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又犯了难,若是花奴不走官道,专挑人迹罕至的偏僻小路,又该如何是好。 绷了一整日的心弦,费心费力的。困倦来袭,江婉莹东倒西歪,靠在何婆婆肩头阖眼睡了过去。何婆婆年纪大了,熬不住亦入睡了。 侯有范打起十二分精神,主动担起守夜的职责。 月隐云海,升起漫天的晨雾。半明半暗的上空,几只飞雀啼叫而过。 一股秋风呼啸而过,将云雾吹开一个豁口。 花奴被冻醒过来,连打了两个喷嚏。一面吸鼻,一面撩开马车门的帷裳察看三人的情况。 见三人闭眼,睡得正沉。放下帷裳,跳下马车去向树林里出恭。 马车轻微的晃动,侯有范蹑手蹑脚跳下马车。麻利解开马匹拴在树干上的缰绳,牵着马匹掉个头。火速坐上驭位,挥鞭抽向马腹。 马匹吃痛嘶鸣一声,抬起马蹄奔腾向前。 花奴被马声惊到,奈何出恭到一半,起身不得。只能仰个头,眼巴巴瞧着马车驶远。 马车内的江婉莹二人被晃醒,迷迷糊糊间听见侯有范,欢喜高喊:“悦妃娘娘,小人成功了,咱们啊,逃脱了那个女杀手的魔掌。” 何婆婆亦醒转过来,眼见江婉莹撩开帷裳一探究竟。驭位上真真就独有侯有范一人,江婉莹大喜问道:“侯有范,你是如何做到的?” 侯有范手上不敢停奋力挥鞭,满脸得意洋洋回道:“人有三急,趁着那个女杀手出恭,小人偷偷驾走了马车。” 江婉莹夸了一句:“侯有范,你可真机灵。”仍是不放心,将头探出轩窗向后张望。远远似有一个人影,正在拼力追赶。 江婉莹忐忑不安,若是被花奴追上那还了得。 “侯有范,我们这是去向何处?” “走官道,找驿站求救。”侯有范将心中打算如实告知。 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走一步看一步,但愿花奴追不上。 江婉莹目不转睛盯着,花奴那道模糊不清的身影。直到看不到一丝踪迹,方才敢松了一口气。 何婆婆问道:“莹儿,是打算要回京?还是远走他乡?” 江婉莹毫不犹豫,坚定回道:“自然是远走他乡,祖母也看到,留在宫中危机四伏,平白招来杀身之祸。这次是侥幸,下次呢?哪会次次好运,还是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为上策。” 经过那夜的惊心动魄,何婆婆也不再劝阻,颔首道:“那你可有打算,究竟去往何处?” 这个江婉莹当真尚未思量好,不过最好是去个穷乡僻壤之地。如今毫无头绪,毕竟她最远只去过林州。 何婆婆看穿江婉莹的心思,安抚道:“倒也不急决定去何处,当下最要紧的是,彻底摆脱那个杀手。” “祖母说的是。”江婉莹不放心,又探出轩窗眺望,还好花奴没有追上来。 马匹的脚程渐渐慢了下来,任凭侯有范如何鞭打驱使,马蹄甚至原地踏步起来。 侯有范心慌大喊:“不好了,美人。这马儿怕是素日吃惯了精饲料,昨日到现在只啃了几口青草,怕是跑不动了。” 江婉莹惊慌失措出来查看,只见马匹不断鸣叫,似乎十分难受。 侯有范扭头瞟了一眼,尚未有花奴的踪影,当机立断劝道:“美人,那个女杀手怕是不久便会追上来了,还是速速弃马逃命吧。” 江婉莹虽然心慌意乱,却也不敢耽搁。背上包袱,一手抱着珠宝匣子,一手扶着何婆婆下了马车。 而后由侯有范搀扶着何婆婆,三人急匆匆向前面的官道上逃去。 此时不到辰时,官道上人烟绝迹。 约摸一炷香后,三人皆是气喘吁吁,几欲精疲力尽。 晨雾散尽,朝阳破云而升。 金光耀眼,一路追寻落在三人的身上。恍若是一金樊笼,将三人死死困在其中逃脱不得。 何婆婆实在是跑不动,气促急急道:“不行,这样下去,老婆子,怕是会拖累你们,你二人先走吧,别管老身了。” 侯有范捏着袖子擦汗,亦有些跑不动。 江婉莹自然也没了力气,索性停了下来。扭头极目远眺,花奴的身影似乎越来越近了。 江婉莹一边大口喘气,一边灰心丧气道:“看来是逃不掉了。” 忽然之间,远远传来似有若无的女子吟唱声。 “今夕一别,无聚日。不如相忘,各安好。” 清扬婉兮的女子声,伴随着叮叮当当的铜铃声。 三人循声望去,一匹白色骏马摇着铜铃,踏着轻盈步伐而来。 马背上有一位昂然挺立的红衣女子,抿动朱唇肆意欢歌。 江婉莹与侯有范不约而同,垂头丧气失望不已。原本盼着过路之人,是大户人家的女眷。说不定有家丁护卫可以求救,没想到是个单枪匹马娇滴滴的美人。 何婆婆双腿酸软无力,吃撑不住瘫坐到地面。 江婉莹的眼神绝望,看向身后花奴奔近的身影。 骏马行经江婉莹身旁,不经意间二人四目相对。 女子挑眉,似有诧异。猛然间勒停马儿,启齿疑惑问道:“江婉莹?” 江婉莹错愕不已,这女子竟然识得她。瞄见女子腰间悬挂着宝剑,看来对方应该亦是个会武之人。也不知是敌是友,若是花奴的同伙,可真是老天不开眼。 江婉莹默不作声,不敢贸然答话。侯有范与何婆婆亦是噤若寒蝉。 女子见江婉莹面有惧色,温声细语道:“我曾在皇城司见过你的画像,若我没记错的话,如今你当是陛下的女人。你为何不在宫中,何故出现在此?” 听到皇城司三字,江婉莹险些热泪盈眶,这是碰上救星了。眼看花奴离几人不足七八丈的距离,江婉莹慌张喊道:“姑娘救命,我等是被那个女子掳走的。” 这时,花奴逼近,一面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匕,一面怒喊:“再敢乱跑,看我不挑断,尔等的脚筋。” 江婉莹与何婆婆瑟瑟发抖,抱作一团。侯有范明明腿抖不止怕得很,横挡在江婉莹面前,毫无底线恐吓道:“你若敢伤了悦妃娘娘,陛下定会踏平你西昌国。” 花奴鄙夷一笑,发狠提刀刺向侯有范的腹间。 咣当一声,兵刃相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花奴毫无防备,肩头忽然被人重重击打。手臂发麻无力,接着短匕便被挑飞坠地。 寒光利刃挥向花奴的脖间,千钧一发之际她后仰退步躲开了。 花奴定眼看去,见一红衣女子提剑护在侯有范身前。 虽然只是短暂交手,对方的功夫应该不在自己之下。 花奴心生一计,忙唯唯诺诺委屈道:“悦妃娘娘,陛下命奴婢送娘娘回宫,娘娘为何就是不肯回宫呢?” 侯有范怒指花奴,揭穿道:“女侠,千万别相信这人的话,这个女人是杀手,是要杀悦妃娘娘的。” 花奴不慌不忙道:“误会都是误会,奴婢真的只是奉命一路护送悦妃娘娘的。” 红衣女子质问道: “既然你是奉陛下的旨意,可有手谕?” “是陛下口谕,并无手谕。”花奴微微有些慌乱,难道这人与江婉莹相识。 “你姓谁名谁,在何处当值?” 花奴对于宫中之事不甚清楚,也只是知晓几个嫔妃的名字。 江婉莹唯恐这位女侠被花奴唬住,心急如焚道:“姑娘,莫要听她诡辩。她是西昌国和亲公主的贴身女婢,并不是我盛梁之人。” 红衣女子轻狂笑道:“原来你就是花奴啊!” 花奴揉着疼痛的肩头,陡地色变,阴狠道:“你认识我?” 红衣女子答道:“不认识,只不过出城的途中碰到了皇城司的同僚,说是奉命追捕一名叫做花奴的西昌国之人。” 花奴的后背发凉,冷哼道:“你是皇城司的人?” 红衣女子轻蔑道:“没错,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皇城司的大批人马即将赶来,你逃不掉的。” 花奴惊慌地四下张望,环视一圈并未听见有任何人马的动静。放下一半心,耍横道:“皇城司,哈哈,我倒要看看,究竟有没有人来。” 语毕,一个翻身滚到短匕的落地处。一气呵成,捡起短匕狂笑道:“好久未与人切磋功夫了,今日正好与你比划比划。” 红衣女子回眸冲江婉莹等人,命道:“尔等速速后退。” 江婉莹让侯有范扶何婆婆先后退,担忧道:“姑娘小心。” 这红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离京不久的江木槿。 江木槿淡定笑道:“顾好你自己。” 花奴僵持在原地,方才不过是逞强说大话。她的短匕适合近身搏击,而对方的长剑正是克星。 江木槿亦杵着不动,其实她只有些三脚猫的功夫。 二人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足足耗了半盏茶的工夫。 日头渐高,不断有鸟雀飞掠而过。啼叫欢愉,似在嘲笑二人一般。 终是花奴沉不住气,若是耽搁下去,当真有救兵赶来便不妙了。于是,虚张声势喊道: “你到底打不打?我看你是怕了吧。” 江木槿是个心思玲珑之人,故弄玄虚轻狂笑道:“不急,说不定皇城司的人马就快到了,届时,量你插翅难逃。” 花奴深思熟虑一番,决定速战速决。刹那间,提刀攻了上去。 江木槿的长剑到底是占尽优势,一挑一刺将花奴连连逼退。 花奴闪身到一旁,直奔向侯有范与何婆婆。她打算捉到一人做人质,迫使江婉莹就范。 侯有范反应过来,推了一把何婆婆,慌张道:“婆婆快跑。” 侯有范不要命扑了过去,抱住了花奴的双腿。花奴的眼神毒辣,手起掌落劈昏了侯有范。 与此同时,江木槿追赶而上,一剑划伤了花奴的手臂。鲜血如珠滴落,与黄土融为一体。 花奴咬牙忍痛,一个回身将短匕投掷出去。短匕宛如飞刀一般,瞄准江木槿的脑门而来。 江木槿旋转躲到一旁,避开了凶猛而来的短匕。 花奴拔下头上的银簪,飞奔而上。一把捉住,正在逃跑的何婆婆。 何婆婆拼命挣扎,花奴将银簪抵在她的脖间,冲江婉莹喊道:“江婉莹,你过来换这个老婆子。” 何婆婆还有妄动,花奴毫不手软用银簪逼迫她的肌肤。何婆婆吃痛,不敢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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