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媚愣了半晌,站起身,爽快地说了一句,“行,就冲这话,我带上你。” “带上我?”许青窈疑惑,“去哪儿?” “当然是从这鬼地方逃出去。” 许青窈对着严丝合缝的门窗四壁环视一周,并没抱太大希望,随口问道:“你有办法?” 商媚看向被封死的窗口,暮色从缝隙里进来,玫瑰色的斑点在她脸上跳跃,许青窈听见她打了声尖利的唿哨,然后说:“你相信吗?最迟明天晚上,我们就能出去。” 这时外面响起一阵敲门声。 商媚回头,“我说错了,现在就能走。”
第124章 “三叔, 你刚才去哪儿了?”薄今墨坐在议事堂上首,眯着眼睛审视。 听说薄青城那帮人已经在山谷里围了好几天, 还在负隅顽抗, 他马不停蹄地安顿好漕米入京一事,就赶来南岭。 “你怎么过来了?” 薄殷义站在门口先是一怔,随后捡了个就近的地方撩袍就座, 没有回答薄今墨的问题,反而先发制人反问回去,他可不想现在就亮出底牌。 “怎么, 听三叔这话,倒像说我来的不是时候?” “那倒不是, ”薄殷义揭开盖碗,低头抿了口茶, 飞快掩去眸中晦暗, “只是没想到你们动作这么快。” 此时此刻, 他褪下乞装, 换了身金线压身的衣袍, 若是不看脸, 倒有几分从前养尊处优的意态了,反观上座的薄今墨,年轻的小郎君, 却是容色苍白, 风尘仆仆。 薄今墨手里匕首一转,低头砍断袖边上的残线。 方才骑马上山, 夹道两侧树叶繁盛枝柯横欹, 此时被薄殷义打量,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衣服早被树枝刮得褴褛, 就连脖颈和执缰的手腕都是一片灼痛。 自从接到消息,他连日不曾入眠,中间辗转数次,船马倒换,昼夜不停终于赶至蓝函关。 七日前,薄青城带领沙船帮一众人马上岸,伪装成贩粮的客商,将船上的这批白粮,全运到南岭,预备挪作叛军粮草,行到蓝函关,被事先设伏的兵马截住,大部队流散,薄青城带领的一支小队被堵在了山谷里。 连续围堵七日,却不见对方服软,薄殷义早料到恶战在即,预备拿许青窈和商媚来作人质,要挟对方缴械,趁机下手报仇。 没想到,早不到晚不到,偏偏这会儿,薄今墨到了。 薄今墨自然不知道,薄殷义那时并没有上船,而是悄悄留在了淮安,一直在伺机报仇,首当其冲的就是他的妻子沈韵秋,然而被他发现的时候她已经自焚了,但是火烧现场,叫他逮到大房的女人许青窈,也算意外之喜,这女人和薄青城有一腿,薄今墨待她竟然也非同一般,他正愁没办法夺回家产,遇到天降良机,自然要好好把握。 但是此时此刻,他却有些惶恐了,要是叫眼前这人知道他绑架了姓许的女人来,估计他惨了。 咽了咽唾沫,薄殷义问道:“怎么办,贼人还在死命顽抗……” 薄今墨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来个墨色玉佩,用那边角轻叩桌面,“对面的人马……” 薄殷义忙接道:“大部分已经流散,只剩一群残兵败将还在死守,看样子是决心要耗到底。” 薄今墨蹙眉,似乎也觉得有些棘手。 思忖片刻,转向一旁的徐伯,“徐伯,这里就交给你了。”余光瞥过薄殷义,朝门外喊道:“备马!” 徐伯飞快地看了一眼薄殷义,旋即会意地点了点头,又问:“少主这是要亲自去劝降?” 薄今墨颔首。 “你何必冒这个险呢?”徐伯眉头皱出深坑。 “‘不去庆父,鲁难未已’,薄青城还不能死,他背后真正的祸源,还在逍遥法外。”顿了片刻,语气轻柔了些,像是在安抚徐伯,“另外,我也正好有一些私事要做个了断。” 薄今墨将漕帮佩印递给徐伯,“假如两个时辰之内我没有回来,不必再等,凭此信物,号令漕帮弟子,入山强攻,务必将叛军全歼。” 知道阻止不了眼前的少年,便也只能由着他去了,徐伯背过身去,悄悄抹了把眼睛,一只手握紧薄今墨留下的玉佩,另一只手不知是在擦汗,还是揾泪。 此时,蓝函关西面的山谷里,几堆篝火散发着幽幽红光,四周的伤兵或坐或卧,夜晚的枭鸟远近枯啼,发出惊悚的回声。 前方有个黑影在向这边奔来。 众人警惕,全都爬起身暗中列阵,薄青城一马当先,手持长刀挡在最前面,似乎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准备。 那人行到眼前,一个飞扑跪在薄青城脚下,双手高举,“回帮主,旺儿主事被扣下了,小人死里逃生,只把这摔碎的玉佩传了回来。” 薄青城接过墨玉,小兵仰起脸哭泣,“南岭漕帮的头儿说,这信物是假的。” 看着手心里那摊模糊的碎玉,想起得来的薄青城脸色阴冷,“我们上当了!” 这时,手下来报,前面七八匹马正往这边奔来。远远望去,马背上的人都高举火把,将山谷两侧张牙舞爪的枝条照得如同鬼影。 话音刚毕,天上响起一声嘹亮的唳啸。 此时此刻,星空高悬,银河璀璨,寒风在山谷间肆虐。 薄青城仰头,大笑道:“果然是他!”随即扬起手中长刀,号令中军,“准备迎战!” 随着火光渐近,来者下马,乃是萧萧肃肃一个少年,正是薄今墨。 一众士兵立刻上前将薄今墨一行人团团围住。 薄青城站在月色下,幽黑的瞳孔里映出熊熊火光,“你是来送死的?” 薄今墨被人反绑双手,依然不卑不亢,他此番深入前线,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只定声道:“大势已去,我来给你指一条明路,只要你肯说出这次漕船失事的真相和幕后之人,我就保你一命,你要知道,就因为你伪造海难,沉船隳物,漕粮海运的事情就要泡汤,漕税改制百年无望,劳民伤财,国运受损,你薄青城难道愿意做子孙后代的罪人,遗臭万年?” “说得冠冕堂皇,你的明路就是劝我作降兵?”薄青城冷笑,“别做梦了!” 薄今墨的目光越过薄青城,投向他身后伤痕累累的士兵,“你自己倒是无妨,身边跟着你出生入死的这些兄弟,你也忍心叫他们送命吗?” 薄青城道:“我沙船帮的兄弟都是大风大浪里拼杀出来的 ,不像你们漕丁,一帮混吃等死的乌合之众,在我薄青城这儿,只有站着死,没有跪着生!” 月色清冷,薄青城手里的大刀寒锋如淬,眼看就要劈下—— 薄今墨毫不畏惧仰起脸,刀锋一凛,那孤峻眉眼和挺拔的鼻尖之上,幽蓝的光一闪而过,像是上好的玉器遽然开裂为两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旁边窜出几人,为首的是个副将,手里的长枪硬接了薄青城这一记,两器交锋,逼起如电火光。 薄今墨垂着眼睛,极为安静,夜风将他褴褛的衣袍吹得飘飞若仙,等双方的打斗结束,他姿态优雅的观赏也随之走到尽头。 继而拍掌笑道:“好一个英雄气概!只是可惜,英雄也有气短的时候。” 薄青城回头,错愕看向挡刀之人,“你……” 那副将一脸惨然,支撑着一条残臂,“对不住了,帮主,弟兄们也想活命。” 薄青城冷笑道:“你以为背叛了我,你们就能安然无恙?” “不仅能安然无恙,待海运重启,他还能带领你手下这帮人加官进爵,重振沙船帮赫赫威名,再现昔日海洋水师的无上荣耀。”薄今墨上前朗声道。 薄青城脸上火光跳跃,最终什么也没说,良久,也只是翘起唇角,似乎弯起了一把劲弓,却将箭吞进了喉咙。 众人正要动身出谷时,远处火光燃起。 随着滚滚马蹄响彻山谷,大队人马杀了进来,远处的高坡上弓箭手四伏。 薄今墨隐隐看见对方身上的服制,以为是官军进剿,当即高声喊道:“降兵已经归顺,请大人收兵,莫要再起事端!” 对面沉默良久,一个嘶哑的声音喊道:“即刻放下兵器,双手高举过头,列队走来!” 听出喊话那人的声音很是熟悉,薄今墨心里忽而一沉,再看树林中寒光凛凛此起彼伏,原来是弓箭手已经在开弓搭弦。 薄青城在黑暗中短促地笑了一下,“薄今墨,现在你知道自己有多天真了吗?” “你以为最不想叫漕粮海运成功的是我?告诉你,最大的罪魁祸首,如今正高坐庙堂,接受万疆朝拜,世人只知奸商面目可憎,却不知还有奸臣奸君,隐在煌煌君父之名背后,以万户之财为一己私库,以万民百姓为家奴私仆,你要改制,动了他们的利益,还妄想求和吗?根子上的腐烂,你以为修剪几片树叶就能永葆万世之春?” 随着对面一声令下,箭如雨发,火弩连攻,很快哀鸿遍野。 一支箭朝薄今墨面门射来,薄青城将人一把推开,刀锋横挡,拦在前面,“总有一日,你也会知道什么叫万箭穿心!但绝不是现在!” 外面官军已经杀进来了,为首的喊着:“活捉叛贼有赏!” 薄青城悍然提刀,手起刀落,贯穿前胸后背,血雾喷洒,“棋差一招,我愿赌服输!” 旋即倒在血泊之中,痛苦地抽动。 薄今墨蹲下身,想将人拉起来,没想到会那么沉,对方嘴唇翕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他凑过去,只听见他的夙敌口中喃喃:“刚才我救了你一命,欠我的那一下,还给她。” 薄今墨知道他的意思,刚要答应,一匹快马飞驰而来,将他带离了这狼烟四起的山谷。 同一时刻,相反方向,一匹矮马窜进山谷,与薄今墨擦肩而过。 马上的人是薄殷义,中途摔倒在乱尸堆里,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四处翻找,当他终于发现薄青城的时候,脸上浮起某种不可言说的兴奋,“薄青城,你死了!你终于死了!” 薄殷义哭笑不止,那古怪的音调,就像枝头报丧的枭鸟。 大约是累了,他终于停了下来,眼里闪烁着恶毒的笑意,“看在你是个将死之人的份儿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俯下身,用那残缺的唇对准薄青城的耳畔,“其实你娘和大老爷清清白白,当年的丑闻,都是老族长一手操办,那老东西见咱们这一脉兄弟和睦,人丁兴旺,怕威胁自己的族长地位,所以故意使了这么一招美人计,逼得兄弟反目,至于通风报信的人嘛,是巧姨娘,要不她怎么能进我家的门,虽然只是个妾,也比你娘那个外室上得了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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