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云家家主云天祥正在远处的书房内记账,他以左手握笔,流畅行云,不一会儿就把账目理清。 他起身要把账本收起,突然惊雷乍响,鸣声如洪,窗外掠过紫电花火,苍穹欲坠。 风雨飘摇,有魅影如鬼。 天幕晦暗,有冤魂不息。 云天祥心中不安,回望自己右手袖中,早已空空如也。 过去四年,他没少出钱买龙虎堂堂主的命,多少杀手铩羽而归,至今还在养伤。 那山贼头子身份神秘,诡计多端,又苟活了些时日。 门外雨声渐弱,雨花渐碎,分明有脚步声近,不似下人走得清脆零落,那步子隐忍而坚定,一往无前。 卷帘翠湿,一阵残寒。 霎时,季红英一脚踹开了书房的门,手执宽剑直指云天祥的颈项! 故地重游,没有欢欣,唯有悲怆。 故人重逢,没有惊喜,只剩余恨。 这个看起来憨厚老实的高胖老爷,曾是她的整个世界,而如今,她却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要论道貌岸然,谁比得过这云家家主?! 当年他为了一己私欲,手捧毒汤灌她的母亲——他的发妻喝下,这仇,这恨,早已胜过了生身之恩。 云天祥被突如其来的闯入吓丢了魂,差点儿跌倒在地上。他踉跄地后退了几步,抬头惊看前方“恶棍”。 这竟是个高大的女人,髻发濡乱,衣衫尽湿,一双充满恨意的明眸颇似“故人”。 云天祥一下子认出了她是谁,兴奋地大喊出声:“莺莺?你是莺莺!我是爹呀!” “我没有爹!”季红英脱口而出,一声应答决绝而不留情面,从骨子里透出的恨意犹如烈火蔓延,从过去燃烧至今,“云莺莺已经被你娶进门的毒妇害死了,站在你面前的是龙虎堂的二当家,季红英。” 云天祥一听“龙虎堂”三个字,瞬间恨得咬牙切齿。 当年龙虎堂大当家劫财伤人,斩下他一条手臂,他誓与这些山贼不共戴天! “好孩子,无论你认不认我,我都是你爹,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云天祥慑于她手中的长剑,没皮没脸地哄骗着,“哪有女儿拿剑指着自己亲爹的,赶紧收起来。四年不见,你长高了不少,爹有很多话想对你说,这样,咱们父女俩坐下来慢慢聊,好不好?”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季红英嗤之以鼻,与他没有旧情可叙,“我就是见不得你们云家好,替大当家前来‘问候问候’。听说云老爷有幸与官家合作,今年风光得很,想必有余力帮助我们这些穷人。这样吧,三千两买你一条命,如何?” “我知道,你恼我娶倩倩过门,这事爹有苦衷——” “我没空听你狡辩!”季红英的剑又埋了他脖子几分,几乎要戳穿他的喉结,“银票!否则我杀了你!” “好好好,你别激动,爹这就给你,给钱自家闺女天经地义,用得着舞刀弄枪吗真是的……”云天祥叨叨着,像个慈父般拉开抽屉,打开了上锁的匣子,单手慢悠悠地数着银票。 季红英还以为他顾惜性命,比从前“老实”了一点,便在一旁耐心地静候。谁料书房内的机关突然毫无征兆地启动——门窗落锁,有铁闸从“天”而降,将季红英罩在了一方之地。 “云天祥!”季红英一声怒吼,恨他死性不改,更恨他卑鄙无耻!“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我是龙虎堂的首领!” “呵!”云天祥冷笑一声,露出凶狠的本相,与方才憨厚良善的模样判若两人,“我有官家做靠山,你以为我会怕区区山贼吗?” 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龙虎堂“贪得无厌”,不会放过他这棵“摇钱树”,他早在钱匣子里安装了机关。 他只是没想到,来者会是自己女儿罢了。 “你这个孽障,被贼人玷污,还苟活于世,累我云家被世人耻笑多年,当初念在你是我唯一骨肉的份上,没有对你赶尽杀绝。现在你弟弟出生了,你还为虎作伥,企图弑父,那就别怪为父心狠了!” “弑父?哈哈哈!”季红英觉得荒谬绝伦,仰天大笑道,“你云天祥算个什么东西?为了一个贱人,亲手杀了自己的发妻,目睹女儿被凌虐,你装聋作哑,视而不见,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连个畜生都不如,怎配为父!” “云莺莺!你大逆不道!”云天祥狂怒,再次按下了匣中的机关—— 一支毒镖骤然向“笼”中射来,季红英避无可避,剑亦无处可挥,只得躲了要害,任其生生插入左臂。 血染黑衣,绀色无别。 季红英咬牙拔下飞镖,捂住伤口,死不喊疼,侧目而视,恨意生光。 为什么娘到死还爱着这个男人…… 他就是畜生!狗屎!渣滓! “这些机关原是为你们大当家准备的,既然你成为了他的女人,那就替他受着。断臂之仇,我早晚会报!放心,你始终是我云家的女儿,我不会杀你的,等你饿晕了,废去功夫,以我长女的身份许给某个人家,应该还值几个钱。” 云天祥以为季红英已无计可施,最多大骂两句,不由得露出了自满的神情。 殊不知,被“甩掉”的池恒已经默然站在了书房外。 静听片刻,转身离去。 为了季红英,君子为盗,行而无义,在所不惜。 如此父亲,何须恭敬! 被困在铁栏中的季红英,忍痛抬眸,像对峙陌生人一般冷睨着这个畜生不如的男人,觉得他可笑至极。 宽剑在方寸之地,无容身之所,哐当作响。 “云天祥,你真的以为,大当家能看上你的臭钱吗?”她冷冷一笑,疯狂且暴怒,“是我,是我让他砍了你的手,让他把你的银票都拿走,全烧给我娘。你不是用这只手喂她喝下毒汤的吗?滋味怎么样?一个爱了你一辈子的女人,一个为你生养孩子的女人,到头来死在你的手上,你有没有过一丝愧疚?你想过我娘当时有多绝望吗?她难道不比你断掉一只手要伤要痛吗?若你顾念过那么一点点的夫妻情分,又怎么忍心对她痛下杀手!我发过誓,一定要让你血债血偿,让你生不如死,后悔活在这个世界上!”季红英含泪控诉,眸中带着清晰的决然。 “孽障!孽障!”云天祥得知“罪魁祸首”是她,焉能不怒?就是养条狗也会摇尾巴,何况云家曾经待她不薄! 他早解释过她的母亲已经病入膏肓,他只是助她解脱罢了,她怎么敢卸他手臂来雪恨! 要不是有铁栏相隔,他定给她一巴掌。 云天祥还没来得及“报旧仇,啖其肉”,忽闻屋外一阵哭喊:“老爷,不好了!苏苏被人抢走了!” “调虎离山?”云天祥霍然回头,质问季红英。 “算不上,是‘跟屁虫’学聪明了。”季红英真心夸赞池恒。 云天祥老来得子,自然把儿子云苏苏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打开房门的机关踏出屋外,柔弱的妻子扑到他面前,为他指了指房檐之上的一抹黑影。 屋上有一高大男子,手抱孩子,身侧挂剑,暗夜遮面。 孩子在风雨中哭得凄惨。 “在下芦荻山庄池恒,无意冒犯,只要你们让房里的女人平安出来,我自会放了孩子。” 云天祥一愕:芦荻山庄?此事怎么会和芦荻山庄扯上关系?难不成,他就是传说中的“不刃王”? “女人?什么女人?”善妒的云夫人可不管池恒是什么山庄的人,一听丈夫房中有女人,马上往书房内瞧了瞧。 这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笼”中仇视她之人,正是继女云莺莺。 她认得那一双恨她入骨的眼睛。 “莺莺!是莺莺!”云夫人高呼一声,险些站不稳。 “怎么,当初没把我弄死,很遗憾?”季红英冷冷地讽刺,眼尾余恨绵长,“现在弄死我也可以,大不了和你儿子同归于尽。” “孽障!那是你弟弟,亲弟弟!赶紧让上面的人把你弟弟放了!”云天祥怕她得了什么疯病,伤害他的宝贝儿子,回头要把机关打开。 “弟弟?贱人生的孩子,那只能叫畜生,叫贱种!”季红英指着云夫人,嘴上不饶。 “老爷,不能放了她!”年轻貌美的云夫人按紧了钱匣子阻止,她纤柔娇小,弱柳扶风,可那股毒辣的劲儿一透,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可怖,“只要她还在我们手里,那个人不敢对苏苏怎么样,若你放了她,我们云家将永无宁日!” 有道是“最毒妇人心”,最是精于算计。 云天祥又岂会不知放了这个逆女的后果? 夫妻俩交换过眼色,似乎在密谋什么,随后云天祥果真打开了机关。 铁闸抽去,季红英重获自由。 “解药呢?”她行走江湖多年,深知镖上有毒,马上向他讨要解药。 云天祥不情不愿地掏出一个白瓷瓶子予她,她仰首就服下了解药。 她不怕解药有假。 她若身死此地,池恒绝不会放过云家。 她对他有足够的信任。 季红英没忘记此行的目的,上前掏光了匣子里的银票,大摇大摆地走出了云家书房。 看这一家子活得生不如死,可比杀了他们解恨多了。 池恒终究正直,见季红英无虞走出,他便轻跃着地,要把孩子归还给他的母亲。 正在云夫人接过孩子的一瞬,有黑影掠过,快如电疾,竟在眨眼间掳走了孩子!“苏苏!” 池恒快步上前追赶,无奈被季红英喊回:“不许追!别人丢了孩子关你什么事?管好你自己的孩子!”她捂着手臂上的伤口,装模作样地喊起疼来,池恒完全被“拿捏”了,乖乖地回到她的身边。 云天祥夫妇此刻哪里还有心思管季红英二人?凭池恒追上前的举动,他们直觉两拨人不是一路的,赶紧遣了人往另一条道上去追。 “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季红英觉得解气,故意说与云天祥夫妇听,把他们气个半死。 苍天有眼,该叫他们尝尝骨肉分离的滋味。 池恒扶着季红英从云府离开,没有遭到阻挠,甚至有云家老人江嫂看见自家的“莺莺小姐”,还激动地唤了她一声。 可对季红英而言,这里的一切都是前生之事了。 “我说池大少爷,你能不能改改动不动就自报家门的老毛病?这样会给芦荻山庄带来很大的麻烦。” 池恒觉得她所说有理,暗自反省。 不过要说担心,他也不是很担心。 “没事,我妹妹闯祸不少,我娘习惯了。”这算是他头一回惹事,有“珠玉”在前,相信娘不会怪罪他。 “习惯?”他娘是经历了多少“敲打”才能习惯? 真不敢想象,贺二少娶了什么“女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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