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惹状元,后惹都督,人人都为许衍捏了一把汗。 这小子,不知道有几条命能让他这么玩。 程宿把她扔到一顶轿子里。 “今天是白露,你我约定好的日子。” 他气喘不止,风尘仆仆。 许凝的手腕被绳子绑上。 轿子到了卢府门口,他把她横抱起来跨进大门。 他从怀里扯出来一条红色绸缎,不顾许凝的盈盈泪眼,将她整个包裹起来。 他大步流星地踏出卢府,抱着缠着红绸的许凝,骑上玉狮子缓缓走回程府。 街上每个看到他的人都窃窃私语。 偶尔有认识他的锦衣卫碰到他,促狎地问他:“从哪儿得的美人?” 他每次回答都非常坦率:“许翰林的妹妹。” “他妹妹不是嫁给卢象昇了吗?” “他妹妹多得是。现在我和卢副使是连襟!” 红绸下的许凝羞愤难当,只能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躲。 程宿快意地大笑起来。 今天是白露。 很久很久很久以前。 他就是在白露这天迎娶了许凝,因为白露“凝”霜。 他尽了一切努力,要给她一个盛大的难以忘记的婚礼。 婚礼那天,宜兴城热闹非凡,前来致贺的人络绎不绝,晚上灯火夹市,灿如白昼。 时人有云:年少朱衣马上郎,春闱第一姓名香。泥金报入黄金屋,种玉人归白玉堂。北面谢恩才合卺,东方待晓正催妆。词臣何以酬明主,愿进关雎窈窕章。 这次为了报复她,不仅没有婚礼,他还要恶劣地招摇过市。 他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给卢象昇当妻的女人,给他当妾都不配。 既然她不爱他,他宁愿沉醉于这种虚构出来的优越感。 他把她扔到榻上,许凝从湿透了的层层红绸中爬出来,鬓发湿乱,神色恐惧。 但程宿只是从怀里拿出两块莲花酥捧给她。 他咬唇,眼神闪烁,语气意外地纠结和羞怯:“给你带的……你一直喜欢吃甜。” 许凝的脑子轰然一声。 很多年前,他也这样捧给过她枣饼,执着地给她送银丝酥。 她喃喃道:“我已经,不喜欢吃甜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一口甜的都不再爱吃。 在大名府,只有卢象昇嗜甜,所有的点心、甜品、樱桃都进了他的胃。 每次外出送礼,他唯一不会忘记带的就是茶品点心。 程宿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呢?” 他的思想陷入一片混乱和惶惑,如同被无形的韧丝缠住。 许凝缓缓流下泪来。 “我已经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了。” 程宿呼吸急促,瞳孔里燃起来熟悉的偏执和疯狂。 他声嘶力竭地吼她:“不可能!” 她哽咽着抚上他魁梧的肩头。 “我告诉过你……人是会变的……” 只有他坚持在每一世里刻舟求剑。 他的思绪一片空白,脑子里空洞洞的,只有一颗心脏孤独而强烈地跳动着。 雨势已停,树叶上的水滴下滑坠落,穿林打叶。 这场细雨与以往并无不同,雨势迅疾而来,又匆匆离去,远方只余洗过的翠绿山色。 他的暗金色眸子闪着脆弱疯狂的光芒。 他厌恶这种快刀一般乍现的真相,于是他按住她的脖颈,熟练地扒开她的衣服。 她潮湿的身体震颤着,他发出满足的喟叹。 他高尚过,无私过,不求回报地爱过。 但死亡如此空空如也。 活着的人,想象不到生死之间巨大的恐怖。 为了活着,他的世界里,一切都被简化了。 在他看来,生命的意义被简化为活着,爱情的意义就是占有、排他和高潮。 因为他不敢再肖想更多,任何更多的妄想都证明是沉重的奢望。 他像一艘扔掉了所有配重和锚的幽灵船,在海面上没有目的地航行。 他甚至恨自己接受了那么久二十一世纪的唯物主义教育,让他难以接受任何一个可以求得解脱的信仰。 他扶着她的腰,送她去到上位。 她的身体后仰,绷成一张美丽的弓,发尾一颤一颤地抚着他的小腹。 一个恐怖的想法浮现在他脑海里。 杀了她。 杀了她,她就能在此刻停留。 她会永葆此刻的靡艳与脆弱。 杀了她,她就永远不会再变。 他反手摸向腰后,拔出剑来抵在她后仰的雪白颈间。 感受到疼痛,她困惑地看着寒光凛凛的剑,又看了一眼他,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 于是她抓住剑刃,直直地撞上去。 程宿思维突然清明,手剧烈地颤抖。 剑“哐当”一声被扔下床。 但她已经软软地伏在他身前,温热的血从他的胸膛淌进锦被。 程宿手忙脚乱地去找药和纱布,双手止不住地抖动。 我干了什么? 我干了什么? 这次缝合的时间,比任何一次都要久。 他眼睛通红,不敢想象杀了她的后果。 过了两个时辰,她悠悠醒转,眼神涣散。 “我没死?” 程宿颤声回答:“不许死。” “你这人……真奇怪。我还以为你让我死。” 她艰难地爬起来,吐出嘴里的血,开始缓缓地穿衣服。 程宿扼住她的手腕,心跳如雷。 “你去哪儿?” 她却好像看傻子一样地定定地看着他,声音麻木: “没死……当然是……去上班。” 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穿好皂靴,系上腰带。 带着脸上和嘴角狰狞的血迹,颈间缠着厚厚的白色绷带,她踉踉跄跄地走出了程府。 程宿一动不动,骇然看着她步履蹒跚地走出大门。 靠着墙壁缓缓坐下来,一股巨大的空虚席卷了他。 走进兵部职方司的大厅,所有人都惊骇地看着她。 孙肇兴站了起来,声音颤抖,“他要杀了你?” 许凝真诚地笑:“他是好人,他不让我死。” ---- 1.极强的意志力和忍耐力是抑郁症的典型特征。 2.太太要缓缓,我感觉我也要抑郁了
第110章 虎丘 不久,张溥请假葬父,由京城回到太仓,又一次组织了全国复社的盛大聚会。 这一次的规模更大,远远超过了前两次。 原因一是金陵大会之后又过了三年,复社成员更多了。 人们看到,这几年,复社中人不少中了举人,中了进士,尤其是张溥门人吴梅村,二十才出头便连夺会元、榜眼,又“钦赐归娶,天下荣之”。 因此都认为出于张溥师门者必能早登龙门。 当张溥尚在京城时,大江南北就有许多士子相继来到太仓,到张溥宅中行定师弟礼,向京城遥拜,将姓名登录在复社簿籍上而后去。等到张溥自京城而归,途中每天都有士人携文章拜见。及至回到家中,“四远学徒群集,”“海内学者争及门,屦常满”。 原因之二是这次大会的筹备更加充分,组织更加细致。张溥先期发出传单,与各地社长相约,连山东、山西、江西、湖广、福建等遥远之地都通知到了,各地乘船乘车而至者数千人。大会地点定在了苏州虎丘。 开会那天,人多得山上云岩寺的大雄宝殿容不下,生公台、千人石都鳞次栉比布满了坐席,熙熙攘攘,往来如织。游人聚观,无不诧叹,认为是明朝开国以来近三百年未曾有过的景象。 吴梅村也参加了这次大会。张溥自然是大会的中心人物,而吴梅村的地位也非前两次大会可比,第一次他还只是一个生员,第二次刚刚中举,可这一次他却是已经“联捷会元、鼎甲”,并且以一个朝廷官员的身份来参加,成为会上一颗耀眼的明星。 虎丘大会以后,复社的势力更大了。据说张溥的弟子多达七千人;又说杭州、吴兴之间为水乡,士大夫家所备行船,船灯上都书写着“复社”二字,后来人皆效仿,几乎满郡如此。 张溥对于及门弟子不遗余力地给予提携与鼓吹,经他奖掖而成名者数十百人,朝廷所派考试童生和生员的学政往往以张溥的评论作为取舍标准。 甚至有人谣传省试、会试,天子徒然任命了主考官,中试者的名单以及名次,张溥实际上都编排已定,主考、房师不是张溥的弟子,就是复社中人,只等张溥一句话而揭榜。 话越说越神,攀附复社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人人争欲入社,而做父兄的没有不乐意让子弟入社的。 然而这样一来,也就难免泥沙俱下,良莠不齐了,不少嗜名躁进、钻营奔竞之徒也窜入了复社之中。 有些人的行为不仅不能给复社增色,反而败坏其名,让人侧目而视。 许凝听到种种传言,建议张溥严加审查入社人员的资格。 并且借用自己在大名府清理冤狱时候的经验,结合工部和兵部的经历,编写出了复社入社章程、日常行事律例和《复社学风改良刍议》。 至于复社内部的人员架构和论资排辈,她没有兴趣也不想参与,于是还真成了《水浒传》里神龙不见首尾的入云龙公孙胜。 今年的秋日总是淫雨霏霏。 她和程宿在一起的时候,精神状态有点岌岌可危。 最近每次做完,脸颊绯红、微微出汗的她总是眼眶通红,重复着同一个问题:你会死在我前面吗? 程宿每次也总是盯着她回答:“绝无可能。” 红色帷帐之内烛光闪烁,她泪光盈盈如同秋水,尖秀高挺的鼻尖红得发亮。 他感受到她的恐惧和不安,像安抚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脊背。 有时候她又会突然兴起,试探着要主动取悦他。 更多的时候,她裸着半个身子,神情专注地趴在书案上工作。 夜雨涨满秋池,他的大手环住她纤细的腰,她就会乖巧地转身吻上他,为他纾解炙热的欲望。 多么美丽而听话的禁脔。 毫无怨言,从不反抗。 风轻轻吹动珠帘。 她在他身下喃喃道:“风是透明的河流……雨是冰凉的流星。” 他舔舐她的耳垂。 “跟我去辽东,去看漫天的冰雪。” “我带你去找你的父亲。” 她惊讶地看他,眼神委屈又天真,像一头小兽。 但她不知如何感谢他,于是轻轻吻了一下他冰凉的鼻尖。 她像一株雾气里摇摇欲坠的花。 像圣女,像妓女,像孩子。 他对她的瘾,永远无法戒除。 她问他:“那么多年,你都没试过爱别人吗?” “你应该试试,爱得更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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