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正霆向来主事惯了,指挥起王府的下人速速去买上一口上好的棺木。 “寿衣,就穿亲王的蟒袍吧。” 晴光移动,定格在颜安柔惊恐的面容上。红润的肤色变得煞白,没有一星半点的血色。 她愣愣回神,惊悚抓住颜正霆的衣袖,身抖声颤道:“父,父亲,这,这是什么意思?王,王爷他,他……” 颜正霆顿悟过来,原来女儿尚不知晓诚亲王暴毙之事。 “你家王爷呢?”颜正霆没有回答颜安柔,反倒冲院里的女使喝问。 方才受掐挨骂的女使,正愁无人诉苦。扑通跪地,哭道:“昨夜三更,奴婢亲眼见王爷进了书房,再未出来。” “扶好你家王妃。”颜正霆招呼女使们过来搀扶。 他则急奔到书房前,飞起一脚将门踹开。树上的鸟雀惊飞离巢,几只乌鸦哇叫飞过房顶。 眼见父亲的身影没入书房,颜安柔吞针似的咽了口水,银牙哆哆嗦嗦打架,发出近乎嘶吼的哀鸣:“王爷,王爷……” 女使们再愚笨亦发觉事态严重,架着颜安柔赶进书房内。 颜安柔进来时,见父亲在萧景华躺的短榻前,弯腰在那里,宽解萧景华身上的雪缎寝衣。 萧景华双眼紧阖,一副安然沉睡的模样。 颜安柔扑过去,抓起萧景华的手。手掌冰凉发僵,不死心抖着手去探鼻息。 颜正霆检查完毕,身上没有出血的伤痕,只有昨日在花船上留下的几处淤青。 看来萧景华服下的毒药,是让人在毫无征兆中丧命。 犯下滔天大罪,此等死法已是陛下的仁慈。 “你们去取王爷的蟒袍来。”颜正霆吩咐下去,想要支开两个女使。 两个女使亦是吓得腿软哭嚎,这二人全被诚亲王半哄半强夺了清白。原以为能从女使混成妾室,如今诚亲王人死了,她们这小命全捏在王妃手里了。 二人哭哭啼啼互相拉扯搀扶,出了书房。 颜安柔哭得肝肠寸断,红着眼悲愤质问道:“父亲又非仙家,怎能未卜先知王爷暴毙之事?”
第103章 颜正霆既然敢登门, 早想好了万全的说辞。 他镇定自若将萧景华的寝衣整理好,严肃回道:“为父知道你心中有万般疑问,可他必须死。只有他死了, 你腹中的孩子成为陛下皇子的机会则更大。不, 说不定便是未来的皇太子殿下。” 关于过继子嗣一事, 颜安柔自然知晓。不然也不会听从父亲的话, 避着长姐颜安如不愿入宫相见。 可说了这么多, 颜安柔还是不明白他的夫君为何而死,又哭道:“父亲, 能说句实话吗?王爷到底为何而亡?” 颜正霆弯腰想扶起颜安柔, 被她挥手挡开拒绝。 颜正霆叹道:“那为父也不瞒着你了。你也知晓你的孩子与宁郡王的儿子,都是名正言顺的皇家血脉。宁郡王守着两个现成的儿子,自然要比诚亲王的胜算大。过继子嗣并非如你想象中那般容易, 朝中支持宁郡王的不在少数。陛下左右为难, 若非父亲带头反对,恐怕陛下已经封宁郡王之子做皇子了。可若是诚亲王不在了, 陛下不必再有顾虑, 自然会选定柔儿, 你的孩子啊。” 颜安柔掏出帕子抹着泪,语气不似方才强硬, 哽咽叹道:“是王爷自愿赴死的吗?” 颜正霆就坡下驴, 顺势唏嘘道:“他昨日来找为父说了此事,央求为父今日上门帮他料理后事。父母之爱则为之计深远, 可怜可叹,柔儿, 你可要保重身子,莫要辜负了王爷的一片苦心啊!” 死无对证, 求证无门。 颜正霆编出这一套幌子,也不怕被人揭穿。 颜安柔的心绪动摇,半信半疑望着萧景华死气沉沉的尸体。毕竟萧景华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整日满肚子花花肠子不安生。这王府里但凡有些姿色的女使,哪个没招他祸害。 怎么看,萧景华都不像甘愿赴死之人。哪怕是当一辈子的闲散王爷,逍遥快乐呢。犯不上为了不知男女的孩子,赌上自己的一条命啊。 颜安柔低低哭着,不再与父亲言语。如今人已死,不信又如何。没了夫君这个倚靠,她唯有倚仗父亲了。 两个女使红眼垂泪,将蟒袍的一应配饰捧了进来。 颜正霆唤进来两名家丁,与他一同为萧景华穿衣。让两个女使先扶颜安柔回房,换上一身素服。 不多久,下人买回棺椁,诚亲王府的大门悬挂上了白幡布。 引得过往路人纷纷驻足,窃窃私语议论王府死的是何人。 一人道:“听闻诚亲王久卧病榻,莫不是药石无灵,英年早逝?” 身旁的人害怕嘘声道:“小声些,我跟你说啊,我有一亲戚在诚亲王府当差,说是昨夜诚亲王不治而亡了。” 嘴上说小声,实则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周围好些人都能听的清楚,一时间人群里一传十,十传百人声鼎沸。 那人隐入人流,消失无踪。 其实这人是暗卫,奉陛下之命行事,将诚亲王已故之事传开。 皇宫,宫巷中。 江婉莹在夏尚仪的陪同下,去往上书房。行经祥和宫外,碰上正欲离开的慕娴妃与崔淑妃。 崔淑妃斜眼瞪着江婉莹,发觉对方桃花玉面甚是娇艳欲滴,大有被甘露滋润过的美态。立时沉不住气,冷嘲热讽道:“江才人,还真是命大,陛下竟然没惩治你。” 慕娴妃依旧装好人,和善替江婉莹解围:“江才人生得香娇玉嫩,陛下舍不得亦是常情。” 崔淑妃看不惯慕娴妃惺惺作态的样,阴阳怪气道:“原本这宫里头,属娴妃姐姐最美,如今江才人更胜一筹。” 江婉莹低眉顺眼,也不回嘴。言多必失,倘使这二人纯心找麻烦说什么皆是过错。 夏尚仪示意江婉莹冲二人拘礼,准备继续去往上书房。 慕娴妃气得七窍生烟,顾忌面子又不好发作。转而对江婉莹热情笑道:“江才人,昨夜睡得可好?” 慕娴妃可不像崔淑妃缺心眼,她想弄明白昨夜江婉莹是否与她一般,被陛下赶去在偏殿夜宿。 江婉莹浮起红晕,略有尴尬回道:“不算好。”之所以害羞,是因为昨夜萧景飏耍赖明明说好不再碰她。结果还是失言,半推半就中折腾到后半夜。 江婉莹没有遮遮掩掩说实话,是料定慕娴妃愿意听到自己说睡得不好。 果然,慕娴妃得意娇笑。挽起崔淑妃,催促其回宫补个回笼觉。 勤政殿,议政厅。 莫峥嵘将属下回报的消息相告:“陛下,中书令大人,已去诚亲王府帮办丧事了。” 逝者已逝,萧景飏念起与萧景华自幼一道长大的情分,多少有些难过。 不过比起背叛,一星半点的恻隐被冲击得荡然无存。 萧景飏取过一本今日方送来的密函翻开,指挥若定道:“命人盯着崔家与慕家。” 莫峥嵘沉着回道:“陛下放心,臣早已差人去盯着了。” 萧景飏面露喜色,主动与莫峥嵘笑道:“汪宁来信了,他已顺利见到谢忠勇了。” 莫峥嵘陪笑反问:“陛下,那兵部那边还让人盯着吗?” 萧景飏合上密函,冷哼道:“朕千思百虑过后,兵部那里的人继续按兵不动盯着。若非之前太过信任慕家,也不会让慕晚成胆大包天瞒报军情。慕晚成不会蠢到不留个眼线,给他通风报信。不将这些党羽连根拔起一网打尽,朕怎能高枕无忧。” 接着拿过另一本密函阅览,这本是俞百川报平安的密函。俞百川出发不足十日,最少还要一个月方能到北梧国。密函上说,慕晚成一切如常并无异样之处。 萧景飏捏着密函,蹙眉凝思半晌。对莫峥嵘命道:“让人去元家传召,朕要召见,起复元晟。” 莫峥嵘不解道:“武将只需丁忧百日,如今还差一月呢,无端起复,恐招人非议边疆不安。” 萧景飏高深莫测笑道:“朕就是要那些狼子野心之人自露马脚,不然如何收网除之。去吧,朕等着见元晟。” 莫峥嵘依命离开,萧景飏唤进郝守信,命其走一趟诚亲王府,替他安抚上下。又命汪祺,送颜安霖回府。她叫一声诚亲王姐夫,礼当登门吊唁。 不到半日,诚亲王暴毙满城皆知。 崔远之得知消息,欢欢喜喜去告知崔文行。 崔文行震惊不已,原本以为诚亲王只是装病。如今突然死了,难不成是真病。倘使是真的,当真是天助我也。原本想如何对付颜正霆,诚亲王死了看颜正霆拿什么争,过继子嗣一事。 眼下过了午时,崔文行派人送信与慕晚思。明日一早,亲自登门诚亲王府吊唁。 一日流转,天灰夜至。 诚亲王府的正堂如今的灵堂,香火味呛人鼻息。 颜安柔披麻戴孝,哭得早已经筋疲力竭。双目红肿瘫坐在蒲团上,背靠着梁柱闭目养神。 颜正霆面露疲色,则坐在一张短椅上歇息。身为岳丈自然不必为女婿戴孝,腰间简单系了条白麻布。 王府的男仆,领着一名素衣女子出现在灵堂外。 “父亲。”怯懦的熟悉声,勾得颜正霆循声而望。 堂口立着的女子,正是幺女颜安霖。对方一袭白茶对襟襦裙,低垂着眉眼看不到表情。 想到颜安霖为了一个男人,不顾礼义廉耻私自离家。怒火冲天,恶狠狠瞪向颜安霖。 霎时念起那个男人是汪祺,收起涌出的怒气。陛下为了脸面暂时不动颜家,不代表不会日后清算。 若是颜安霖能速速嫁与汪祺,凭着这层关系,定当能保住他幼子的性命。 颜正霆动了动略有发麻的腿脚,慢慢悠悠起身去向灵堂外。 颜安霖发觉一双黑缎靴靠近,不由自主害怕地咬住下嘴唇。 “随为父这边叙话。”颜正霆声音冷淡,撂下这句话,先行去往偏堂。 颜安霖没敢应声,可腿上不敢怠慢,抬足紧随其后。 偏堂的烛火皆被换成了白烛,白烛滚落的烛泪,令颜安霖忆起母亲去世时的场景。 母亲逝时是因难产而亡,她年幼无知只有五岁。只记得灵堂里一根根晃眼的白烛,与父亲嘶喊哭嚎的悲凄。 父亲一向重男轻女,不然母亲不会身子不济冒着危险拼命怀子。令她稍感欣慰的是母亲走后,这十年间父亲颜正霆并未续弦,也不曾有过通房女使。 “谁送你来的?”颜正霆看着长相最像亡妻的幺女,语气登时和善。 事到如今没有再遮遮掩掩了,颜安霖如实回道:“是,汪祺哥哥送我来的。他人,尚在王府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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