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末有暴力场景
第37章 秘密 这日是今年的初雪。 “哥,我想找娇鸾去山上看雪”,许凝在书房紧张地看着正在喝茶的卢象昇。 “几时回来?” 许凝咬唇,“也许……酉时。” “申时之前必须回来。” “……好吧。” “回来以后默两遍《穀梁传》。” “学生知道了。” 卢象昇看她诚惶诚恐的样子,有些好笑。 胭脂这几个月都没怎么出过远门,一到山野撒欢得许凝差点拉不住缰绳。娇鸾紧紧贴着她的后背,如银铃一般的清脆笑声响彻山谷。 天光大亮,许凝利落地翻身下马,伸开双手要接娇鸾下来。娇鸾羞涩地递过双手,被许凝轻轻抱下来放在雪地里。 二人极目远眺,偌大的京城尽收眼底。护城河水迤逦东西,肃穆厚重的城墙落满了皑皑白雪,拱卫着这座威严沉静的巨城。 许凝拍了拍胭脂,让它自己去撒野。 山上比城中寒冷,娇鸾今日穿了白狐狸毛的短袄,可在雪色中还是冻得小脸通红。 脂粉气味涌入鼻尖,许凝扯下自己的围脖不由分说地绕上娇鸾的脖颈。 “谢谢姐姐,”她笑得清甜,周身都似乎漾出盎然春意。 原来许凝的衣物上有淡淡的檀木香味。 “姐姐喜欢卢大人吗?” 不知怎的,娇鸾突然这么问许凝。 一听这话,许凝脚下一个趔趄,几乎没站稳。 “我……我……” 怎么说?说自己已经有心上人?好像怪怪的。 “反正我不喜欢汤大人。”娇鸾低头拧着袖边的金线。 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她缓缓抬眸看去,恰对上许凝沉静的目光,胆子终于大了一些。 “汤大人喜欢我,就像我喜欢我的琵琶。” 见她这样坦白,许凝心中也有几分凄凉。 “人贵自重,妹妹万不要看轻自己。” 洁白晶莹的霜花挂满了枝头,阳光照耀下银光闪烁,摄人心魄。 似有所感,娇鸾低声吟:“琼敷缀叶齐如剪,瑞树凝冰映红马。” 许凝对道:“天公知我太岑寂,先遣万树开梨花。”她惊喜地看着娇鸾,“妹妹有天生诗才!” 向西眺望,阳光正在冲破雪雾,渐渐向上升腾,雪白中夹杂着淡淡的红晕。 二人坐在山顶的石板上赏景。 “妹妹家中还有父母亲人吗?” 一颗石子从脚边滚落山下。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父亲赌钱,我六岁就被卖进了藏花楼。” 许凝叹气:“我也没有家。” 娇鸾有些出神:“鸨母虽然刻薄,但是姐姐们待我很好。” “你想她们了?” “不想了。除了两个被打死的,一个跳河的,大多都嫁了人。” 她说得仿佛平常事,许凝直听得心惊肉跳。 娇鸾转头认真地盯着许凝:“姐姐,不要相信男人。男人最会骗人了。” 许凝犹豫着问:“汤大人对你不好吗?” “我是妾。”娇鸾摇头,“他对我好不好都不重要,改日他将我送人也说不定。” 许凝想起许知章的信,心里闷闷的。 “我一直想着我要走出藏花楼,可我买不起自己。为什么别人能买我,我却一直买不起自己?” 阳光终于照射在两人的脸上,无法回答的许凝却觉得彻骨寒冷。 下山后,许凝请娇鸾吃山下的铁谢羊肉汤,二人喝得暖烘烘,才策马回到城中。 回到卢府已经傍晚,许凝正头大怎么跟卢象昇解释,正巧看到一个军士站在院中在跟他说些什么。 军士看到她,拱手问:“是许衍公子吗?” “是。”许凝满头雾水。 “请您跟我走一趟。” “是谁找她?”卢象昇眉头紧锁。 “兵部职方主事林大人。” 许凝警惕地回答:“我不认识。” “大前天你在烟袋斜街的教堂里画了一张图纸对吧?” “……是。” “麻烦公子跟我走一趟吧。” “……好吧。” 卢象昇在身后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许凝心里七上八下,心想怕不是被邓玉函骗了,不会是泄露了什么机密吧?——她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越大,顿时怒火中烧:可恶的老外,果真是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 军士将她带到一处四进的大院里,院子里装潢低调又不失隆重,想必主人身份不低。 他指着一处僻静的厢房:“公子请进。” 许凝战战兢兢走进去,心里已经排演了好几遍如何证明自己并非叛国通敌的证词。 一位眉深目阔、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穿着绯袍,坐在椅子上。剑眉星目,称得上俊朗。 “你就是许衍吧。我是兵部主事林从周。” 接下来他的一句话让许凝五雷轰顶。 “大学学的什么专业?工程制图学得这么烂,不如不学。” 许凝身子一软跌坐在门槛上,一句话也说不出。 那人却自顾自地说话。 “我如今虽是任兵部主事,主要还是在福建沿海。前几日回京述职,在历局看见了你画的图纸,找你颇是费了一番功夫。” 许凝脑子混乱无比:“您、您也是穿越过来的?” “我上一世本来在清华,后来去了西南联大,民国二十八年做了航空兵,25岁死在成都空战。你上一世是哪一年死的?”他热切地盯着许凝,眼神里是近乎于狂热的期待。 许凝感觉这个世界不太对劲。 等等。 等等。 为什么时间线是混乱的? 她结结巴巴回答:“我……我上一世是2024年死的,死的时候26岁……” 林从周几乎兴奋得跳起来,“我就知道!” “那中国抗战打赢了吗?” 许凝思绪终于被这句话拉了回来。 “……赢了,我们1945年赢的。” “2024年,是民国年一百一十三年。”林从周算得飞快。 “不不不……不是民国……” “怎么不是民国呢?” ---- 这章读者宝宝们可能会怀疑作者精神状态
第38章 选择 明明是寒冬,许凝却一头冷汗。 她花了几个小时给林从周讲近代史,一直讲到星夜沉沉,窗外雪色透进屋里。 她心里觉得荒谬无比。 林从周却听得入了迷。 讲到解放战争,他扼腕叹息;讲到抗美援朝,他瞪大了双眼:没骗我吧? 许凝认真地说:“我大伯就叫许抗美,绝对真实”。 再讲到对印对越自卫反击战,林从周愤慨得拍了桌子。 听到最后,中国甚至有了三艘航母,在风云变幻里,经历了那么多战火洗礼,仍然屹立不倒。 林从周的泪水夺眶而出。 他是心酸,因为他想象不出来一个强大美丽的中国。 他用尽了所有力气,脑海中无论如何勾勒不出新山河的模样。 上一世从出生起,他就没见过,也不敢想象那样的华夏,总觉得近乎一种痴心妄想。 在他生活的年代,神州大地山河破碎,哀鸿饿殍漫山遍野。 他死的那天,日军刚刚轰炸过成都,城中血流成河,女人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嚎响彻天际。 “您如何知道我是穿越过来的?” “你画的那图,一看便知。”林从周心潮澎湃,久久难以平静,话在许凝耳里却有些刻薄了:“要点接近,但全都差一点,跟我们班里倒数第一画得差不太多。” 许凝欲言又止,心里想:您上的清华,拿我比? 万物静谧,只有几声清脆的蛐蛐叫声。 “还有没有你我一般穿越到此的人?”许凝终于忍不住问。 林从周迟疑地点点头:“我知道有个人可能是,但那人已经死了。” “是谁?” “两年前陕西那个造反的高鸿昌,总是说天命天命,还言之凿凿地说将来是大同社会,红色革命、群众路线之类,我曾经以为他是疯子,后来想想,应该不是。” ! 许凝惊出冷汗。 “先生这一世又是怎样的?” “无聊至极。读书、科举、授官、从吏部到福建,已经在福建呆了七年。” 许凝咽下一口唾沫,不愧是清华毕业生,读书科举说得如同上街买菜。 林从周自嘲地笑:“前世我杀鬼子,今世我还是在福建沿海抗击倭寇杀鬼子。” 他咬牙切齿:“鬼子是杀不尽的。” 许凝恍惚之间看到那个壮志难酬、眼角绯红的救亡青年于炮火纷飞之中,站在历史洪流之中的礁石上,满眼悲怆,不知何去何从。 一双纤细的手握住他的手,许凝定定地看着他:“谢谢前辈。” 他宽厚温暖的手掌反过来握住许凝的手。 “下下个月,我就要从福建调任锦州。从杀鬼子,到杀鞑子。”他神色严肃:“我们国文课上,老师讲过。抗清和抗日相同,都是抗击外侮,没有什么不同。否定明末抗清战争的正义也就是否定了抗日的正义。有些狗屁文人却提出什么“兄弟阋墙”,把民族关系强加到你我现在所处的时代,轻巧的一句话就否定了抗清战争的反侵略性质。按这种逻辑,那么你们这类后人是否也能否认抗日战争的反侵略性质呢?“ ”就因为日本没有侵华成功,那么抗日战争就是正义的,如果日本侵华成功,那么“抗日战争”就是错误的、就是阻碍国家统一与民族融合,这是什么样的荒唐逻辑?” 他越说越激愤。 许凝欲言又止,忧伤地看着他:“你我都知道历史的走向,大明倾覆有太多太多的原因……大概率……鞑子还是会入主中原。” 二人都沉默良久。 林从周声音沉重。 “如果已经提前知道结局,你还会不会参与历史?” 许凝嗫嚅着。 她曾经在安乐村榕树下发下的宏愿,还不包括挽救大明江山。 林从周面带微笑:“我冲向敌机之时,只知道自己一定会死,不知道我们最后会赢。” 1940年10月13日凌晨的成都,炮火照亮了半边天空,如同白昼。 楼下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孩子,隔壁的一家是匆忙收拾的咒骂声;大街上是零零星星的枪声和儿童的饮泣。 人与人的悲欢,真的并不相通吗? 25岁的青年穿着一身靛蓝色长袍沉默地站在窗边,仿佛听不到周身的嘈杂似地定立着。 半晌,他仿佛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扯出椅子正襟端坐在破旧的桌子前。 钢笔蘸满了蓝色墨水,他在笔记本里写: 今日慷慨赴义之死,呼吸之际,猝然崩裂,本就如电光江涛,不可遏灭。大丈夫愤烈死国,何憾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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