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乖巧,不愿生事,也没喊疼。 开饭后,池妧总觉得身有芒刺一般,与此处格格不入。她池大力吃饭什么时候需要这样细嚼慢咽,温温赏品? 不自在。 不痛快。 她好歹给了贺辛止面子,在贺家人面前表现得还算得体。 用膳过程中,女眷不敢轻言,全程唯有贺老爷和儿子在对话。 “辛止,礼不可废,带妻子回门也是紧要的,安排一下。” “是。” “怀孕一事,要对你丈人坦白,别再闹出什么误会来。” “是。” “从芦荻山庄回来以后,要开始学做生意了,你要有真本事,才能接得住贺家的财富。” “是。” 贺丰毅的建议,贺辛止全盘接受,这让贺丰毅觉得格外有面子。 家主嘛,就该如此。 从前的家宴可没这么和谐。贺艰止性子乖张叛逆,说他一句,他驳斥十句,一家子经常在饭桌上吵得不可开交,最后不欢而散。 贺辛止的性子,比他哥哥温顺多了。 这一点很好。 贺老爷心中大悦,想要小酌几杯,命人把杯酒奉上。 下人却端来了酒与酒碗。 “什么意思?你当是江湖酒肆哪?”贺老爷对此相当不满。 “老爷,这是我的意思。”凌姨娘扬了扬手,示意侍女退下,自行解释,“老爷,昨晚我梦到杯瓦割伤了辛止,心里害怕,便让人把府里的杯子都收起来了。” 池妧微惊:贺辛止他娘连做梦都扛下了,够义气! 杯子? 贺辛止狐疑地看了池妧一眼,没说什么。 “胡闹!你做梦梦见桌子伤了人,椅子伤了人,是不是也要通通收起来?”贺丰毅认为这是蠢妇的行为,不留情面地斥责。 “是啊,姐姐,谁还没做过几个梦呢,前几天我还梦见劳劳被坏人抓走了呢,难不成,我要把儿子藏起来?”方姨娘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添油加醋的机会,嗲声嗲气地搭了话。 凌姨娘心中一酸,满腔委屈都化成了眼泪,止不住地流。 “你当然可以说风凉话……因为你根本没死过儿子!”凌姨娘突然狂怒,反手扇了方姨娘一个响亮的巴掌。 谁都可以说她护犊太过,唯独这个贱人不行! 她没资格! 方姨娘被掌掴在地,蒙了。 “我含辛茹苦把艰儿带大,教他读书识字,教他明辨是非,他说没了就没了!我上哪儿找人赔我儿子?如今我只想护好我唯一的孩子,哪怕是梦里有危险,我也不允许他有任何闪失!别说是杯子,就是梦到桌子椅子,只要对我儿不利,我一样收!”凌姨娘声泪俱下,凄戚苦楚,满心都是她逝去的好大儿。 贺艰止死后,她就没恣意地哭过。 可她是个母亲。 一个深爱儿子的母亲! 贺辛止知道,所谓“母爱”,从来不属于他。 他只是哥哥的影子,不配得到任何独宠。 他这辈子,只是“辛止”而已,不会是“辛儿”。 “疯子!”贺丰毅怪凌姨娘不识大体,把好好的家宴弄砸了,丢面子丢到芦荻山庄的人面前,当下黑了脸。“你再无理取闹,就别留在贺家了!”贺丰毅吃不下这顿饭,扶着柔弱的方姨娘,甩袂离去。 他把狠话都撂下了,显然是真的生气。 凌姨娘听出了贺老爷有休弃之意,慌忙追上解释:“老爷!老爷!我不是那个意思……” 贺劳止从椅子上灵巧地一跃而下,迈开小短腿跟上他的娘亲。 偌大的厅堂,只剩下贺辛止夫妇。 池妧没想过事情会闹成这样。 她有愧。 贺辛止见她耷拉着脑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随即问了一句:“知道错了?” 他果然猜到。 “嗯。”她垂了眸,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就算挨打也老实。 “有件事,我想夫人还是不明白。”贺辛止端过父亲的酒壶与酒碗,给自己满上,豪气地饮起来,“我若要动你,不需要等到喝了交杯酒之后,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池妧的心漏跳了一拍。 迎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她竟无法从这种倾慕中抽身。 他是无相之水,温润有泽,将她缓缓地浸润。 她分明能感觉到,自己对他日益在乎。 再这样下去…… 她恐怕…… 恐怕…… 池妧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贺辛止。”她正色看他,无比认真地凝视着他的眼睛,“我给你纳个妾吧。” “咳咳咳……”此话一出,差点没把正在喝酒的贺辛止给呛死,“开什么玩笑!” 他的愠色显而易见。 可男人不都喜欢三妻四妾吗? “我同意了你还不高兴?”池妧不解。 这话问谁,谁能高兴? “池妧!”贺辛止大喝一声,似是气得要掐死她。 她好像第一次听他连名带姓地吼她,畏惧得缩了脖子。 真生气了? 贺辛止没有收起火气,逼近就凶她:“我喜欢你,爱慕你,认定你,非你不可,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明白我的心意?” 他几乎将她压弯了腰。 如此直率的告白,伴着这一双深情的眼睛,让她彻底失去了招架的能力。 她已经没有办法思考了。 贺辛止还喘着气,怒火微敛。 “还纳妾吗?” 池妧眨了眨大眼睛,木然摇头。 “还收杯子吗?” 池妧还是摇头。 贺辛止看她学乖了,才渐渐消了气,敲了敲她的桌:“继续吃饭。” 池妧哪敢不从,一张绯红的脸都要埋进碗里了。 贺辛止真正视她为妻,她今后该如何是好呢? 第22章 江湖险恶 池恒又双叒叕被药倒了。…… 池恒离开贺家后,一刻也没有耽搁,租了马匹赶到棉城城东的“和记当铺”。 “我找季红英。”他一进当铺的门就掏出了贺辛止给的令牌,开门见山地说。 这可把掌柜吓坏了。 “我的大少爷啊!”掌柜脸色铁青,急忙将令牌推辞,塞还到他衣袂中去。 这一声叫唤与“我的姑奶奶”无异。 哪来的傻小子,拿着堂主令牌招摇过市,这是山贼据点,不是朝廷驿站!他真当自己拿的是圣旨? 池恒以为掌柜知晓他是池家大少,还端着大少爷的姿态。“既然知道是我,还不赶紧带我去见你们二当家?” “是是是。”掌柜嘴上应着,心眼却多:瞧这少年长相周正,一身正气,腰挂佩剑,凌冽如霜,人还不上道,说实话更像一个……捕快。 难不成,他是朝廷派来将他们一窝端的人? 他手上的堂主令牌,多半是偷来的。 掌柜认定他不怀好意,开始与他虚与委蛇。 “二当家入夜后才会回来,公子不妨到后堂喝杯水酒等上一等。”掌柜亲切地招待,没露出什么破绽。 池恒过去醉心练剑,没什么江湖经验,依掌柜之言进入后堂等待。 掌柜备上茶食,池恒正好渴了,端起茶碗一口闷了。 他显然没学乖。 上回季红英假装痴傻哄他吃糖,将他“拐”到了龙虎堂,他还不觉得被骗了。果然人单纯起来,就算被发卖也不一定会介意。 池恒喝茶后不久,开始觉得头晕眼花。他疑心这茶水有问题,还没来得及细究,两眼一黑,立刻凭人鱼肉了。 * 池恒被五花大绑送往了别处。 他最后的“归宿”,是一个粉色的“闺阁”。此处轻纱帷幔,半卷珠帘,有铜镜妆台,脂粉花钿,无一不全。 这分明是姑娘的梳妆之地。 偌大的房间里,不见半个姑娘的影子,倒是当铺掌柜拿着锋利的小刀守在床前,目光不善。 床上的“东西”,正是昏迷的池恒。 这货蠢笨如驴,连陌生人的茶水也敢喝,不绑了他邀功当真可惜。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近了。 “老唐,听说你捉了一个捕快?”有谁风尘仆仆,飒爽归来,推门就进,一头长发绑起,发尾挑了玲珑身段,叫人雌雄难辨。 当铺掌柜喜出望外,立刻用讨好的语气应上一声:“是啊,二当家!” 季红英解了墨色披风,大步流星来到床前。“这就是你说——”她定睛一看,瞳孔一深:这个被绑成粽子的人不正是她的情郎池恒吗?“老唐!他是我的人!” “啊?他是您的人?”叫“老唐”的掌柜顿时“思绪万千”,这才意识到自己错在哪儿:堂主武功高强,他的令牌岂是那么容易偷到的!“这,这人也太不上道了,一下子就被药倒了。” 老唐知道季红英人好,不会责罚他,但还是本能地找了借口。 “你给他下了什么药?”季红英大略猜到,只是关心则乱,还是问了出口。 “普通的蒙汗药而已,算算时间,也该醒了。”老唐如实作答。 “行了,下去吧。”季红英拿过老唐手里的小刀,若有所思地坐到了床前。 她还没空找他“算账”,他自己又送上门来了。 真是个傻子。 季红英一边把玩着手里的刀子,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池恒的睡颜。 这人是傻了点儿,但胜在骨相清秀,棱角分明,是个不折不扣的“俊哥哥”。他与天生贵气的贺辛止不同,眉目冷峻得如箭之镝,如兵之刃,一看就是薄情之辈。 薄情……才好。 他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不可能长久…… 季红英出神之际,池恒苏醒,惺忪张开双眼,朦胧的视线中映出了她温柔以待的脸。 言未及至,他的嘴角已经扬起。 是她! 真的是她! 池恒想要起身,才发现自己被绳子扎得紧紧的,一点松动也没有。 “你捆住我干什么?”他还以为是她干的。 季红英故意摆弄着手里的尖刀,吓唬他道:”当然是防着你,以免你又对我做什么。” “不会的,我发誓,只要你不同意,我绝不胡来。”他是真心实意这么想的,绝非权宜。 逗弄老实人就是无趣,看来得“下点猛药”才行。 “我有一个永绝后患的法子。”季红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提着小刀凑近,刀尖在他衣上一寸游离,从胸口到腹部,再从腹部往下移……最后停在了某个特殊的位置。 池恒紧张得咽了一口唾沫,忙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你先松开绳子,我保证不碰你,再说我也打不过你呀!” 季红英见他急得可爱,露出一个“那倒也是”的表情。 刀尖倏地挑断了绳子。 池恒松上一口气,扯掉绳子坐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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