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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若琏，是崇祯元年（1628）的武进士，为人正直，据《畿辅人物志》载，李若琏曾承办袁崇焕案，负责审理一名木工，他被怀疑为袁崇焕奸细。李若琏反复审讯为其陈情，最后崇祯皇帝没有采纳李若琏的意见，李若琏因“失出降二级”。但他却说：“吾不以人命博一官也。” 王世德，出身锦衣卫世家，他于崇祯二年入宫当差。 临行前，林从周对她说：“不要对锦衣卫有偏见，这二位都是极忠贞正直之人。” 许凝想了想，回到翰林院竭力劝说张溥和她一起去大名府看看。 如今的复社规模之大，已经能起到新华社一般的传播作用。 她必须让张溥看看，卢象昇治下的畿南三郡究竟是什么样子。 四人就此踏上去大名府的路。 去大名府，要经过保定、衡水和邯郸。 一路上的景象不说是触目惊心，也算得上惨不忍睹。 彼时已经是四月初，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 但是他们路途的一半都是草木深深的荒地，十室九空，只有成群的野狗在搜寻着食物，还有去年冬天饿死百姓的累累骸骨。 许凝心情沉重。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 这章里的名字，除了女主、程宿、林从周，所有人都真实存在而且人设一致 读者有兴趣的可以挨个查查hhhhh 看似轻松的一章也是考据到我想死的一章
第106章 铁佛 行至广平（今河北永年）境内，即为卢象昇治下的地界，景象几乎立刻焕然一新。 民风整肃，军纪严明，四人都暗暗叹服。 卢象昇于乱世中重武备倡文治，坚持以民为本。 据载，卢象昇曾追杀义军至广平，百姓闻知，便纷纷涌向广平郡城避难。守官惧怕义军混入百姓进城，闭关不纳，结果，“民数万悲号动野”。 卢象昇急忙赶到，与守官交涉，才放入避难百姓。卢象昇对守官说：“民为国本，何得闭户弃之？寇来，我为尔扞。” 结果，卢象昇“彻夜巡行城外，不下马解带。明晨贼遁，广民以安”。他临危不乱，既保护了百姓，又亲自巡城御敌，消除了广平守官的顾虑。 出了广平城，行至顺德旷野之时，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远远望见雨雾之中，前方的河畔有座荒废的寺庙，他们便商议着进去躲雨。 许凝看着门口的楹联默念： 野鹤闲云，何非法相 清风明月，亦是色尘 四人将马牵入庙中，点起一堆小小的篝火。 十日以来，许凝和他们三人相处已经甚为熟稔。 李若琏风趣开朗，王世德健谈，张溥又是热爱交游之人，一路上三人聊得火热。 见了这佛寺，四人都惊叹不已。 此佛寺正殿为悬山式屋顶，屋顶脊刹、垂脊剎的琉璃构件齐全。 虽然已经被废弃，但二十四座铁佛林立正殿两侧，极为精美，栩栩如生。 二十四诸天神像，无论男女之分、文武之别，或敦厚文雅，或神勇威武，或娴静优雅，或狰狞恐怖。 细观衣褶流畅自然，刻画细致入微，虽为宗教神祇，但似乎具有了人类的思维与情感，无声诉出喜怒哀乐的情绪，无声却震撼心灵，浩然的威严之气推向极致的狞厉之美。 诸天就是护法的天将。可以理解为维护佛祖说法场所秩序及安全的岗位。 佛教中所有的生命，分成了两大类，圣和凡。天，是凡当中最高级的一种，比人高一等，清静光明，自然自在，为佛教护法的各种天，就称他们为“诸天”。其组合，有二十诸天，二十四诸天，还有二十八的。这些“天”大都具有非凡的本领，守护一重天界。 许凝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其他三人也啧啧称奇，感慨这造像之精美绝伦。 张溥有感而发，问三人：“你们听过佛教雪山童子的故事吗？” 三人都摇头。 邵夫子曾经告诉过许凝，佛学只是以生死恐动人。 一个雪天，他对许凝谆谆教导：“佛法‘本是利心上得来，故学者亦以利心信之’。佛家思想根子上是一颗自利的心。” “因为厌苦嗜乐，又发现苦与乐相依，因此要去追求‘极乐’。要将苦乐的共同根基——‘牵挂’去除，所以以实有的世界为幻相。” “天地之间，有生便有死，有乐便有哀。” “烦恼与痛苦是人生无可逃避的内容，而人作为有限者也终有一死，这是人生最真实的本相。不可逃也不必怕。” “富贵福泽与贫贱忧戚都有可能成为生命的助益，不能因为恐惧、厌恶就斥为幻妄。” 后来邵夫子又不止一次地向她强调：不要想研究透佛教之后再去反驳它，因为等你研究透了，你已经为其所化了。 对于佛教，要像淫声美色一样远离它，要严于儒佛之辨。 一种思想传统过分包容，就会失去自我，失去主体性的自觉——边界意识和主体性是关联在一起的。 因此许凝几乎读遍了书，却没读过佛经。 雨越来越大，庙内正殿，三人屏气凝神。 张溥开始缓缓地讲起雪山童子的故事。 《大般涅槃经》中讲，释迦牟尼的某一个前世，是位婆罗门一一婆罗门是古印度的最高种姓，主要是祭司和学者。 他在雪山里修行，人称雪山童子。 一日，帝释天为了考验这位童子，化身面目狰狞的罗刹鬼，在他修行的附近，吟唱半句佛偈:诸行无常，是生灭法。 说的是世间一切都在无常变化之中，有生，便有灭，这是万事万物的法度。 但若我想要留住点什么，并且因留不住而生出许多痛苦，那要怎么解呢?雪山童子也想知道。 于是他仿佛久病遇良医，渴望地问罗刹鬼，这偈语的后半句是什么? 罗刹鬼道，我饥渴难耐，说不了。 雪山童子答，那我先为你准备吃喝。 罗刹鬼道，我只吃人鲜肉，喝人热血，你也可以? 雪山童子答，可以，只要你先跟我讲后半句佛偈。 雪山童子还为他准备了法座，罗刹鬼在法座上唱到: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所谓寂灭为乐，是说你要先放下对世事的执着，寂灭即是涅槃。 既然“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那就不要硬得。 把一切都视为虚空，自然便没有痛苦。 雪山童子得解脱之法，大喜，爬上一棵高树，纵身跳下，供罗刹鬼饮食。 此刻罗刹鬼却被雪山童子所感动，变回帝释天，接住了将来的释迦牟尼，将他安稳地放于地下。 这个故事叫婆罗门施身闻偈，与毗楞竭梨王身钉千钉的故事为同一逻辑，即赤诚所致，不仅求有所得，还能完好如初。 你苦苦追寻痛苦解脱之法，但你又无法改变这个世界。 那么能改变的，只有你对无常的看法。 得不到的便不要了，留不住的就放开手，人若不强求被爱，爱可能永远存在。 是为，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而在追寻真理的路上，若不怕死，你便会生。 许凝望着头顶神色狰狞的南方增长天王和婆竭罗龙王，喃喃道： “不怕死，便会生。” 湿冷渐渐沁入骨髓。 李若琏拿出一壶酒，四人喝了一巡。 雨声渐渐停止，三人也都酩酊大醉，歪七扭八地睡在砖石地面上。 许凝神思清明，走出大殿。 雨已经彻底停了。 她看见庙前河水对岸的桃花树下，有一只孤零零的白鹤。 她出神地盯着那只白鹤，无意识地走进潺潺的河水里。
第107章 野鹤 河水漫过小腿，她继续往深处走。 漫过腰际，她还是毫无察觉。 青色的纱袍漂在水面上。 只有几步了。 河水灌进耳朵，她失焦的双眼里……却还是只有那只野鹤。 要静静地……靠近它。 她全然忘记了，自己根本不会游泳。 披散的长发漂在河面上。 踩到一块长满了河苔的石头，她脚下一滑，河水终于淹没了她。 水灌进了鼻子、耳朵和眼睛，但她连挣扎都没有挣扎一下。 她静静地等待沉入潭底。 好像……没有任何求生的意志。 但水里的一只大手狠狠拉住她的腰带，把即将溺水的她捉进自己湿透炽热的怀里。 他剧烈地颤抖着，心跳如雷。 扶起她无力的脖颈，他带着哭腔吼她：“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想活了！” 许凝艰难地睁开眼，抬头看着那张沉峻严肃、悲痛欲绝的脸。 她喃喃道：“哥……我好像……着相了。” 春水如绸，桃花树下落英的花瓣跌入潺潺流动的河水。 卢象昇费了大力气，把神志不清的她拖到了岸上。 两人都水淋淋的，狼狈不堪。 他向桃花树下看去，一只洁白的野鹤翩然飞走了。 他把她靠在树干上，桃花树晃动，花瓣落了她一身。 许凝缓缓睁开眼睛，手轻轻覆上他的脸。 两人都没有说话，泪水涌出他深邃的眼眶，温热了她的手指。 她伸出无力的双臂，轻轻搂住他的脖颈，喃喃道：“别怕……” 他没有说话，只是突然捏住她的手腕，掰开她的手指……狠狠咬上她的虎口。 血水混着他发丝滴落的河水流下来。 “痛吗……会感觉在活着吗？” 她没有喊痛，只是流着泪看他坚毅狠厉的通红眸子。 以跪着的姿势，她弓着腰，脖颈后仰，深深地吻向他湿润涌动的喉结。 滚热的泪水、血混着水滑过她的唇。 她咽下他的泪水。 卢象昇搀着她回到铁佛寺，那三人仍在酣睡。 二人沉默地烤干了衣服，那三人才悠然醒转。 张溥揉着剧痛的太阳穴问：“世贞，这位是？” 许凝脸色苍白：“是我的……妹婿，卢大人。” 李若琏与王世德向他拱手作揖，各自介绍了一番。 “广平副将两日前递信过来，说你们几人要去大名。想着你们一定会经过此处，我便在此等候。” 张溥立刻拱手：“大人缜密周到，不胜惶恐。” 三人看许凝与卢象昇都神色奇怪，心下都生出许多疑问。 但想着应该是家事，也不好过问，只好装聋作哑。 又骑了半日的马，深夜时分，一行人终于来到署衙。 张岩和顾显已经张罗好了宴席等待他们。 许凝借口身体不适，早早去后院厢房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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