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靳大人。”三名小辈齐声施礼,除了池恒以外都是“惯犯”,自然没什么破绽。 季红英乃待嫁之身,不便示人,正好能躲起来安排兄弟们撤退。 如今唯一的“异样”,是池恒没来得及把新郎官的衣服换下。 “这是……在办喜事?”靳大人指着池恒询问庄主夫人。 “没有没有。”庄主夫人露出一个“您误会了”的正直笑容,摆摆手道,“犬子马上要和云家小姐成亲了,这不,在试喜服呢!” 靳大人打量着这一群有山野趣味的富人,心中信大于疑。要知道,前阵子他带人把芦荻山庄翻了个遍,也没查出半点可疑之处。 他并非相信池家,而是相信自己的能力。 这家人的底子,绝对干净。 “大人怎么会在这里?”庄主夫人反客为主,开始打探口风。 “收到线报,山里有可疑男子出入,怀疑是山贼,特来查探。” “哎哟,是我池家的家丁吧,要是真有山贼,那我们……不就成‘狼嘴里的肥羊’了吗?”庄主夫人佯装失色,扬了扬手里的帕子,“您真的要查清才好!” 池恒不知母亲一招“以退为进”多么高明,直为她捏一把汗。 听了庄主夫人的话,靳大人顿时萌生退意。 她说得在理。 要是山里真有山贼,池家这些“肥羊”早被绑起来了。 “看来是一场误会,靳某打扰了。”靳大人举鞭为号,勒转马头,“全体听令:撤退!” 听着碎乱的蹄声,盯着官兵远去的背影,绷紧的池家人不由得松上一口气——庄主夫人可不满意这个结果,瞧那靳大人走的时候不还微皱着眉吗? 正在众人松懈下来之时,庄主夫人竟主动把靳徽喊回头:“大人留步!” “娘!”池恒着急得低声喊了出来。 池妧一额冷汗。 庄主最是“镇定”,吓得一动不会动了。 靳徽一看这家人不是“送瘟神”似的要将他送走,疑虑立消。“夫人何事?” “没什么大事,若大人不弃,过些时日,我把犬子成婚的请柬送至大人府上,望大人拨冗出席。”庄主夫人这番邀请,既含真情,又带假意。 如今池家有盗,必须与官府联系更紧密,才能做到“知己知彼”。 “好啊!那靳某先谢过夫人了。”芦荻山庄名声在外,于公于私都该给他们几分薄面才是。 靳徽这一回头,是真的如鱼入池,舒心畅意,滑不溜秋地离开了。 庄主夫人神气地叉起腰,等待赞美。 池家人无一不举起拇指,给母亲嘉许。 龙虎堂的危机,算是暂时解除了。 不过总堂这个现状,终归令人担忧。 “你这个龙虎堂的位置,还真是不讲究。”庄主夫人可不管对方是堂主还是女婿,照斥贺辛止不误,“老娘丑话说在前头,你继续这么胡闹下去,我不会让小妧跟着你的。给我搬,搬到城西的‘绫罗院’里去,那是我池家的地盘。” “是。”贺辛止难得乖巧,没有推辞。 池家一双儿女都栽进贼窝里了,还能因他拒绝一块地脱了干系? 第47章 堂主旧事 明灯之光。 靳徽离开后, 庄主夫妇把贺辛止拉进了议事厅“密谈”。 这一谈,就谈了两三个时辰。 庄主夫妇表面上不靠谱,一个看着畏首畏尾, 一个看着随心所欲, 实际上都是“七窍玲珑”之人, 能够给予贺辛止助益。 若不是有一双“净惹事”的儿女,他们实不用操这个闲心。 看过季红英哭跪谢兄以后, 池妧也意识到自己有多么不孝。 她只是池家的养女而已。 就是亲生女儿,也不该如此胆大妄为, 执意离开贺家,最后把大伙儿一起“逼”成了山贼。 这叫“不懂感恩”。 “唉……”夜里, 池妧一个人踱在堂主房里, 满心烦乱, 焦躁不安, 就像身上有蚁钻似的,不动动就浑身难受。 贺辛止把二少的身份给了贾无相之时,此事就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 他只能是龙虎堂的堂主。 她也只能是他的“压寨夫人”。 贺辛止那混蛋, 明知道她崇拜他那么多年,还捂得那么严实, 实在可恨! 她的脸微微泛红,映着眸中绕指之柔,透了点挠心挠肺的涩意。 他怎么可以是龙虎堂堂主呢…… 就是再梦几回, 她也没敢想自己能成为堂主夫人…… 池妧百无聊赖, 伸手抚上柜中的饰匣。匣上镌刻着宝鸡图案, 散发着胡桃木香,无枷无锁,她提提指力便打开了。 上回出于对不刃王的“敬畏”, 她没敢动他房里的东西。这回知道他是谁了,她就是把房间拆干净,估计也没多少羞愧之心。 出乎她的意料,他藏在匣中的既不是文书,也不是珠宝,而是一个粗糙的木弹弓,看起来有些年头。 此时,贺辛止端着酒壶酒杯进门,抬眸便见她手里拿着自己匣中的旧物,瞳中有几分愕然。 池妧心虚,手指一轻,弹弓应声掉在了地上。 “啊,对不起……”池妧显得更加慌乱,连忙弯腰拾起。 幸亏这弹弓是木头做的,没有摔碎。 此物放在匣中珍藏,定有深意。 贺辛止似乎不太紧张,没有责备。他放下手中托盘,接过弹弓,表情似忆非忆:“这是小时候别人送我的。” 他握着弹弓摩挲了一阵,良久才把后半句话说出口。“送我弹弓的人,他已经死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池妧意识到自己犯了错,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一时失了措。 他把她的愧疚都看在眼里了。 夫人爱闯祸,但从不存心破坏什么。 这是她的可爱之处。 “没事,摔不坏。”贺辛止轻轻地挽过她的手,言语间的呵护之情,疼惜之意,溢于唇齿。 他不会为了旧物责难眼前人。 生命易逝,人如蚍蜉,莫听莫言,只管珍惜。 一堂之主,把温柔都给了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愿不愿意听为夫讲一个故事?” “好啊!”池妧一个激动,没掩住心中的兴奋。 过去她极爱打听不刃王之事,大到抢山劫寨,小到言谈举止,她对他是无不好奇。如今得堂主亲述,那是别人求都求不到的美事。 两人牵手静坐在案前,没有花前月下,没有海誓山盟,那份情意却澈然如水,涤荡在灵魂深处。 他该让她明白,他经历过什么,又是怎样的一个人。 “从前有个孩子,生来富贵,不缺衣食。他每天的愿望,就是从别院偷溜出去,和朋友一起捡树枝做弹弓打鸟……” 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那年一片山茶盛开,花簇如珠,红叶绰约,美得失了分寸。 那个八岁的少年在花丛中绽着笑颜朝他招手,他圆头圆脑,身子却细,跟棍棒插个糖头似的,笑容倒是可掬。“辛止!这儿,有画眉!” “哈!看小爷不射死你!”贺辛止年少轻狂,哪识世事无常,拉紧弹弓就瞄。 “二少!”他刚要发弹,就被自家婆子响亮的吼声斥蒙了,手中的小石子应声飞出,掷在树干上,吓得鸟儿甩毛就飞。“您又和这些贱民厮混在一起,传出去贺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他是被“放逐”的少爷,再无还家的可能,唯一掣肘之事,就是行事要顾及贺家的名声。 在他看来,自己不过交了一个普通的朋友而已。 他显然不服婆子的指责,叛逆驳斥:“他才不是什么‘贱民’,他有名有姓,叫‘白锦行’,是我的打鸟伙伴!” “反了你了。”婆子心狠,使劲地掐了贺辛止的手臂,疼得他哇哇大叫。 他一个七八岁的小少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哪能反抗高大的婆子? 叫“白锦行”的少年是个体贴之人,不忍见贺辛止受罪,力劝他回去。“哎,没关系,下次再一起玩,你快回去吧。” 贺辛止握紧手里借来的弹弓,满眼不舍。白锦行似乎识得他的心意,温温一笑,暖若山茶之色。“弹弓送你了,记得练习哦,下次赛一赛谁打的鸟多。” “嗯!一言为定!”贺辛止踌躇满志,随婆子离开打鸟之地,一心要在打鸟上胜过白锦行。 世事无常,祸福难料,两人再见,已是永诀之日。 弹弓之约,是兑现不了的诺言,是等待不到的期许。 那年深秋,兵戈不止,蝗祸泛滥,南方迎来了百年未见的饥荒。其时饿殍满地,易子而食,穷苦百姓的眼泪,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 贺辛止不缺衣食,不知所谓“饥荒”,甚于恶鬼。他偷溜出来过一回,亲眼目睹丧幡连屋,冥钱满地,路上行人瘦如枯骨,哀声跪讨口粮。 他从未见人如草芥,一张席,一抔土,便能卷走无数鲜活的生命。一幕幕惨状烙进他幼小的心灵,致他大病一场。 他在别院休养了数日,方能下床走路,出门寻婆子时,意外听见廊中侍女,低声窃语。 “那小子跪在门口两天两夜了,怎么赶都赶不走。” “还在为他娘讨粮?” “是啊,咱们府里的米粮是留着自己吃的,怎么可能给他!” “多亏老爷英明,和官府疏通好了,把各城的粮食都收进了贺家的仓里,咱们才有一顿饱饭吃。” “哎哟,这么看,还是托了这废物二少的福……” 贺辛止又恼又耻,身子还不利索,已拔腿冲向了府门。 人未及至,他已经远远看见别院的门敞开着——白锦行痛苦地趴在地上,骨瘦如柴,眼窝深陷,形若骷髅,看着已经没什么活气。“求求您,看在二少的面子上,给我一口吃的,一口就行……我娘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她还怀着孩子……” 许是泪已流尽,他干涩的眼中,只剩哀怜。 婆子面露不屑,“高贵”的脚还踩在白锦行的手上。“你们饿死跟我有什么关系?要怪就怪你们天生贱命。看看我们家二少,投胎在凌姨娘腹中,他就是被厌弃,也有一顿饱饭吃!” “锦行……”贺辛止气若游丝地赶来,满身病气,脚步虚浮,“我不会……不会让你挨饿的……” 婆子见贺辛止出了房门,恐他把粮食分给这穷鬼似的,忙喊人制止:“来人!赶紧把二少带回房里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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