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弈欲要上前时,不知从哪里出来了另一波人,簇拥着一位穿着华贵,簪发稍许凌乱的美妇人。 “这位官爷,你能让我看看你怀中的孩子吗?我儿不久前也不见了,遍寻不到。” 她话语急促,眼睛死死盯着那官役怀中,像是即将溺毙的人。 在得知孩子丢的那一刻,她的心是崩溃的,而当时有人在自己面前路过说起西市抓到一个拍花子的时候,又燃起了希望。 万一呢? 官役当然也看出来她身份的不凡,但为了防止错认,坚持道:“这位夫人,请问你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他会是你的孩子?口说无凭。” 美妇人自然地脱口而出:“他肩膀处有被香火烫过的痕迹,是家中嬷嬷不小心所作,你可以看看有没有。” “有。” 细细查验过后,官役宣布道。 接下来就是让人动容的母子重逢场面,沈弈不在上前,慢慢地消隐在众人之中。 在一众祝福的话语中,有人略有疑惑的问道: “先前好像是位青年说孩子被偷的...” 可惜,记得人太少,不同的声音很快消失,不在被人提起。 “我的蜜饯呢?大兄怎么去的这么晚?” 瞧着他两手空空,沈鹤归气鼓鼓地质问。 “换家店给你买,那家不干净。” 沈弈没有过多解释,牵着她的手往街上寻了过去。 人影绰绰,深藏功与名。 -- 自上元节后,沈弈又得了几次机会去两市,可直到会试前夕,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位女子。 感到遗憾的同时也意味着考期将至,他也要努力备考会试。 文渊侯知识渊博,并且对朝廷中的大小事知之甚详,有他的帮助,沈弈在见识这方面没有短缺过。 会试于乡试的第二年举行,由礼部主持,定于二月十九,二十二,二十五分三场,每场三日。各省的举人及国子监监生皆可应考。又称“礼闱”“春闱”。 文渊侯重义,府中的侍卫和马夫等是从前一起打天下的兄弟,在战场上受了不小的伤,无家可归者被他接到府中给条生计做。 到了会试日子,文渊侯做主,让沈弈坐府中马车前往京城贡院。 贡院坐北朝南,大门五楹,外层围墙三重,有外棘墙、内棘墙、砖墙,叫人看不清里面风光。 沈弈曾在会试前来过贡院,对它不算是陌生。 贡院明远楼下有一古槐,相传这里是文光射斗牛的地方,所以叫它“文昌槐”。 它的根部生在路东,主干弯曲向西,所以树冠呈在路西边。此槐长势如卧龙,相传此槐与考生的文运有关。因此考生们都要膜拜,以登龙门,故此槐为京城的名槐。 读书读乏时,沈弈也有来转转,熟悉下贡院。 武定街离贡院街不算远,侯府车夫车技了的,赶在大多数考生前,到了地方。 “张叔回去吧,就送我到这即可。” 沈弈拿着了考篮,跟侯府车马夫道别。 “沈公子,三日后再见,祝你一切顺利。” 张车夫是个粗人,搜刮肚子,说了句自己认知中最有文化的吉祥话。 “多谢张叔了。” 沈弈对他是敬重的。 “俺看着你进去。” 没接触过什么读书人的张车夫,不自在地想摸鼻子,但他没有放开牵着马的左手,而他的右手处的袖口空荡荡。 科举前三天,下过倾盆大雨。 此刻的天阴沉沉的,沈弈从考篮中取出油纸伞,拎在手中,想着要是突然下雨也好也个防备。 几日的雨令贡院门前的河道又高了几分,上面设了木栏,相比是防止发生意外,跟在两三书生后,沈弈坦然地走向贡院。 “轰!” 一声炸雷惊起,紧接着从河道中蹿出一条金光闪闪的白色鲤鱼,落在沈弈的跟前。 一会儿惊雷又起,鲤鱼腾空而起,直朝着贡院会试考场内飞去…… 雨水淅淅沥沥地开始下落,惊雷不在响起。 “....” 刚刚发生了什么? 沈弈措不及防,他撑着伞,被鲤鱼的举动拦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意外吧? 他对此事下了定义。 贡院前的考生不算多,但也绝对不少,刚刚的一幕同样有数十人看见了,有激动者高呼: “这是鲤鱼跳龙门!”
第93章 一条小小鲤鱼引发的轰动不小,趁着几个巡逻的军士过来查探情况时,沈弈抓紧时间走进贡院。 他来得早排在前列,站好后,耳边听到一声由贡院内传出炮响,入场了。 贡院外墙高五米,内墙高三米,都布满荆棘,称为“棘围”,视觉效果堪比前世监狱的铁丝网,让人生寒。因这层缘故,会试被称为“锁棘贡试”。 沈弈匆匆瞥了一眼,在官役的引导下进了大门,这是需进行搜身,以防考生的身上藏有“夹带”,如有夹带,则送刑部严办。 负凳提篮浑似丐,过堂唱号真似囚。 袜穿帽破全身旧,襟解怀开遍体搜。 未遇难题先忐忑,频呼掌管敢迟留! 文光未向阶前吐,臭气先从号底收。 本来在前几次会试是放松搜检的,因为能进行会试的考生都已是举人,其身份和地位早已不是秀才能比的,因此没有乡试那般严苛。 当然,并不是说举人的身份和地位高了,他就不会作弊,只是朝廷碍于脸面,不好再去如同乡试那般搜检。 但在朝廷为了顾及举人脸面从而放宽搜检的情况下,举人“夹带”作弊的行为非但没有被遏制,反而是变本加厉。 会试是逐渐“夹带”成风,有包藏怀挟于供给所先进米面之中者,有吏役人等未点先入,藏匿挟带者。 因此渭帝下令如此,从这一年开始严格对会试举人进行搜检。除外,“吏胥、里甲、供应人等”出入考场也要经过严格的检查,负责搜检的兵士也要先由“本部委官”搜检全身,确认没有任何夹带才可入考场对应试举人进行搜检。 沈弈是没赶上好时候,他现在老实地被军士把全身上下、里里外外仔细的检查一遍,这个是比较简单的,属于“例行检查”。 头发、衣服、裤子、鞋袜都要仔细的检查,甚至要检查几遍。 例行检查是四五个考生一起的,每个人分配到的军士不一样,是检查背部转身时,沈弈瞅见在他跟后的那位考生被检查的军士仔细的捏了几下裤/裆处。 沈弈寒毛直立,也以为自己同样要经历这种事,而直到例行检查结束也没有,多亏检查他的军士是个好人,虚惊一场。 自古的读书人至死都要体面,而如今被搜查军士这般对待,心中肯定积怨之深。而这股怨气他们又不能对着朝廷,对着皇帝发作,那怎么办呢?近在眼前亲自动手的军士犹显得面目可憎。 沈弈从中多少明白了为什么文武不两立了。 读书人记仇。 会试折磨人的还在后头,搜身,主要防止“夹带”,就是怕考生把小抄等带进考场。但是,倘若考生把小抄写在身体上,那该如何检查呢? 这次会试,渭帝是真的狠下心来的,他想到了一个从宋朝开始就有的法子,不过平朝时被废弃。没事,他用! 例行搜身完毕,沈弈被单独带到一间二人行的屋子,面前的一位身着官服的监考官。 监考官冷漠无情地说:“把衣服脱/光了。” 沈弈:“...” 法子那就是裸//体检查。 好在文渊侯提醒过,他也不至于毫无准备,大大方方地解开自己的衣衫裤袜,露出自己的全部身体,让监考官检视自己的身体皮肤,上面可有文字。 检查途中沈弈都表现良好,唯一让他感到困惑的是,万一以后中榜,入朝为官,遇见这位监考官,真的会一言难尽的。 相信对于这一关北方学子没有顾及,游学中沈弈听闻他们那处是大澡堂,从小坦诚相见。 “把手举起来。”那监考官冷不丁地出声。 他把手举起来了后,发现很像投降的动作。 这一刻,他顿悟了。 胡思乱想中,沈弈算是过了这一关。 听文渊侯说起他参加朝会时,众官员对于会试怎么检查没有太大的争议,对提出了的法子产生的争议才大了去了。 除了上面法子外,有官员还想一种特别的方法:“脱裤子检查”。 倘若监考官觉得考生裸/露自己还不够,可以当场命令考生放开双手,让裤子掉在地上,彻底裸/体。 那位官员曾经当过乡试主考官,他曾经就曾干过这事,听说当时乡试考场前挤满了小老百姓,都来看考生的屁股的。 这提议自然是没有被通过,太有辱斯文了! 到了最后一关,检查携带的考篮物品,严格难度比之乡试有过之而无不及。 为防止考生利用随身携带的衣物、工具来进行夹带,特意规定考生所穿衣褂、袍裤乃至帽子、袜子都必须是单层的,所谓“帽用单层毡,大小衫袍褂俱用单层。皮衣去里,毡衣去里,禪裤绸布皮毡听用,止许单层。袜用单毡,鞋用薄底,坐具用毡片。 同时考生所携带工具亦有规定:卷袋不许装里,砚台不许过厚,笔管镂空,水注用磁,木炭止须长二寸,蜡台用锡,止须单盘,柱必空心通底。糕饼、饽饽各要切开。此外字圈、风炉、茶铫等物,在所必需,无可疑者,俱准带入。 连携带的考篮都有要求,会试用柳筐,柄粗体实,每易藏奸。今议或竹或柳,应照南式考篮,编成玲;不眼,底面如一,以便搜检。 若是有一物不符,此次会试就有可能参加不了。 整个入场搜检过程毫无尊严可言,负责搜查的官吏如狼似虎,随意呵斥,跟对待囚犯别无二致。偏偏他们不能也不敢反抗,如果接受不了,也可以,出贡院的门,不参加会试就可以。多么简单,但极少有人会放弃,寒窗苦读数几十年都熬过来了,再熬一刻,他们就能当官了。 等沈弈结束出了小房间,和他同时间进贡院的五位考生也陆续出来,个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面容死灰。 要知道当上了举人,就是握有特权的阶级,少有这般不体面的时候,儒雅乡绅是平日的常态,可想而知这番搜查对他们心理的莫大打击。 沈弈来之前他穿得月色青服,出小房间急随意套了套,还是看的下去的,就是头发肯定是乱得很。他的头发多而密,在搜身时,能感觉到军士查过好几次。 经历了心理和身体的重创,五人没有心情寒暄,甚至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这辈子不要再遇见,没人希望自己落魄的模样被人看见。整了整衣冠他们提着各自被翻了个底朝天的考篮默默得跟在引路军士后,到各自的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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