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珩兀地一慌,忙抓着她的手放在心口处,他笑笑道:“不是,我很喜欢,我只是觉着自己很有幸,得了一至宝。” 江锦书垂首窃窃地低笑:“我知道你的。” 江锦书攥着那山茶花状的玉石,轻轻笑着:“那我就将这玉石收下了。” “对了,今日抚旨的事,我也已知晓了。” “六郎,谢谢。”江锦书主动环上他的脖颈,一字一顿,字字清晰地吐露着自己的谢意。 齐珩舒了口气,他笑了笑:“不用谢的,晚晚,不要谢我,也不要觉得欠我。” 他心中有江锦书,是以想和她站在同一高处上,她不要因为其他而觉心中亏欠,将自己的位置放在比他低的位置上。 他要江锦书与他旗鼓相当。 翌日风起,齐珩休沐,不必早朝,原齐珩是想留下来陪她的,但后来齐子仪来了立政殿,请过了安,便说白龙鱼服,巡视长安坊市。 江锦书虽有不舍之心,但还是推着齐珩的身子,让他与齐子仪一同前去。 此巡视是体察民情,事关民政,江锦书自然不会推阻。 齐珩给她剥了橘子后,便很快更衣出宫。 早去早回。 江锦书捧着竹简古籍偷笑,随后她望了望窗外,快晌午了,齐珩离宫也已两个时辰了。 说起来,长安城坊市不大不小,齐珩与齐子仪都有着功夫在身,若脚步快些,两三个时辰应是可逛完的。 江锦书腰间酸痛,她不禁蹙眉,捏着腰后,将竹简慢慢卷起。 余云雁穿着青色衫子,翩翩入来,屈身答道:“殿下,大长公主来了。” 江锦书闻言将书简匆匆放在那书堆中,道:“快让公主进来。” 七月流火,有些转凉,阿娘有腿疾,不可受冷。 江锦书身子快八个月了,快瓜熟蒂落,身子十分沉重,漱阳搀扶着她缓缓起身。 东昌公主原作为命妇是需递宫牌文书交由内侍省核验,方可入宫,然自齐珩下那道抚旨后,便不再以此为限。 东昌公主入宫也便如出入家中般毫无限制,来去自如。 阿娘能来看她,她自是欣喜的。 江锦书欲屈膝行家礼,然却被东昌公主冷语讽刺道:“皇后殿下贵为小君,身份尊贵,恩宠优渥,妾不敢受此礼。” 江锦书咬着唇,低声黯然道:“阿娘,儿不敢。” “你不敢什么?” “不敢骄矜。” 谁料东昌公主讽笑:“你不敢的事还少吗?” 江锦书道:“儿若有做错之处,还请阿娘直言便是。” 东昌公主兀自笑笑道:“别,你哪有错?我若指了你的错误,你那位好陛下,不将我剥皮抽筋才怪了。” 江锦书梗着脖子道:“阿娘此语,莫非将我视作獍枭之徒?儿虽愚钝,却也非如此不肖之人。” 东昌公主敛眸道:“既非不肖,那便答应我一件事。” “阿娘请说。” “你兄长的婚事,需要你这皇后亲自下旨做媒。” “阿娘还是想让宜城公主出降江家吗?” 东昌公主轻悠悠地问道:“不成吗?” “不成。” 江锦书苦口婆心地劝道:“阿娘,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我已身托紫极,兄长爵至郡王,江氏贵极,你为何非要兄长尚公主呢?” “你便直说帮不帮,别的不必再言。” 江锦书斩钉截铁道:“不帮。” 她虽敬畏阿娘,但也知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 此事她万万不能为。 “早知你如此无用,我便不该送你入宫,倒是我亲手养出了孽,如今恶果我算是吃到了。” 江锦书兀地被那一字“孽”所刺痛,她双目绯红,急急反驳道:“阿娘说我是孽,可曾认真想过,谁是孽,谁是作孽之人,恶果究竟是谁种下的?阿娘当真用心无愧吗?” 话到此处,江锦书的声音愈加大了起来。 齐令月气急,将案上的茶盏掀于地上:“我无愧,是你们欠我的!” 江锦书嘲讽笑道:“阿娘总有那么多说辞。” 江锦书怒道:“当年的济阳江氏,是晋朝开国辅臣,忠肝义胆,丹书铁券,世代相传,何其风光,而今,还剩下了什么?你自私自利,将江氏一门的清名,尽数毁尽,你对得起江氏的列祖列宗吗?” “还有顾姨,她为谁而死,你当真半分无愧吗!” “你住口。”齐令月怒极,手高高抬起却悬于空中。 她兀地想起那日,手却是如何都落不下去了。 江锦书看着齐令月那已然高举的手,心如枯槁,眸中尽是失望,她悲戚道:“阿娘,你打吧,从此以后,你我母女情谊,也算断了。” 齐令月胸前起伏不定,她大口地喘气,死死盯着面前的女子。 江锦书见齐令月手上颤抖,她声音愈来愈高昂:“打吧,打啊,你为什么不打?” “你悔了吗?” 齐令月扬起那手,作势要落下,江锦书心死般阖上双眼,等待她的掌掴,也等待她与齐令月母女情分的断送。 然齐令月的巴掌并未如她料想般落下。 倏然,她听到了一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十分沉重: “姑母这是想打谁?”
第093章 薤露易晞(二) 齐珩握住东昌公主的手腕, 冷声问道:“姑母这是想打谁?” 齐令月片刻错愕,显然是未料到齐珩会出现在这里。 齐珩狠狠攥着齐令月的手腕,随后猛然向前一推, 齐令月不由得被他的力道推得连连后退。 齐珩大步迈至江锦书的身前, 犹如铜壁般将江锦书牢牢护于身后。 齐令月被停云稳稳扶住, 齐令月并未抬首, 她轻笑着:“陛下来得好早。” 江锦书攥着齐珩的手臂, 齐珩以余光安抚她, 而后讽笑道:“还成,朕若是再晚些,怕是朕的妻子就要被姑母欺负了。” 齐令月闻言直直发笑,道:“皇后有陛下相护,谁敢欺负她啊?” 齐珩攥拳忍怒道:“那姑母方才举动是何用意?” “息女不肖, 我这个做母亲的, 难道连管教的机会都没有么?陛下的抚旨上不是说了吗?退朝私谒,仍用家人之礼。”齐令月对上齐珩的目光,毫不胆怯地说道。 齐珩既下抚旨, 那她缘何不用,也算是在用他自己的话来反驳他, 齐令月想想便心觉畅快。 谁料齐珩只是淡淡一笑,道:“她是姑母的女儿不错,但亦是朕的妻子, 朕的妻子,她若有过错, 该由我这为人夫君的去规劝引导, 若劝不成,是朕之过错, 怎么说,都轮不上由姑母来教训。” 话到最后,反倒多了份咬牙切齿的意味来。 齐令月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若非顾念她是晚晚的母亲,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陛下这是在斥责我越俎代庖么?”齐令月淡笑。 “不敢,朕只是在讲一个道理。” “朕百般呵护的妻子,断断不能让外人给伤了。”齐珩冷冷凝视面前的妇人,沉声道。 “外人?”齐令月挑眉问道,随后冷瞥向江锦书:“皇后也是𝔀.𝓵如此以为的么?” 江锦书敛眸久久不语。 齐珩悄然握住她衣袖下的手,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之中,他想告诉她。 有他在,她什么都不必怕。 江锦书已然感知到那手掌处传来的温暖,她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颤声道:“镇国东昌大长公主,身份矜贵,妾,不敢称亲。” 齐令月不由得一声嗤笑,“皇后殿下,妾亦不敢与您称亲。” “从今往后,任海枯岳碎,我齐令月的生死荣辱,都与你这皇后再无半分干系。” “你便抱着你这冰魂,千年不朽罢。” 齐令月一字一句,吐露清晰,便这般尽数入了江锦书的耳,江锦书紧抓衣袖,双目有泪光,她犹豫着,才勉勉强强如磨石般挤出一字:“好。” 齐令月拂袖而去,江锦书如被抽了魂魄般失神,脚下一软,幸得齐珩在身侧,连忙扶住她。 “晚晚,你还好吗?需不需要医官?” “我无事,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齐珩见她面容惨白不自觉地忧心起来,但江锦书如此说,他亦不好说什么,只扶着她入了内室,躺在榻上,留下一句:“我在外面守着,你有何事便叫我。” 见江锦书黯然点了头,齐珩便离开了内室。 江锦书缩在榻上的角落里,如小兽取暖般蜷缩着身子,她低着头,将面容埋入锦被中,重重的啜泣声被稍厚的锦被掩盖了大半儿。 她明明已经做了选择,解脱了,为何还如此心痛? 江锦书泪沾前襟,她望着那粉色帐顶,泪盈眼眶,她眼前模糊一片。 齐珩站在内室门外,听见那隐隐约约的啜泣声只觉心悸。 他不禁攥紧了拳,多次欲推门而入,将她抱在怀里好生抚慰。 但他又悬崖勒马般地止步,因为他知道这扇门是江锦书留给自己唯一的挡雨伞、庇护所。 她需要可容自己独处的地方。 她连哭泣都怕他听见,只敢自己一个人缩在床榻的角落处,用被子紧紧掩住自己的脸庞轻轻啜泣。 她的心意他从来都清楚,她不愿他为难。 是以他只能装作不知,好好遮挡那独属于她自己的那避雨之所。 —— 东昌公主府邸内,齐令怒而凝视面前的青年男子,她重声道:“婚书你为何不签?” 江律掀起青衫衣摆,恭恭敬敬地叩了一首,而后跪直身子恭谨答道:“儿不愿。” 齐令月适才刚刚饮了一口茶水,听闻江律如此说,愤恨地将茶盏抛掷于地,浅青色的茶盏落地瞬间便已破碎,化作残瓦,其中一片碎瓦迸溅到了江律的面容上,在他的眼角下几寸划出一线痕伤口。 只转眼间,那伤口便渗出血,慢慢汇聚成珠滴状,沿面容缓缓落下。 江律叩首道:“儿惹阿娘动气,是儿之不肖,但这婚书,儿是万万签不得的。” 这婚书,他若签了,江氏便彻彻底底毁了。 他不能看着自己的家族便这般断送在东昌公主的手上。 “你们一个两个,忤逆不孝,是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们吗!”东昌公主怒声道。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1 首页 上一页 95 96 97 98 99 10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