意主战。” 与此同时,许凝在杨廷麟的府中长跪不起,流着泪说: “伯祥,他总是很容易轻信别人。”
第193章 泣血 杨嗣昌从山海关巡抚迁任兵部尚书,程宿补了他的缺,从总兵被升任山海关巡抚。 他拖着病躯从洛阳一路赶到京城面圣,刚回到程府之中,锦衣卫都督佥事骆养性就来拜访。 “许久不见,恭贺巡抚大人!” 骆养性身着蟒服,腰间挂着柄精美的绣春刀,英姿勃发,神情倨傲。 他与程宿已经相识多年,因此并不拘礼,掀起袍裾直接坐在太师椅上。 秋雨绵绵。 窗外的芭蕉叶因为无人看护早已经枯黄衰败,在萧瑟的秋雨中勉力支撑。 “喝茶。” 程宿给他沏上一杯茶,扯出个客气的笑容。 迁任巡抚,他早就料到诸多官吏都会来上门恭贺。 他冷冷地想,都是些畏威而不怀德之徒。 “平远为何如此冷淡?” 程宿客气地拱手:“久病,勉力维持。” 骆养性深深叹气,掸去桌上的灰尘。 “我就说嘛,平远光明磊落,怎会顾忌我这老朋友登门拜访。” 程宿并不搭话,沉默地啜了口茶。 “在下开门见山。” 骆养性笑容爽朗,“平远与兵科给事中许衍颇有渊源。” 程宿脸色一沉,手指狠狠攥紧了椅背。 “他,是个女人。” 骆养性玩味地看着他的表情逐渐从平静变得愤怒。 程宿深吸一口气:“你把她怎么了?” “想必平远也不想让她一直在卢象昇身边。” “所以我当然是替老朋友你着想了,劝皇上把她从大同调回了京城。” 程宿咬牙看着他漫不经心的神色。 骆养性假装惊讶地坐正。 “你真那么喜欢她?” 程宿缓缓摸向腰后的剑,声音沉重。 “你到底想干什么?” 常年在诏狱审讯,骆养性早就养成了眼尖的好习惯。 程宿想杀他,他暗暗冷笑。 他与程宿身量本就不相上下,如今看着他消瘦的身躯和憔悴的病容,胜算又多了几成。 况且他今天来,又不是故意激怒程宿的。 “平远别急……此事我与你慢慢讲来。” 骆养性娓娓道来。 雨水从朽烂的门槛缝隙处缓缓漫进屋里,在青石地板上积聚出水洼。 程宿听得心脏阵阵抽疼。 她怎么敢……连程宿都不敢轻易招惹锦衣卫。 崇祯最信任的就是厂卫。 她却敢直接上疏,还是诬告…… 他悲哀地想:你究竟还能为卢象昇做到什么地步? 骆养性看着他渐渐失去血色的脸,觉得分外好笑。 他意味深长地总结:“你这小娘子不仅胆大包天,对卢象昇想必也是情根深重啊。” 这话仿佛在程宿的心尖狠狠地插了一刀子。 他抬头,目光凶狠地望着幸灾乐祸的骆养性。 “可惜啊可惜。那卢象昇如今被加了兵部尚书衔,可谓是位极人臣,我看平远胜算不大。” 他语气嘲讽,火上浇油。 窗外的雨势越来越大。 程宿冲上去扼住他的衣领,阴鸷地盯着骆养性有些惊讶的眸子。 但他只是挑眉,扬出洞察秋毫的笑容。 雨声中,大门处传来怯怯的敲门声。 “程大人在吗?” “我是兵科给事中许衍,特来求见。” 程宿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轻轻松开了手。 “有趣有趣。” 骆养性哈哈大笑,指着桌椅后的屏风:“我去那儿躲躲,巡抚大人请自便。” 程宿打开大门,看见了浑身湿透,濒临绝望的许凝。 蓬乱的湿发粘在她苍白的额上,因为发着高烧,凹陷的两颊也透出病态的绯色。 她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在冰凉的秋雨中瑟瑟发抖,嘴唇被咬得鲜血淋漓,声音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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