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先去把衣裳换了。”屠鸾自己都没发觉,她对容琰说话的语气不再像从前一般客气,甚至带了一些些撒娇的意味。 容琰没拒绝,这个节骨眼上,脑子必须清醒,所以他绝不能生病。 如果盛将军通敌叛国确有其事,那到底是真的,还是有心人故意捏造,图什么呢?难道西南大营中有南烈的细作? 南烈这些年和北戎眉来眼去,两国明面上没有建立正式的邦交,背地里会不会有什么交易?西南失守,北边就会派兵增援,到时候北戎便可乘虚而入! 这一可能,让容琰惊出一身冷汗。 从中作梗的到底是南烈的细作还是大熠的臣子?还是二者勾结?他知道的细节太少,又固执得想要往深处挖,追得越紧,头痛就越剧烈。 他趴伏在枕头上,手紧攥着被褥,咬牙忍过这一波剧痛。 被子上沾染了他身上的潮气,容琰这才发现想事想得太认真,衣裳还没换。自己找来一身干净衣裳换上,推开窗,蒙蒙细雨,漫山秋色,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不管是内奸还是外敌从中作梗,西南都不能出事,谁去顶盛将军的缺,是眼下的重中之重,万不能在这种时候,成为朝中几股势力博弈的筹码。 屠鸾换好衣裳,坐在窗前发呆,不知呆坐了多久,有人叩门。屠鸾回过神,马上打开门。 韩东站在门边,手里抱着一件僧衣。“屠小姐,世子让您过去给盛疏小姐换下衣裳。” “你找到她了?”屠鸾大喜。 韩东答道,“屠小姐放心,没有人看见。” 屠鸾点点头,“为何不直接送来我房里?” 韩东:“世子说若是有人找来灵觉寺,他的房间会更安全。” 容琰的身份摆在那里,即便是马胜坤也不敢贸贸然搜他房间。屠鸾不再耽误,跟着韩东来到容琰的房间,幸亏灵觉寺近来未接待香客,这一排客舍只有容琰和韩东两个人在住。 容琰拉开门迎屠鸾进房间,屠鸾进去一看,盛疏正躺在地上,身下一滩水渍。 容琰道,“先帮她把衣裳换了,再放到床上去,不然她的衣服浸湿被褥就没法睡了。” 韩东赶紧递上僧袍,屠鸾接过,把两人撵出去关好门。 屠鸾给盛疏换了衣服,把她推起来,半靠在自己身上,用手轻轻拍打她的脸,“盛疏,你醒醒!” 盛疏昏迷之下,眉头也蹙得很紧,被屠鸾这样一拍,似乎清醒了一些,眼睛没睁开,嘴里喃喃唤着“爹爹”。 屠鸾叹了口气,盛疏衣裳虽然全换了,但头发还是湿哒哒的,唤外面的人进来,韩东把盛疏抱到床上,容琰找了一件干净的外袍搭在枕头上。 盛疏睡得很不踏实,屠鸾刚要起身,衣角被她一把拽住,她只好又坐回去。“现在怎么办?” 容琰早已有计较,“先送她出城。” 屠鸾担忧道,“说不定盛疏的通缉令已经下发到刑部了,一到城门,就会被带走。” 容琰站在床头,低头注视着盛疏的睡颜。“偷偷送出城的办法不是没有,但她得先醒过来,把利弊交代清楚,否则即便出了城,依她的性子也会追回来问个明白。” 屠鸾也看向盛疏。 这种事,换谁都无法冷静处之,更别提性子像炮仗一样的盛疏了。 “若是今晚都醒不来呢?” 容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她只能在这里留一晚,刑部签发通缉令,我所在的地方会第一个被搜。今天陛下应该还没功夫注意她,讨伐南烈迫在眉睫,这时候失了主将,他们要操心的事还很多。光是盛将军的缺换谁来顶,就足够那些个大臣吵上好几架!” 揉太阳穴的动作屠鸾已经看见好几次了,她忍不住问道,“你真的没事吗?反正盛疏还没醒,你去隔壁睡一会儿。” 容琰知道自己吓着她了,放下手,若无其事得笑笑,“就算是躺在床上,也睡不着,不要担心,我真的没事。” 屠鸾始终忧心忡忡,“能给我说说吗?这次的事严重到什么地步?”
第40章 容琰偏过头,对上她的眼睛,“真想听?” 屠鸾笃定得点头,“虽然京州还是一片太平繁华,但最近两年,江浙一带频繁遭遇匪祸,听父亲说,户部尚书经常为来年的开支预算忧心,这个当口,偏将军府又出事了。” 容要沉默半晌,道,“屠小姐应该知道陛下已经批准西南军讨伐南烈了?” 屠鸾点点头,“知道!陛下批了五千万两军饷,把户部愁得不行!” “大战在即,临阵换将,容易动摇军心,军心不稳,原来十成的胜算,也会削弱至五成。这个时候,最大的可能是讨伐南烈的计划被搁置。这次是因为南烈攻打文苍,文苍向大熠求救,大熠师出有名,其他国家不敢贸然前来插一脚,若错过了这次机会,让南烈成功吞下文苍,南烈便可堂而皇之得在大熠西南大门口驻兵,日后想要讨伐南烈,大熠师出无名,北戎想要插一脚,就有正当理由了。” 屠鸾反应很快,“所以,这次盛将军出事,可能是南烈,也可能是北戎?” 容琰补上一句,“还有可能是我们自己的人。” 屠鸾发现自己实在是低估了人心,“在这个当口陷害盛将军图什么呢?” “使手段的即便是无名小卒,也一定背靠大树。船不大,也震不起浪头。陷害肱骨重臣,如果不是树大根深,胜算太小。既然背后的人位高权重,那么想必不是图权。” 屠鸾抬起眼眸,接道,“图钱,他们盯上了那五千万两军饷?” 容琰看着她,“屠小姐很聪明。” “覆巢之下无完卵,如果将来西南失守,大熠……大熠”屠鸾重复了两次,仍未能说下去。 “在乱世中走投无路的通常都是善良仁义之辈,而那些贪得无厌又心机深沉的投机者,反而从来都不愁没路可走。” 容琰拿一根银针挑亮灯芯,焰头拔高,火光跳动,映得他的侧脸忽明忽暗。当一个国家的君王眼中再无子民时,就是国运走下坡路的时候。 这句话被屠鸾压在心底,没有说出来。 她的目光一直粘在容琰冷峻的侧脸上。 现在,他们为了五千万两军饷就能陷害一员名将,来日,北方起战事,他们会不会又为五千万两军饷陷害北胜王? 刚刚这句话又差点宣之于口,滚到舌尖被她硬憋了回去。她能想到的,容琰不可能想不到,只是,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会怎样做呢? 容琰对她的目光有所觉察,偏过头来,清澈的眼波中蕴藏一股能够稳定人心的力量。“别担心,那只是最坏的可能。能够顶替盛将军的将领虽然难找,但未必就一定找不出来,前朝名将韩祁最开始时也是不声不响,后来一战功成,在成平之役前,没人看出他是百年难遇的将星,或许,我们大熠也能有这个运气。” 少年意气在他身上极少显现,屠鸾一直都很钦佩他迎难而上的担当。只是,当一个国家只能凭借运气渡过难关,离亡国还能有多远? “但愿吧!” 屠鸾嘴上接受了他的安慰,心里却消停不下来。 两国交战,终是百姓遭殃。那一日虽不一定会来,但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坐以待毙。乱世中金条是硬通货,古玩古画最无用,等这事过了,她就想办法把屠郎中那一屋子藏品偷点出去卖了换金条,以备不时之需。 容琰见她发呆,以为她还在担心,于是安慰道。“你辛苦一天了,去睡会儿吧!” 屠鸾回神,扭头望一眼盛疏,起身走到床边,“我陪她一会儿。” 容琰也转过脸,看着昏睡的盛疏,安静得让他不适应,她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躺着,他耳朵里都会生出一些咋咋呼呼的幻听来。 “以前盛疏和我说起过你,但没有说名字,只是说她有一个一起长大的小伙伴。” 屠鸾轻轻笑起来,“她准没说过我好话,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她爹没有做将军,我爹没有做户部郎中,我们还在陇县就好了,做个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容琰听出来她的话外之意,“你不喜欢京州?” 屠鸾摇摇头,“不喜欢。” 随后看向容琰,“世子喜欢京州吗?” 紧张的氛围倏然间缓和下来,容琰的头痛也有所纾解。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我父亲、爷爷和太爷爷,都是在这里出生的,对于家乡来说,很难用喜欢不喜欢来概括。” 屠鸾也觉得容琰说得在理,她可能就未必是真的喜欢陇县,那时候日子不像现在这么好过,但也没发生过太多糟心事。许多年过去,习惯了京州的繁华,她还能回到曾经朴实无华的生活里去吗? 她自己都给不出答案。 暂时得不到答案的事,索性不想,屠鸾抬眼看向容琰,趁着他此刻心防松懈,屠鸾问道,“这么多年,我的朋友,盛疏算一个,虽然她嘴很欠儿,只喜欢和我吵架。世子在京州有朋友吗?” 容琰忍不住笑,“你这是再跟我交换秘密吗?” 屠鸾也笑,“我没有秘密,小半生干干净净像一张白纸,世子想了解什么,我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既然她这么诚恳,容琰便顺着过墙梯往上攀了。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抢了我的猎物,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凶?” 屠鸾脸唰一下红了。 天可怜见!那不是她刚到京州,有眼不识泰山嘛!要知道他是北胜世子,给她一万个胆也不敢造次! “我其实不是故意对你凶,那会儿刚跟盛疏吵完架,气糊涂了。”屠鸾解释道。 “你跟盛疏就没有见面不掐架的时候?”盛疏跟京州贵女不亲近,好不容易见她亲近一个,亲近的方式又那么与众不同。 “是她总针对我,我才没她这么幼稚。”屠鸾一点都不掩饰她对盛疏心智的嫌弃,想到两人小时候的事,一直藏在心底的迷惑浮了上来。 “世子,北胜王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原本想问的是北胜王爷是不是很凶,脾气不好? 容琰心里道:我爹啊!那不就是个二百五。 嘴上还是为自家老爹留足颜面,“我父亲只是看起来严肃一点儿,性格很和善,很讨晚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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