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不恶气急,根本没想到严辞唳会中途倒戈,他不是同意了他的条件吗?不是恨姜梨入骨吗?还有,严辞唳是从江北直接带人上的鹿鸣山,在此期间从未与乐安互通过消息,又是何时决定与姜梨联手的? “决定是一早就下了,不过她不知道罢了。”严辞唳为白不恶解惑,他跟姜梨确实是今时今日才在鹿鸣山相见的。 “你又怎么知道他不会反你?”白不恶非要弄明白一个所以然。 姜梨正在找唤尘,刚才打丢了,那剑着实不如鬼刃趁手,太沉,打着打着就扔了。严辞唳翘着脚看了一眼,用大无相指从白不恶脚边给她“捞”回来。 姜梨随手一抓,“严辞唳跟了我八年,你都敢信他,我有何不敢。我的人,穿着宝相龙雀纹来见我,你说他们会帮谁。” 而且严辞唳只对自己人摘斗笠,今天上来就摘了,便是他对姜梨的一种暗示。 他是护她,不是要杀她。两人“共事”八年,虽然常有争吵,也在无形之中生出几分旁人不懂的默契。 严辞唳忍不住看了姜梨一眼,事儿是这么个事儿,但这人似乎比他之前认识的多了几分人性。 “你不想恢复如常了?!”白不恶最看不透的反而是严辞唳,他不是一直在意自己“不长个儿”吗? “我长不长跟你有什么关系?”严辞唳脾气不好,自己可以在意,别人不能总提他的痛处,而且那本《合志十经》只对初习婴寿功的人有用,他已进入全盛,早已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 严辞唳说:“嚣奇门有姜梨便是一门独大,没她便要依附天下令生存。比起你们这类出尔反尔的狗门派,我更愿意伺候这个女魔头。” 嚣奇门绝对不能成为任何一个门派的附属品,即便白不恶承诺由他执掌,不必应酬天下令的诏令,他的话又有几分能信。 “陆祁阳就是个食言而肥的人,何况你还要顾念成与我平分天下,何以见得我就愿意跟那个老傻子平分。” “所以顾念成....”白不恶猛地一惊,“你们是故意演了一出戏给我们看的?那付瑶。” “你没见付锦衾没急着救他姐吗?”姜梨擦擦剑身上的灰。 老顾走的当天便将白不恶的信交给了他们,付瑶前期并不知情,还废了老顾一番周折,南上绕去江宿调人,本就是为了带人扎进鹿鸣山。白不恶费尽心力地分开他们,殊不知他们也在分散他们的势力。 那判无欲现在还有几成胜算?! 白不恶急了,不知他还能拖付锦衾都几时,双掌齐出再次攻向姜梨。 就算兵分两路他也比判无欲更有胜算,拿下姜梨扔下判无欲,他依然能向令主交差! 与此同时,身处陆生地牢的判无欲刚刚躲过顾念成的偷袭,原本锁在牢中的付瑶加入混战,正在与他门下弟子交手。 原来付瑶身上的伤是假的,顾念成的投诚也是假的! 判无欲气红了眼,兽性渐起,牙呲欲裂。四爪着地,犹如猛兽一般冲撞过来。 那种瞬息之间的爆发猛如林间之豹,重伤了不少暗影,一柄长剑震鞘而出,在判无欲挥起利爪之时一剑切断了他四根“手指”。 那利爪乃是天恒山玄铁所制,刚硬无比,寻常兵器别说断刃,便是触到都会折损,判无欲惊骇之下双足一点,撤身退回,惊骇看向付锦衾手中长剑。 这样东西他素日并不带在身边,唯有大战之时才会由听风带出。 是荒骨。 判无欲哑然,这世间唯有天机阁主有此无上利剑。 浮云摘星,荒骨黄泉。 判无欲这次知道他是谁了,原来这场交战从拉开帷幕开始,就注定是一场死局! 世人称剑为君子,是因剑招多似游龙探海,翻挽回旋,总有客气礼遇之感。 刀则锋芒毕露,如悍勇之将,横劈竖砍,更沉于力气。 可这世间刀剑又因功法招式不同,存在着个别迥异的性格。 判无欲见识过姜梨的剑招,独树一帜,并不君子。剑式刁钻,快而狠厉,类似刀法。 付锦衾则偏于慢性,甚至会“让”,那是一种偏于主客的感受,判无欲是冲杀式的打法,犹如一名蛮客,付锦衾不紧不慢,请君入阵,蛮客在他这里讨不上茶,也饮不上酒,进退无路,逃脱无门,只是几个瞬息,已是满身剑伤。 判无欲不甘心死在这里,手脚并用钻进一条密道。 暗道里满是他踉跄奔跑的脚步声。 终于冲进一处阔亮内室,判无欲慌乱地抚触墙壁,摸不到开门的机关,恨极了建造这座地牢人的巧思。他逃不出地牢,掉转过身,付锦衾在一步步走进,判无欲身体贴紧墙壁,由于没有完整的舌头,只能喊出“啊啊”的慌乱之语。 他在身上翻找,抖索着撕扯身上的衣物。他觉得有样东西应该可以换他的命,对方既是天机阁主,一定就是奔着这样东西来的! 衣服里掉下一张地图,判无欲迅速抓在手里,犹如握住了一把救命稻草,他对着付锦衾含糊不清地张嘴,手臂试探地前伸。 从判无欲的角度来看,天机阁这次出动这么多人,不可能是单纯为嚣奇门解围。如果不是,就一定有他们自己的目的,他认为付锦衾一定知道地图在他手里,他愿意还图,用图换命! 密室里的光不亮,温温吞吞地映在两张截然迥异的神情上,付锦衾神色淡漠地看着判无欲,甚至没有多看地图一眼。他的态度让判无欲意识到一个问题,付锦衾的目的,也许根本不在于此! 那他到底要什么? 付锦衾将荒骨收入剑鞘之中,挂回腰间,“图是我喂给你的,现在不想要了?” 对方语速低缓,在仅有两人的密室内异常空幽。 判无欲浑身一撼,犹如遭遇了一记闷雷,万万没有想到是这样一个答案。 付锦衾看向判无欲布满惊愕的脸,似有千言万语,满腔疑惑待解,而他并未准备给他答案,因为他真正要见的人,快到了。 付锦衾看向判无欲身侧那扇紧闭的大门,判无欲听不到那人的脚步声,是因他气息轻功都是绝佳,他静静等待这一时刻,在那人于门外起掌之时,忽然一个近身拖住判无欲的胳膊,将他带离门后。 石门在这时应声而裂,一人冲杀而入,直奔二人手中地图而来! 判无欲恍惚一视,先是一喜,没想到来人是天下令三护法之一的风禅手翟四斤,后又一惊,因他并未顾虑自己的生死,一掌拍向他的胸口。判无欲吃痛松劲,率先退出战局,翟四斤与付锦衾对掌,地图在两人手中兜兜转转。 判无欲本想提醒翟四斤,付锦衾根本无意夺图,但是他说不出来,并且刚挨了翟四斤一掌,很有一点怨恨在心,他本就已经被付锦衾杀到“山穷水尽”,翟四斤不救他便罢了,竟然雪上加霜。 判无欲逃不动,只能捂住心口倚墙而坐,并且慢慢开始思考,付锦衾为什么要把这张地图给他。 这张图是赤脚荒蛇跟踪不嗅昙郑沁所得,他知道赤脚荒蛇不是不嗅昙的对手,可他料到在此期间一定会有人夺图,于是让他伺机而动,智取地图。 但是赤脚荒蛇有智慧吗?判无欲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只知道那地图是被他从一个杀死不嗅昙的,不知何门何派的高手手中抢下来的。 能杀不嗅昙的高手,为什么会抢不过赤脚荒蛇? 他当时太高兴了,没有思考这些细节,如今看来,那个从不嗅昙手中夺下地图“喂”给赤脚荒蛇的,就是天机阁的人。 而他得到这张图后做了什么? 白不恶要杀姜梨,连送三封密信请他出山。他了解白不恶的为人,知道这人诡计多端,若是自己手里没有地图,一定不会同意冒这个险。可付锦衾喂了他这张图,让他有了拿不下姜梨还有地图做底,万一拿下就是锦上添花的错觉。 于是他上了鹿鸣山。 如果按照这个方向延伸,付锦衾给他地图的目的,应该是要一箭双雕,一举除掉天下令两大侍主。 目的呢? 天下令近几年动作极大,为求一个琼驽鼎,已经到了动用全部人手的地步。天机阁不可能坐以待毙,但是他们不能暴露自己,不方便动用大批人马反攻。白不恶阴差阳错挑起战火,恰恰给了天机阁机会,如此一番动作,最终流传出去的,只会是嚣奇门对战天下令,谁又能想到此次前来的,还有上渊山天机阁的人呢?! 可若此事只是到此,付锦衾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刚才就应该将“借”出去的地图收回,干脆利落的杀了他。可是他没有这么做,反而侧耳静听,等候风禅手翟四斤进场。 所以他这张图,诱的不仅是他,更是一直在打探地图下落的翟四斤。 他有一手风驰电掣的风禅手,付锦衾功力与他不相上下,却故意放缓攻势。 判无欲思索期间,地图几度易主,看似是翟四斤“拿”到的次数多,实则付锦衾每次“失图”都会推进一掌。翟四斤身在战局之中看不出对手心思,判无欲已经看出翟四斤要“废”了,一个不能专心对敌的人,从注意力被外物干扰开始就注定了失败。 判无欲看到付锦衾让地图再次脱手,假意被翟四斤逼得后退,地图犹如被放断的纸鸢,凌空而上,翟四斤一心追逐,根本没注意到身后那个才是那个放纸鸢的人。 付锦衾站在原地震出荒骨,一招荒山问月直击翟四斤而去。 方才他一直未动兵器,跟招式故意稍慢一成一样,都是为了让翟四斤放松警惕。 翟四斤抓住地图转身回挡,不知荒骨一出便是全力,一急一迟之间,又是数十招快掌厉剑。判无欲暗暗叫绝,心说也就是这等层次的高手,能在如此瞬息之间攻守相较了。 可惜翟四斤夺图之时已落下势,反应再快也失了先机,终是被付锦衾一剑刺穿了胸骨。 这一剑用的又极巧,刻意避开了心腑要害,一刺之下翻手一收,并不取其性命。密室内传来四道铁索掷地之声,四名天机暗影手持混金铁索而入,付锦衾背身收剑,身后翟四斤手脚瞬间被缚,凌于半空。翟四斤不服,卷住铁索振臂挣扎,另有四名暗影起跃,四道云冰针锁打进翟四斤手脚双筋,疼得翟四斤一声狂吼。这针锁不会断人筋骨,而是如银针封穴一般让四肢无力,翟四斤使不出力气,再也无力挣扎。 片刻之后,暗影带着捆好的翟四斤落了下来。 围观全程的判无欲忍住拍手的冲动,心说这是个什么人啊,一张地图吃掉三只鸟,谁能算得像他那么精准。他故意让翟四斤来夺图,故意分散他的注意,两人功力相当,若是使出全力必定伤人伤己,所以看似退让,实则是要速战速决。 如此一来,判无欲心里就只剩一个疑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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