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俩人认识吗?” “应该认识,不然一个大姑娘怎么背着一个小伙子走?” 一路上,赵宝船都在听着各种议论,脚步沉重,心头恼火,他们以为她愿意背吗?要不是吴正义那个杀千刀的掌柜,要不是林令酒量不好,她犯得着把这人背回来吗? 她的身体受药物压制,早没了正常时期的体力,她知道累,知道沉,知道自己快累断气了。 “两坛黄酒就醉成这样?你还喝什么喝!”她憋着力气也要骂出这句。 背上的人当然没有回应,睡的十分扎实。 “我那故事讲的多么精彩绝伦,引人入胜,猛鬼都要出笼了,你睡着了,这不是砸我招牌吗?” “我五岁说书,六岁被大先生带着登台,从来没把人说困过。” “你这样的,往后别来了,你就不适合听书!” 柳玄灵其实是个非常话痨的人,没被顾念成捡到之前,一天最少要说三本故事,后来不干这行了,逮着顺眼的人也能聊小半天,不过这一时期的她已经信不过大部分人了,所以活下来的“聊友”并不多。 “这街怎么这么长,你自己也使点劲,我快撑不住了。” “你说你这酒唔... ...!!” 柳玄灵的嘴忽然被捂住了,林令偏过头看她,眉心紧拧,有些不耐烦,眼睛里是迷离的醉态,不知是醉是醒。 “吵死了。”他贴着她的耳朵抱怨。 两人的姿势这会儿看起来有些暧昧,先时是背着,林令太高,柳玄灵抱不动他的腿,就将胳膊抱在身前,两条腿拖地,披着一床大棉被似的在地上拖着走。 现在林令站稳了,两人从上到下贴合,几乎是从背后抱住的姿势。 “你,没醉?” 柳玄灵在他掌心呼出一口热气,不知是因为痒,还是意识到姿势不对,林令皱了下眉,松开手,胳膊还吊在她肩膀上。 “本来醉着,你总说话,就醒了。” 他仍旧站不稳,架着她的小身板当拐杖用,扬颏一指前面,“再劳你片刻,送到门口就成了。” 柳玄灵这才发现快到酆记了,远远的,她看见黑漆大门上飞着两盏白皮灯笼,灯下还有一道人影,穿赤色流云映月裙,给人的感觉极厉,正掖着手靠在了门口的石狮子上,朝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那是。”姜梨吗? 柳玄灵的心不由自主的狂跳,那是个活在传闻里的人,她听过她很多故事,从师父,也从山月派掌教嘴里。她曾暗嘲过顾念成的谨小慎微,真正要面对这个人时,竟然也生出了灌铅一般的惧意。 赵宝船没动,那人反而由远及近的来了,步子迈得不紧不慢,每一步都似寒光下的刀影,愈见锋利。 “林令。” 她的音色偏冷,街道两旁的光线忽明忽暗的打在她脸上,先是一张冷森森的白瓷脸,再是一口赤红的唇,接着是,曲起的一双狼目。
第58章 茶馆没人了? 姜梨是晚饭时分才发现他不在店里的,今日变故太多,像小半生都重过了一次,平灵他们拉着她没完没了的聊天,以至于她现在才有功夫去找这个“离家出走”的孩子。 柳玄灵感觉林令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不自觉的用了一下力。 “掌柜的。”林令笑着叫她,音色里没有任何异样。 这是他目前想到的,最让他觉得舒适的称呼方式,他们都叫她少主,他身份不同不方便随波逐流,叫门主又觉生疏,不如就称掌柜的。 姜梨凑近林令闻了一口,蹙眉,“喝酒了?” 林令点了下头,姜梨没再说什么,架着林令另一边胳膊,把他从柳玄灵身上卸了下来。 姜梨有张偏向孩子气的脸,柳玄灵觉得她跟画像上有着相同的五官,眉宇里却少了几分邪气。 “你谁?”她问柳玄灵。 但也绝对不像正路上的东西。柳玄灵在心里暗暗补了一句。 不管是疯了的姜染,还是鬼刃时期的姜梨,都是这种长驱直入的说话方式。她不是对每个人都好,也不是对每个人都客气,尤其这人在她这儿是张生面孔。 乐安城最近不太平,任何一张生面都有来者不善的可能。 “赵宝船。”赵姑娘依照“角色”福了一身,“曲沉茶馆的杂用,林爷今日在我们那儿听书,多饮了几杯,我们掌柜的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去,就着我送回来了。” 姜梨五官短暂地紧皱了一下,柳玄灵知道,这是源于她“出人意料”的嗓音。 “谁说的书。”姜梨有些好奇。 “我。”柳玄灵言简意赅。 太意外了。 姜梨舔了下嘴角,露出一个费解的表情,“茶馆没人了?” 柳玄灵怀疑姜梨练功是因为嘴太损,怕被人打死,才要绝世武功防身的。 “原本是有的,我舅舅张修极是书馆先生,昨夜犯了咳疾,上不了台。包场的银子不少,掌柜的不想撒手,又加上林爷不嫌弃,我就替舅舅说了几段儿。” “咳疾。”姜梨点头,“那得多注意,张金宝就是这个病走的,以后要是需要棺材可以找我买。不是乐安本地人吧?” 柳玄灵歪了下嘴,说不是,“原本是府陈县人,舅舅老家也是那里的,家里今年遭了灾,实在吃不上饭了,这才过来投奔舅舅。” “一直都是这种破锣嗓子?”姜梨指指自己的喉咙。 “不——是。”柳玄灵暗暗咬牙,心说这么看来,林令那张破嘴还算好的,姜梨比他说话还不懂拐弯。“可能是这段时间累的,有些——” 姜梨扣住了她的脉,三根指头搭在柳玄灵手腕上,饶是柳玄灵吃了药也被她吓了一惊。 “您还会号脉?”她知道她听的不是她的“病”,习武之人的脉象与常人是不同的,简单说来,一快一慢,一沸一稳。 柳玄灵的脉很稳。 姜梨凝神“听”了片刻才收回手,说出来的话一听就是胡诌,“你这病得多吃青菜和水果,水分充足就好了。” “这法子倒是头一次听说,小女子回去以后定然多吃一些。”柳玄灵表现的将信将疑,神情却是乖顺的小家儿女之态,“用不用我帮您把林爷送回去,醉了酒的人身上重,我给您搭把手吧。” “不用,我架的动。”姜梨挡开了柳玄灵的手,顺势在她手心摸了一把,没厚茧,不是用兵器的手。 “今日多谢你。”终于说了句客气话。 “您客气了,林爷是上客,我们本该如此,下次您有时间也请去我们那儿坐坐,馆子里有好茶,还有花生瓜子——” 太唠叨了,说话声还不好听,姜梨直接架着林令走了,背身挥手。 “回吧。” “您小心脚下,路不太平。”柳玄灵仍旧殷切。 街道两旁的灯渐渐的熄了,柳玄灵的脸也渐渐沉入黑暗,两道温善的柳叶眉浅浅一抬,双手交握在腹前,摩挲了两下被探过的手腕。 今日这顿“芝麻丸”没白吃。 林令确实不是来试探的,但姜梨不是个轻易信人的主儿,万事都赶在了一个巧字上了。 “掌柜的觉得她可疑?”林令在与姜梨走回去的路上,也在讨论柳玄灵。 姜梨将他往肩膀上架了架,意有所指的说,“这世上除了你们,我都没有绝对信任的人。” 不管是身处乐安的生面孔,还是千里迢迢找来的顾念成,她都不会绝对信任。 她从未跟他分过里外,“五傻”、“你们”一直是这么叫着的,“今儿下午走那么快做什么,没话跟我聊?”她能感知到林令的情绪变化,否则也不会在这里等他。 “不是,我就是觉得人太多了,不好挤。”林令辩解。 “之前怎么不那样。”姜梨拿眼撇他。 “之前...”林令语塞。之前大家都不提从前,他察觉不到那么明显的差异,他不想直白的告诉姜梨,不是不想过去,是实在没有那么多曾经。 “那付公子呢?您不信任他么?”林令岔开了话题。 这话让姜梨的心猛缩了一下,下午好容易缓上来点儿,经林令一提又栽了心。她觉得自己像是摔了一跤,皱着眉头说,“他跟你们不一样。” 他对她来说是一个特别的存在,这里面有太多缘故和心思,讲出来林令也未必懂,“倒是你,酒量跟我一样,半坛子酒就到顶了,喝那么多做什么?” 别看林令现在人模狗样的跟她说话,实际没她托着,早一头栽下去了。 “没喝多。”臭小子别开脸不肯承认。 “那你掐自己大腿干嘛?”姜梨挤兑他。 他什么酒量她能不知道吗?醉了又不肯承认醉,掐疼了才能清醒地回她的话。 林令觉得丢脸,眼睛往天上飘,装听不见。姜梨哼出一声笑,林令今年才二十,没爹疼没娘爱,过去她稀里糊涂的养,他就稀里糊涂的跟她风里来雨里去,乐安日子长又慢,倒像把这小子养小了,有了少年气的别扭劲。 两人走到门口,姜梨推门掀帘子,短暂一会儿功夫,林令就靠在门口睡过去了。 平灵、童换正在后院玩儿翻绳,乍一见这姿态以为林令遇袭了,冲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探鼻息。 “没死,醉了。” 姜梨一只手拎着把人往屋里拖,家里老老少少都没睡,正好搭着手把林令抬回去。陈婆婆见这孩子醉成这样,立即给了其忍一个解酒的方子,一老一少在灶上忙了小半刻,熬了一锅毒药一般的东西出来。 焦与把人靠在自己肩膀上,小结巴抠着林令的嘴要往里灌,要不是姜梨发现的早,那药就顺着鼻孔流进去了。 “他得喝点儿才能好。”其忍说。 “但这味儿好像不大对。”陈婆婆稍微有点怀疑,过去他们家那口子喝多了,她婆婆也熬过醒酒汤,好像不是这个色。 姜梨皱着脸闻那药汤子,酸里带着一股熏鼻子的苦味,卷着胳膊把热情群众全请出去了。 喝了他就死了。 家里一个会正经做东西的都没有,她都想让陈婆婆和其忍往制毒的方向发展了。 林令是个有福气的人,抠嘴灌药都没把他呛醒,栽到床上就睡过去了。姜梨看他睡得挺沉,就把被子给他盖上了。 她承认当初救他是因为他与谷雨有几分相像,时间长了早就各自有了自己,只是那时她与鬼刃正值磨合时刻,情绪忽好忽坏,忽冷忽热,自己都自顾不暇,也就更没时间照顾这孩子的情绪了。 她在床头托腮,看儿子似的把林令散碎的头发拨弄走。 “你不是陪我长大,但是我养大的,我拿你当半个儿子半个弟弟,跟对焦与其忍的感情是一样的。谁告诉你在一起的年头少就比年头久的感情浅。” “人跟人之间的感情是很微妙的,有的成为了亲人,有的。”她想到了一个人,又逼着自己压下去,“反正不能用时间去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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