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这位考生就得到了许多有着同样类似经历的考生共鸣。 在众多同病相怜的声音中,有一考生愤愤不平道:“那一日我的试卷同样也险些被淋湿,不知各位有没有发现,那些江南考生分到的号舍,没有一个的漏雨的,我出门经过时,即便是同是木板做的,可踩着天差地别,人家是坚固防风,咱们漏风又漏雨!” 他说的话不小,在他身旁的人都听的见,虽说有些半信半疑,但考场上别人顺顺利利地作答,自己天灾频发,怎么都让人心得不平衡极了。 很快就有一个附和:“我也瞧见了,有一个和我考试前是同一客栈,也是个江南人,他分配的号舍比我好了一千倍!” 有了人打头,又有不少考生说着自己认识哪位江南考生,他们的号舍分配得怎么怎么好,怕不是十八同考官中大半的江南人,而还有主考官乔阁老在前,所以偏向他们,说得煞有其事。 声音愈说愈大,很快就引了旁人的注意。 “荒谬!” 四五个人正在抱怨中,突然被一个学子大声斥道。 他带着江南一带独有的口音再言:“你们说的简直就是无稽之谈人,我等江南学子何来如此特殊待遇?不言他人,光说我一人,你们可知我号舍同样漏雨,我的第一场试卷被淋了个干净,还坐落于臭号旁边!” 学子说得义愤填膺,他身旁的人也默默远离,难怪靠近他身上有够比他们更难以用语言描写的熟悉味道,不说这个,光是这份霉运,他们不想沾上。 但也是有了他出头,很多同为江南学子控诉自己的遭遇,比惨。 有晚上炭火放多了,结果烧着了被子和换洗的衣衫,亏得醒了过来,学子被迫熬过寒冷夜晚六日。 有会试最后一个晚上蜡烛倒了,试题和所有答好的卷子毁了。 说这件事的学子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黑气。 等等悲惨之事,试卷被雨水淋湿了在其中还是件小事。 听着闻者伤心,几乎没有人再认为他们有什么特权了。 可就在以为事要落寞时,有人依旧不快,他横着眼道:“不过是贡院走水,试卷毁了罢。重新写一份不就好了,那试题多简单,不过尔尔。说起来还是你们南方学子学艺不精罢了,落榜怨不得旁人。” 他这话说得目中无人,还把整件事情中无辜的南方学子给牵扯了进来,狠狠地讽刺了一遍。 事情一下子就变成了南北学子之间的争斗了。 当下在场的南方学子皆面色不善,有一位学子抢先一步拱手道:“这位兄台如此言之凿凿,对我们南方学子大放阕词,不将我等人放与眼底,想必兄台定是有高才在身,敢问尊姓大名?” 两者的说话方式立见高低。 “吾乃广平余恺庆!” 他说话嚣张极了。 有一南方学子闻之不屑道:“何人?闻所未闻,想必是说大话的平民小卒,也不怕闪了舌头!” 确实,在场的每几个人听说个余恺庆这个名字,连他的北方同乡也是第一次瞧见这位冒出头的同乡。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们维护他,毕竟让南方学子随意诋毁他,不也是再打他们北方学子的脸了吗?不能忍! “呵,自己没有见识就直说,孤陋寡闻!” “我们北方学子岂是你们南方能窥探的了的!” 南北双方的学子唇枪舌剑,趁着龙门未开,骂得不可开交。 远处一团乌云飘来,不时能听到沉闷的雷声,那声音似要刺破无边无际的云层。 沈弈很是淡然地置身事外,没有牵扯到他,乐得清闲,劳心劳力了九天八夜,亏得他们还有精力争来争去。 并且事实上南北双方学子的矛盾早已存在,不过时至今日日益趋于极端。 科举是华夏几千年来一个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不光能为朝廷选贤与能,还是普通学子一步登天,飞跃龙门的唯一机会。 寒门学子只有依靠科举才能实现自己的仕途梦想。所以科举的公平性不光关系着朝廷的人才培育,也关系着读书人的前途命运,是国之大计,国之根本。 “国朝尊尚儒教,科目日重,百余年来非从此出者辄为异路。”* 说的就是如果不是这种正规通过科举考试,而出任官职的,都不是正规渠道,会被人瞧不起。称之为异路。所以科举考试也是学子毕生追求的终极梦想。 但是科举也有一定的局限性。那就是南北差异化。实际上南方是中原文化的发源地,南方的文学氛围比之北方更为浓厚,江南学子文辞优美,富有底蕴,在科举中比北方学子更容易入选。 例如上一届各科进士共三百五十人,其中南方学子的二百三十五人,北方不过区区一百一十五人。 “沈兄?” 有人在沈弈的耳边轻声地唤了一声。 沈弈看去时,面露惊喜:“明彰兄,许久未见!” 叶明彰腼腆一笑,他考场离得远,刚刚来龙门的,沈弈在人群中气质突出,他一眼就瞧出熟悉的背影。不过.... “是,是许久未见。他日沈兄说过来了京城就给我写信,也不知道写到哪里去,我是久久未收到。” 他说得轻快,却沈弈没感受错的话,其中透着幽怨的味道。 “沉迷学业,沉迷学业,明彰兄勿怪。” 沈弈尴尬一笑,他确实是忙忘了,先是在文渊侯中安慰下来就废了不小的心绪,后面又遇见....他确实忘记了学院中还有位遥遥等他的朋友。 叶明彰没有揪着这点不放,他挨不住内心的谴责,还是说了出口:“沈兄,我对不起你。你托我照顾的小猫死了,它中了毒,等我那日去投喂时,迟迟不见它,等再找到时,它倒在青峰上,没有了气息...” 话愈说愈气短,叶明彰对沈弈很是愧疚,自己辜负了他的托付,虽然是只动物,但叶明彰还是记在心中,把它当成了责任。 沈弈记得小猫,听见它的死讯,内心掀起了波澜。 沉默了许久,他说道:“无事,明彰兄不必介怀。” 叶明彰还想再说时,有争执到面红耳赤的学子,突然间把他扯进了南北学子之争。 “我记得你,你是金陵四公子中最富盛名的一位,快,辩过他们!” 事情发生得太快,他的身份被抖得干干净净,听见过的没听说过皆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实话实说,叶明彰是在他们开始争吵后来着的,来了第一时间是去沈弈那边相认,对于他们吵什么半点不熟,他很绝望。 眼看着他说不出什么所以然,辛苦多年的名声岌岌可危时,沈弈看不下去了,毅然决然站了出来,为自己的朋友拦下了这个活。 “学生潭州沈弈,众位有何贵干?” 惊为天人的相貌直直地袒露在他们的眼前,没有多少受过折磨的模样,再次刺痛了学子们的小心灵。 凭什么你这么干净! “你就是沈善化?” 那个挑起南北学子争斗的余恺庆不知从哪里又跳了出来,语气月一如既往地惹人不快。 沈弈挂上谦和的假面,拱手:“若是你说的是潭州府沈善化,那大概只有我一人。” 此言一出,瞬间炸锅。 所有人都在纷说着他的事迹,沈弈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有名气。 当初在江南论道,有不少的大儒把沈弈视为忘年交,如今龙门前就有一些学子就师承与他们,按照辈分,他们要称呼沈弈为师叔... 有些人哑火了,可那余恺庆不依不饶:“早就耳闻你的大名了,大家说你文曲星下凡,六元中已得四元,只要再得个会元,铁板钉钉的历史第一人。” 这高帽戴的...沈弈可不能应,他的前面四元不过是区域性的第一,会试是和全国英才比试,两者压根无法同日可比。 他笑了笑:“余兄夸张了,在下不过是运气好,侥幸从众位前辈中挤了出来,当不起你的一声文曲星,让诸位兄台见笑了。” 沈弈的态度很好,再加上相貌之高,人都是视觉动物,很快有人就被他折服: “哪里哪里,我等早都久仰沈善化之名,如今得见传闻果然不假,实乃君子。” 一时间,龙门前的氛围其乐融融。 但很快就被那不会看眼色的余恺庆嘲讽道:“那沈善化觉得是南方学子强,还是北方学子强?”
第98章 此话可谓是诛心之语,沈弈是潭州人,潭州地处南直隶,他本人也是在江南一带的学院求学过的,按常理来说,自然是偏向南方学子。 可偏偏这么说的话,也会得罪北方学子,南北双方现在虽说是摩擦不断,可尚未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今日的话必然会传出去,万一自己日后当了官,上官是位北方人怎么办?朝廷中又不是没有北方人,在他没有根基的时候,他们一人给自己使个绊子,沈弈可就爬不起来了,难有出头之日。 是是非非在沈弈脑海中打转,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众人甚是不解他是何意。 “沈善化若是不想说,在下也不强求,毕竟连南方学子都说不出南方强的话,那结果一目了然。” 余恺庆嘴角勾笑。 所谓天纵之才不过如此,自己一言两句就堵着他说不出话来,当初自己仰慕林帝师的才华,数次拜访,却连旁听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此,余恺庆眼中闪过一丝怨恨。 对于他拙劣的挑衅,沈弈要是被激怒,才出了大问题,虽不知对方怎么频频争对他,但沈弈没有放在心中,他在学院的那段时间,多的是不服他的学生,当然最后毫无例外的服气。 “余兄怕是想多了,我不过是觉得这个问题根本没有讨论的必要罢了。不过既然余兄非是一个答案,那也不少没有,在下就献丑了。” “什么?”余恺庆立刻而问。 沈弈谈吐自如,丝毫不失礼数:“今岁会试中有一道四书文,仲由与圣人的对话。在下不才,记得他们说的另一番话:子路问强。子曰;“南方之强与?北方之强与?抑而强与?宽乘以教,不报无道,南方之强也,君子居之。衽金革,死而不厌,北方之强也,而强者居之。故君子和而不流,强哉矫!中立而不倚,强哉矫!国有道,不变塞焉,强哉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哉矫!” 是中庸的文章,大概意思: 子路问孔子:怎样才算是“强”呢? 孔子说:你问的是南方人的“强”呢?还是北方人的“强”呢?或者是你自己的“强”呢?用宽容顺从之道教育人,不报复那些对自己无礼的人,这是南方人的“强”;是君子的都能够遵循此道。以盔甲当床,枕戈待旦,直至战死,也无丝毫怨恨,这是北方人的“强”,强者都尊崇此道。所以君子和气待人而又不同流合污,那才是真正的强者啊!国有国道,能守者,当是真强者。国道“中庸之道”得到遵循的时候,不改变个人的操守的人,那是真强者;国家“中庸之道”遭到破坏的时候,至死也不改变自己的志向和节操的人,当是真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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