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没晃几圈,我们就迎头碰上了两位书生,一齐向王爷王妃拱手行礼。 王妃抱着臂膀走上前去,踱步间,玄甲流光。 “祁先生,晏先生,”她声音微弱,笑意满满,却听得人脊后一凛,“二位真是好计谋……说罢,是谁出的主意,把沈叙交出去的?” 乍然听得他的名字,我一个激灵。 二人中较高的那位识相极了,一指手向身边人: “是晏兄。” 另一人一脸见鬼了的表情,怔在原地,手心在膝上抹了好几下,也没找出一句话来解释。 “行了,你也休想撇清,”王妃在他们身前转了个弯,“我请二位随同王爷建言献策可不是让你们献人出去,回去论功行赏照样,这一宗我记下了,罚你们也得吃着。” 我欲开口替他们辩解一二,毕竟沈叙自己也说了,皆是自愿。 声未出口,肩上落下一只手,我转头看去,静王摇了摇头。 这是叫我闭嘴……对吧?我识趣地咬了唇。 王妃的训话以让他们带路向议事处去收场,她自己则回来挽着王爷慢慢走。 “王妃娘娘……”我忍不住压低声音,想向她解释一二。 她没给我那个机会: “我晓得啦,沈叙是自愿的,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可他们俩呢非但没有制止,把其他办法摆出来,反而依赖他人挺身,这是为谋士的不称职,值得略施惩戒。” 听语气,是没有真的生气,更不存在迁怒,我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跟着二位先生,我们进入一间大堂,四周都挂着墨笔绘制的地图,长桌旁围满了人,大家都暂时静着,显然是在等我们。 “兄嫂。”桌那头,襄王率先站起,向王妃一拜,其他人依样行礼,乌泱泱一屋人声,叫什么的都有,王妃娘娘、静娘娘、江将军,乱作一团。 她一挥手收了虚礼,先问候了襄王: “弟妹的事,请你节哀,待你大位稳坐,再补个体面丧仪罢。” 他眉间微动,到底没说什么。 许是王妃的声音太轻太薄,这一屋大汉鸦雀无声,即使有一个好奇的,也只是探着脖子看她,这倒让她的话听起来格外清楚: “诸位大人一路辛苦,在下此来,实为献礼,另有一计可破此局,万望相助。” 说罢,她从腰间解下一个石牌,巧掷空中,落在那个名叫晏修的书生手中。 “这……”他拿起来,对灯看了看,大惊失色。 一旁的披甲壮汉急不可耐,凑过去瞅,亦是一声惊叫: “是……是虎符?西北军新帅镇远将军的虎符?” 一片哗然。 喧声中,王妃娘娘低声让我坐在门边候着,搀了静王,把他送到襄王身边坐定。 待人群褪了如沸议声,她才继续开口: “西北大军已收入麾下,以诸位大人之力,只需稳扎稳打,醴都早晚是囊中之物。只是在下另有一计,或可速战速决。” 她拱手,不作女子姿态,向满堂座上客行了个满礼。 “醴都及周边由御军守卫,若是硬攻,未必占得上风,布兵此处空待东南军北进,耗时耗力。西北军已由在下派人接管,此事行得隐秘,想必宫中不能得知,更已令人传讯入宫,作增援之势向醴都行进。在下所需有二,一则锐意南下,截战东南军于醴都之远,隔断互为掎角之势的可能;二则瓦解御军于皇帝之信,以西北军代之,在下愿孤身入宫以峙,献贼首于新王座下。” 大家面面相觑,半晌,才有一人发问: “敢问娘娘,即使能换代御军,皇帝身边的亲信侍卫却是无论如何换不得的,如何才能入宫近皇帝身?” “随皇后娘娘回宫便可,”名唤祁祚的书生抢先答道,“眼下皇帝拖延,只为名正言顺废后,若是我们诏书下达之前放皇后娘娘回宫,便能让王妃娘娘同去。” “未免太冒险了……”角落里匆匆冒出反对声。 立马有人接道:“虽是险招,却能盘活死棋,何不一试?” “怕是皇后娘娘不愿……” “凭她愿意不愿意?只需……” “……” 争议中,王妃卸了臂上的甲,捏了捏静王的手作别,向我走来。 “走吧,”她把吵闹掩在门中,与我同路,“带我去见见那位小皇后。” “她会答应么?毕竟是……”我忐忑地追问道,方才她说的话,我没能听得全懂,但也明白眼下是要去做什么。 她答得轻松: “毕竟是要她倒戈敌手,亲自引狼入室弑君杀夫,恐怕没那么容易答应,不过可以试试。” 我被用词的狠戾吓得心中一突,忆及此处尚属军中,倘不拼个你死我活,大家都是万劫不复,这才幡然醒悟一切绝非儿戏。 静城之外,她也确实……更像个将军。 “对了,”我把被掌心的汗浸出潮意的纸条递过去,“这个,我总觉得该先给你看过,再转交皇后娘娘。” 她接过去扫了一眼,唇角微勾,递还我手。 “你们隐仙谷真是讯息通达,八面来风。一会你且给她看吧,或许可以是一步好棋。” 话间已到了走廊尽头,侍卫见是我们,侧身相让。 皇后娘娘还未歇下。 或者说,她在等我们。 数盏灯把屋内照得灿然,落在她金线织绣的华服上,浮光如鳞,画罗似甲,周身冽冽。 手边棋盘是空的,黑白子各自收在奁中,敞口相迎。 “臣见过皇后娘娘。”王妃行了礼,问候道,我也略鞠身子,这些日来,早被吩咐了不比必多礼。 皇后身边立着的姑娘不满道: “怎的不称妾而称臣,王妃……” “你出去罢,”皇后打断了她,“我同她说会话。” “娘娘,夜深了,您……”她空辩两句,被一个眼神推了出来。 我熄了手中的灯,在离开和留下中,为着手里的纸条,选择了找个角落待着。 待脚步声远了,皇后才对王妃笑了笑: “你是江婉。” “在下贱名江潆,”王妃垂着头,还是行礼姿势,“娘娘不曾见过在下,怎知出身?” 座上美人顾盼生辉: “起来吧。的确不曾见过,只是我朝女将,唯出江氏。” “江潆,”不知怎的,她唤王妃都是连名带姓的,“对弈一局,如何?” 王妃毫不犹豫地应下: “自然奉陪。” 语后上座,拈出一颗黑子,笑对棋枰上已经落下的一颗白子。 ---- 预告一下,未来几天都是三个女人一台戏的状况【闭目】 不过都是我的亲女鹅啦!
第163章 残局慰旧情 棋落盘中的声音像极了雨滴坠在屋檐,屋里的气氛却不似檐下听雨般悠然,反而愈发焦灼。 某一步间隙里,皇后的话把对面打了个措手不及: “你想要我做什么?” 王妃手中的子停了片刻,避其锋芒,落在距厮杀正激烈的一大片棋局之外: “娘娘居深宫十年,不想还是如此眼明心亮。” 那边白子也追上去,落在近旁: “棋枰仅十九纵横,尚有强弱守侵、得失机筹,何况深宫小园?” 又半晌,碰靠挡提,斗得正酣,我一个看不懂的人也跟着张望。 “我想请娘娘带我进宫。”王妃一子突入盘中。 白子立马接下此招,亦步亦趋: “你倒坦诚,只是我何必开门揖盗?” “娘娘在园中住得久了,想必不知街巷之间,已有传闻,说……” “说皇后并非出自曲氏大族正嫡,居后位名不正言不顺。” 她的话和落下的白子一般,见招拆招,毫不落与人后。 王妃续上被打断的话头: “传言到底是传言,我亦不曾放在心上,只是今日偶然间得见娘娘家中所托来的消息……” 说了,眼神落在我身上。 我忙不迭打开条子,倒着递上去。 皇后只扫了一眼,就继续着眼棋盘,脸上一点变化的都没有。 “娘娘,”王妃跟着说道,“曲相在朝亦有十年,上谏天子,下抚群臣,如今皇后蒙难,却不在君侧而只能家中议计以救小妹,皇帝弃曲氏一族不顾的意思,已经很笃定了。娘娘何不以退为进,只需带我进宫,旁的一概无需操劳,他日事成,还尊娘娘于后宫,尊曲相于前朝,若事不成,亦可以不知情推脱,岂不两全其美?” 她不答话,把一番劝说丢在一边,一心执棋,逼得王妃也只能收了颜色,潜心应战。 直到把黑子逼到棋盘一角,王妃脸上也露出难色,她才开口: “所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我知你夫妇二人与圣上已是血海深仇,亦知天下不宁,此番兴兵,人心所向,因而不曾斥你乱臣贼子、凶逆无道。然我兄长辅弼圣上十年,勤廉向正,我蒙父母殊宠,知书识礼,自明忠君之节,如何肯为后位相权弃之如敝履?” “是我浅薄,”王妃咬了咬唇,“但曲相国士隽才,娘娘淑慎敏慧,不会不知朝中风气,早不是所谓勤廉所谓向正既可扭转,又何必守虚节而避实事?” 见她不答话,又追一句: “我居世外久,亦知这十年,曲相的位子坐得恐怕并不轻松。满腔报国志换一纸废弃诏,娘娘三思。” 沉默又一次笼罩着屋子。 不知怎的,明明一人执黑,一人持白,一人着织金绣缎,一人披乌袍玄甲,我却好像在她们身上看到了一样的光芒。 终于,王妃一手托腮,眉头紧蹙,不再动作,只把棋子在桌面上磕着,一下又一下。 “江潆,你知道吗?”另一人的手中也把玩着一颗白子,棋子圆润,玉指匀亭,“先朝参相曲太师,与妻子相濡以沫数十年,未曾纳妾,为官清正,不近女色。他的妻子一生只育有一子,太师与夫人愿此子承先祖之训,心明志净,日月可鉴,因而赐名昭,正是家兄。可惜这个孩子生来目盲,二老虽教育如常,还是忧他生活,于是从城外的尼姑庵里抱来了个弃女,养在膝下,为着以后照顾公子起居,乳名就依公子唤作阿烟。” 趁着话音,她转头来看我,鬓上的金凤钗衔着翠珠两串,嘀嗒惊响。 “小姑娘,你的脉案写错了,我的夫君从不在乎我的名,所以随他怎么叫。我看你很在乎的样子,所以顺便同你说一声,给我的取名的人从未见过我的面容,怎会取一个描摹形色的字?” 我一时错愕,只顾上点了点头,就见她继续向自己的对手诉说。 “你离宫回家时,静王倒台,皇上还是宸王,彼时朝中亲贵多以静王为尊,即使被废,也持观望之态。宸王迫切所需,是能扶持他大业的年轻新势,那一年,我家公子曲昭金榜题名。”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41 首页 上一页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