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之初,灵魂混沌飘荡。 他来到一处血池旁的黑色宫殿,城门上写着“枉死城。” 这是虚境地狱。 枉死城应是冥府中专为屈枉而死者设下的一个集中营,所谓“虎头门(即牢狱)里偷生少,枉死城中冤鬼多”者是。 诸种天年未尽的鬼魂,包括刑杀、战死、屈死、为庸医所误死,乃至因情而夭死者,也都要入枉死城的。 孟华礼自嘲:“九十三岁,也算枉死吗?” 他看见一伙拖腰折臂、有足无头的鬼魅,尽都是六十四处烟尘的草贼,七十二处叛寇的魂灵,都是死于战场者。 此外,枉死城有两个特色不可不说。其一,即其中全是饿鬼。 当然不是见了饿鬼就抓入城中,而是入城之鬼全部禁食,连城外有户口之鬼的一年三餐都没有的。 伏雌教主《醋葫芦》第二十回 中写枉死城中的鬼魂衣食无措,痛苦异常。 夏敬渠《野叟曝言》第二十八回 中把那些见了豆腐青菜没命地抢的道士,比成“枉死城中的饿鬼”。 特色之二则是:枉死城中的鬼魂难得托生。 元杂剧《包待制智赚生金阁》中有道:“一点冤魂终不散,日夜飘飘枉死城。只等报得冤来消得恨,才好脱离阴司再托生。” 本是屈死凶死的鬼魂,却要弄到枉死城中挨饿忍饥,冤屈不伸就不能托生转世。 这道理确实有些混账。但细想起来,这正是人间沉狱的写照,那些被冤枉的囚犯,除非遇到千载难逢的包青天,是只能在牢狱里饥寒交迫直到瘐死的。 《玉历宝钞》难得在“枉死城”一节偶尔说了几句通情话,摘录如下: 酆都大帝曰:枉死城,系环绕本殿之右。 世人误以为凡受伤冤枉死鬼悉皆归入此城之说,遍传为实;须知屈死者岂再加以无辜之苦乎? 向准冤魂各俟凶手到日,眼见受苦,使遭害者以消忿恨,直至被害之魂得有投生之日,提出解发诸殿各狱。 收禁受罪者,并非被害遭屈之魂概入此城受苦。 若是忠孝节义之人及捐躯报国之军兵,或有死节成神,或即完肤,发往福地投生,岂亦有入枉死城中受苦之理乎? 雪花飘落在许凝迷茫苍白的脸上。 程宿苦笑:“他捉了我们这些混沌的游魂野鬼。” 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转生到万历年间,孟华礼化名孟化鲤,继续研究象数学问。 三十多岁时,他收了自己的第一个徒弟邵居安。 五十多岁时,他收了自己的第二个弟子,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 在他死前一年,十二岁的程宿找上门来。 这已经是程宿转生的第四十五次,他被不断累积的记忆压得喘不过气,精神濒临崩溃。 他听闻洛阳有位孟夫子曾经作诗有云:“大江歌罢掉头东,邃密群科济世穷。 面壁十年图破壁,难酬蹈海亦英雄。” 程宿一阵悚然……这是周恩来的诗。 于是他千辛万苦找到了这位云浦先生。 老人告诉他了以上的故事,其他的一点都不肯透露。 只说是“天机不可泄露。” 程宿愤恨地问他:究竟要多少次才能结束轮回? 究竟什么时候我才能一死以求得解脱? 老人淡淡地回答:“四十九次。” 在“最后一次”,也就是这次的第四十九次里,程宿早早地告诉了邵居安一切。 邵居安惊恐地发现,所有的历史,确实都按照那孩子说的发展…… 于是他辞去了官职,回到洛阳,后来鬼使神差地做了许凝的老师。 这就是为什么,在洛阳,程宿从来不进夫子的学馆。 或者是,邵居安选择做许凝的老师,并不是鬼使神差。 他听过她的名字,怜悯这个陌生的女孩,因此要教她生生不息的自然之理。 他一遍遍告诉她。 这片土地上,浩瀚天地间的气象……并不是哀婉自怜。 是逝者如斯夫,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是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曲成万物而不遗…… 草灰蛇线的命运…… 一切都脱离了轨道,又巧妙地回到了轨道。 ---- 这个故事太沉重、太沉重了。 无数次几乎压垮我的精神。 很多个小时没睡了…… 只要一闭眼就能感觉到很多人古老的灵魂在争抢着要住进身体里…… 借我的笔,他们有很多话要说。 但终于理解了当年明月写完书以后呈现的那种形如枯槁的抑郁状态。 那不是看开了或者“通透”,纯粹是心力耗干了……为喜欢的故事奉献了一切。 这个过程如同请乩上身,用血肉向那些真实的,死去的灵魂献祭。 这个体验不能再有下一次了。 这确确实实是我第一本也是最后一本了。 颜真卿在《祭侄文稿》里写: 父陷子死 巢倾卵覆 天下悔祸 谁为荼毒? 念尔遘残 百身何赎 呜呼哀哉 伏惟尚飨 卢公,我没有颜真卿那样的才华,只能祭上我的精神和血肉。 伏惟尚飨。
第204章 爪牙 张溥踩着厚厚的积雪来卢府看望她。 骆养性坐在廊下百无聊赖地嗑瓜子。 正厅内,张溥看着目盲的她,压低了声音:“你府中为何有锦衣卫?” 许凝淡淡地答:“可能是得罪了什么人。” 张溥边叹气边摇头。 “社中众人对你甚为不满……” “我自请退社。” 许凝摸索着桌沿缓缓起身,向张溥跪下去。 他大吃一惊,慌忙要拉起她。 许凝有些恍惚,“求兄长帮我一件事……” “奏请圣上……准许我为卢象昇殓尸……” 张溥欲言又止。 “杨嗣昌抓了锦衣卫俞振龙和千总张国栋,把他们拷打至死……” “如今朝堂上,再无人敢议论巨鹿之战。” 崇祯帝也下诏调查卢象昇的下落及其贾庄战役经过,竟无一人敢言。 杨廷麟据实写成奏章,寄给吴梅村与冯元飚转呈。 冯元飚担心杨廷麟会受到主和派更大的陷害,就对吴梅村说:“这封奏章要是原样呈递上去,廷麟必死无疑。” 于是他将其中讲述高起潜的一段删去才呈交。 杨廷麟终于得以免去一死,只是被贬谪到外地。 从此,朝堂无人敢与杨嗣昌叫板。 山海关大雪纷飞。 程宿看着银装素裹的山野发呆。 他一直走在既定的道路上。 骆养性与他达成了互相利用的默契——骆养性为他在暗地里搜集百官言行,以便于他培植党羽;而他会帮崇祯,助骆养性入阁。 他的计划一向严密周到——除了那个永远让他头疼的女人。 许凝的生命在倒计时。 他要尽快把她和他们的女儿接到山海关…… 他想起袁崇焕的绝命诗,发出一声冷笑。 “忠魂依旧守辽东。” 去他妈的忠魂。 看看卢象昇的下场。 卢府内。 夕阳残照,洒在积雪上。 许凝摸着眼前的丝绦:“都督……你有妻子吗?” “没有。” “为什么?” 骆养性的声音优雅而狠戾:“我喜欢的人,厌恶锦衣卫,觉得厂卫都是爪牙。” “她现在在尚书家做富贵清闲娘子。” 许凝沉默半晌。 “你想入阁,也有这个原因吗?” “不全是。” 他笑起来:“女人愚蠢之处就在于,以为男人的世界里她们能在第一位。” “其实男人世界的第一位,永远是权力。” “哪怕女人,也在权力的囊括之下。” “女人永远无法左右男人做他自己的选择。” 她无端地想起卢象昇。 那个男人也是义无反顾地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喝药。”骆养性声音烦躁。 他端起瓷碗,她的唇半天触不到碗沿,他便失去了耐心,掐住她的喉咙粗暴地给她灌了下去。 她重重咳嗽起来。 他还是动了恻隐之心,食指擦上她唇边的药痕。 但还是下意识分开她柔嫩的唇,触摸上她的牙齿。 洁白锋利。 没办法,职业病。 接着是她柔软濡湿的舌侧。 温暖幽暗……颤动的舌根。 他的手指越来越深,她毫不反抗。 她眼前的白色绦带在微风中轻轻飘着。 他恶意地看着女人凄惶无助的脸上浮起红晕。 手指从她嘴里拿出来的时候,扯出一丝淫靡的水液。 他意犹未尽地掐住她的脸,手指在她的唇上肆意蹂躏。 但女人轻轻含住了他的指尖。 舌头舔舐上他的虎口处。 他发出一声冷笑。 “有求于我?” 她眼前的丝带飘落。 他注视着泪水从她无神的双眼中流下来。 她喃喃道:“我想给他……在京城办丧礼。” “在太岁头上动土?” 她没有回答,怔怔地点点头。 没时间了…… 到了开春,卢象昇的尸骨会慢慢……腐烂…… 这是他最后的体面…… 我得送他回家。 我要向天下人证明他的清白…… 他不是败将。 他没有卖国。 她心如刀绞,泪水再次缓缓涌出来。 她今天恳求过张溥,听得出他的为难和迟疑。 骆养性眯着眼睛像审视犯人一样看她。 怎么形容她? 第一次在大同看见的她,刚直不屈,韧若蒲柳。 现在的她,美丽空洞,悲痛荒芜。 很有意思的对比。 他还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征服一下又何妨? 这就是权力的力量。 女人生来就是要被男人支配和掌控的。 “别动。” 他边说着,间杂着在她耳边的低喘声,随后骨节分明的五指覆盖上了她的脸。 “明明是小娘子主动……你这神情倒像是小爷我在奸淫你。” 她紧闭的大腿被粗暴地顶开了。 脑子里一片混沌,突然想起那些卖身葬父的画本子。 只不过,她是在卖身葬夫…… 兵科给事中的身份,什么都不是。 所有人都对她避之不及。 她唯一拥有的就是女性的身体,她最后的“生产资料”。 她摇摇头,泪水滚落。 男人一只手撩起来她的裙子,掐住她雪白的大腿,一只手扒开她的衣领,向下探入。 她感受到他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和喷薄炽热的欲望,身体轻轻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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