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宿听闻瞪大双眼。 他愤怒地盯着许凝,目光几乎喷出火来,语气却并未有丝毫缓和:“无妨。等明年或者后年,我们先私下里成亲。” 卢象昇又替他斟上满满一杯。 “我看此事,你们二位还需再商量商量。” 他扬唇轻笑,“公子如今在军中任什么职位?” “宁远副总兵。” 卢象昇赞叹:“少年英雄也。” 程宿听了这话,将桌上的剑放到了地上。 喝了口茶,卢象昇问他:“边事如何?” “自八月努尔哈赤病逝,后金消停已久。” “那便好。只是你放下军务,总督不会降罪吗?” 程宿咬紧了后牙,扯出一抹不自然的微笑:“我请监军太监替我照看十日。” “十日?宁远到京城少说有六百里,你如何赶来的?”卢象昇惊异地看他。 “无他,日夜兼程而已。我只是来看她一眼,明日一早就出发回去。” “你对许凝,想必是情根深重。”卢象昇意味深长。 别说了。 别说了。 我求求你们了,许凝在心里疯狂尖叫。 她如坐针毡,站起来向他们二位行礼:“我去砖塔胡同找陈婆婆取炖梨,再买一些中午的饭菜。” 卢象昇轻轻点头,许凝这才快步踏进门外的雪地。 程宿再次咬紧牙关攥了攥拳头。 厅内两人陷入奇怪而漫长的沉默。 卢象昇开口问他:“你与许凝相识多久?” “七年。” “……那你觉得她,如何?” 卢象昇以为自己会听到“勤俭”“贤惠”“好学”一类的字眼。 但程宿一字一句地盯着他说:“她是个,坚刚不可夺其志,万念不可乱其心的女子。” 卢象昇心下轰然一声。 中午,许凝心绪不宁,提着炖梨和食盒在大门外徘徊了半天,雪地被她踩得泥泞不堪。 罢了罢了,还是进去吧。 造孽,太造孽了。 但吃饭和下午都异常平静,他二人之间不仅非常客气,还聊得挺投机。 许凝长出一口气。 傍晚,卢象昇感叹:“宁远重镇有这位少年将军,是大明之幸事。” 一床被子被整整齐齐铺好。 “今夜你睡正房吧,对付一下。”许凝对程宿抱歉说道。 卢象昇大病初愈,睡得很浅。 半夜里,他被院内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站起来想要开门,又犹豫着停住了手。 院子里的竹丛之内,程宿用双臂将许凝锢在院墙上。 “你放开我,有话好好说。”许凝用力推他,声音死死压低。 程宿趁她不备,撕开她胸前的衣服,雪色辉映下一片春光乍泄。 “你干什么!”许凝死死盯住他。 如同桃花缠枝一样的密布伤痕灼痛了程宿的双眼。 他喃喃道:“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他的泪水缓缓滴落在雪地里。 许凝别过头,双唇颤动。 “我如今就很好,不要担心。” 程宿紧紧抓住她的手腕,“以后什么事都要告诉我。” 许凝也鼻头一酸:“那我去考科举,你……” “我知道你想让我呆在洛阳的。” 十指紧扣。 “京城来都来了。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他身体灼热滚烫,在她耳边呼气。 “我的心,很疼很疼。”程宿抽泣着。 他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让她感受剧烈的心跳。 许凝咬唇低下头。 第二日清晨。 程宿向二人告别,翻身上马,扬鞭离去。 马厩里的胭脂发出一声哀鸣。 许凝扶着大门,怔怔地看天空中飘落的细雪。 卢象昇在背后叹气:“回来吧。” 吃完早饭,许凝尴尬地跟卢象昇说:“我去教会,继续画图纸。” 卢象昇沉默着点头,目光扫过她手腕上的一圈红痕。 从林府回来那日以后,林从周花了大概七天时间,再次给她细致地讲解了一遍工程制图。还时不时去教会给她带来各式各样的图纸。 许凝画得人都快要崩溃。 林从周却说:“历局里如今懂外语的教士并不少,都在做历法、天文之类的无用之事,红夷大炮才是当务之急,会画图的人又少得可怜,赶紧画。” 许凝腹诽:我们生产队的驴也不敢这么用。 “说了多少遍,钻孔切面是这么画的吗!” 他恨铁不成钢,一把夺走许凝的笔。 ---- 她感觉今天自己又死了一遍。社死。
第41章 莳花馆 “现在有几门红夷大炮?”许凝问。 “总共十一门,全是进口的,”林从周在笔记上奋笔疾书,“因此才要尽快仿制。” 林从周从三年前开始研究红夷大炮的性能,对大炮的仰角与射程的关系进行精确计算,得出了统规(测量火炮仰角度的仪器)概念,并把角度与弹程的函数关系制作成表格供炮弹手使用。 仅仅转动仰角还不行,他又设计出了一种可以灵活转动的支架,只要平面旋转炮身,再与仰角合作,就可以在前方形成一扇形平面。 为了检验效果,林从周曾经到宁远试做了一台活动支架,大炮也被稳稳地安装在支架上。 他指着图纸,又在笔记上写下公式,面对着许凝困惑的目光道:“军士们所要做的,就是按表格转动手柄,覆盖面积就会增加好多倍。” 许凝问他:“射程远、覆盖面积大固然好,可城墙那么长,大炮怎么布置才能发挥更大的效力呢?” “已经计算好了。”林从周从笔记里拿出一张折叠图,展开后挂在墙上。 “这是什么图?那么多的细线条、小方块。” “这是炮弹的覆盖网络图。敌方只要进入网络图内,发出的炮弹就一定落点在图中。至于网络图外的盲点部分,可加强弓箭等其他辅助办法。” 竹管笔无声地滚落在地上,许凝确确实实看傻了。 林从周皱眉看她:“愣什么?” 她摇摇头:“要是能回去,我这辈子再也不说清华的不好了。” 他发出一声冷笑,许凝记得当年读高三,班上的第一名脸上也时常挂着这种冷笑。 “可是,这大炮如此重要又如此有效,既然你如今官职并不低,为何不劝告工部的官僚们,举全国之力攻坚克难呢?那样既能快速大批量投产,也比我们现在独自累死累活地要好。” 林从周叹气,几乎是有些怜悯地看着她:“记得我说过的那个造反的高鸿昌吗?” “记得。” “他的口号是齐民天下,实现均田,与你们新民主主义革命的政策几乎一模一样,你觉得他为什么失败了?” 许凝冥思苦想。 林从周又发出一声冷笑:“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社会意识反作用于社会存在,他的马克思列宁主义学得不够彻底。如今大明还正在以天朝自居,上层官僚无不怀着‘夷夏大防’的骄傲,根本没有学习西方学问的意识;我若贸然振臂疾呼,定被划为异类。而且荒谬的是,底层群众即使穷困潦倒,也要自诩大明子民。” 他叹一口气:“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前提是这草原上全是干柴。如今都是湿木,再想抄现成的答案,无疑是犯了教条主义的错误。” 许凝不止是恍然大悟,听得额头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水。 林从周却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我做过调查,如今大明民众整体的识字率远远高于清末,因此书店里的通俗演义才能卖得那么红火。四大名著之所以都是明代与清初的作品,底层原因也是因为群众识字率提高,大大提升了好作品的流传度。” 许凝想起书店里密密麻麻的情色小说,似有若思。 “要不怎么说大清是真烂呢!”林从周啐了一口,“大明可以没,大清绝不能有!百年屈辱血泪,光‘七大恨’如何相比?” 她缓缓道:“民众识字率高,南方商品经济发达,又有传教士无偿赠送西方最新、最先进的科学成果,这是很好的土壤。大明本来可以好好培养资本主义萌芽,跟上世界潮流的。” “你比我想象得聪明,”林从周赞叹,“还不止呢,我们即将迎来最早的启蒙思潮。你看那李贽的《焚书》影响力如此之大,各种文学社、政治社团如春笋一般,东林党和皇权的博弈更是有着最好的君主立宪制度的雏形。再拿坊间如今泛滥的艳情小说以切入口,这也是在倡导人欲天然,是人文主义思想的体现,与西方的启蒙运动如出一辙,甚至早了一百多年。” 许凝叹气:“如果没有清廷严酷的威权压制,斩断了今天这样普遍的、全国性的反思检讨与创新尝试,中国与中国文化后来的演变,未必再有三百年的僵化与分崩离析。” 呼啸着的北风穿过教会的破窗,二人俱是打了个寒战。 “说来好奇”,许凝嚼着一块干饼问他:“你马列学得这么好,怎么会觉得蒋介石会赢?” 他重重叹气,似是不想解释:“他娘的,校长误我。” 许凝噗嗤笑出声,饼渣一口喷在墙上挂着的图纸上,林从周气得要拿圆规扎她。 又是一个星夜沉沉的晚上,许凝急急忙忙往回赶。 走到府内,只见汤启烺正在正房内大喊大叫,卢象昇无奈地坐在椅子上看他发疯。 汤启烺一眼看到许凝,立刻扯住她的衣袖:“妹妹,你今天必须给我评评理!” 折腾了半天许凝才终于明白,原来昨天汤启烺带着娇鸾,去吏部考功科曹郎中家中拜访,家宴上他命娇鸾唱一段《鸣凤记》助兴,娇鸾却不肯,弄得场面十分难看。 那《鸣凤记》写的是嘉靖时夏言、杨继盛等十位忠臣斗倒严嵩奸党的政治斗争。批判严党恶行之猖獗,歌颂忠臣上谏斗奸之忠义。那曹郎中本就以东林清流自居,汤启烺让娇鸾唱《鸣凤记》也实在算是投其所好,原以为他是个绣花枕头,现在心中对他生出一丝佩服来。 “在会馆我明明就跟她说好了,临到了席上死活不唱!”汤启烺气急败坏地坐下来。 卢象昇扶额问他:“那你今天来我这是为了什么?” 他吞吞吐吐。 “今天回到家我就怒不可遏打了她。她说她不想当玩物,我就拿出她的身契说让她还我八百两。她当时就拿着身契出门了,两个时辰回来以后拿回来了九百两,还拿契书给我签——她竟然真的把自己卖给了红粉胡同的莳花馆!” “什么!”许凝拍了桌子,眼前一黑。 “好妹妹快替我去劝劝吧,我真服了这小蹄子了。”汤启烺欲哭无泪。 * 起猛了,在古代小说里请大家学马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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