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夫人的担忧到这时才彻底化解,牵住苏月的手问:“你可喜欢他?阿娘还是盼着你能嫁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不因这样那样的骑虎难下,将就一辈子。” 苏月想了想道:“好像有些许喜欢,但相处日久,感情慢慢积累,说不定将来我会很喜欢他呢。” 辜夫人终于舒展开了眉,打趣和丈夫抱怨:“这孩子,说起话来半点没有女郎的矜持,可是学坏了?” 辜祈年眼中的女儿,反正就是万般都好,“这叫爽朗,你不懂。梨园那么多的人,她要在里头办事,可不得有话直说吗。弯弯绕绕的,底下人费思量,耽误多少工夫!况且是同爹娘交底,扭捏作态,不是我们辜家女郎的风范。” 阿爹把一切替她辩解得明明白白,苏月就不用反思,究竟是不是与权大斗嘴太多的缘故了。 爹娘今日的一场觐见,把她的终身大事定下了,其实定下也好,就像浮萍有了根,她既然没有打定主意终身不嫁,权家大郎还是个很不错的选择。这人嘴坏些,心肠却很好,心思也细腻,与他相处这么久,从来不觉得厌倦。刚才商定婚事的时候她也思量,为什么心里还有些犹豫……大概是犹豫他的身份,将来的掖庭会扩充起来,到时候色衰而爱弛,连想找他斗嘴,他恐怕也不耐烦应付你。 这就是婚姻的未卜之处,民间夫妻有没有第三人或许还可商讨,帝后之间中途加入的人,必会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就好比两片琉璃,紧贴在一起时可以肝胆相照,中间隔上一层纱,朦胧些,再隔上一层,影影绰绰。当纱越来越厚,就再也看不见对方了,天长日久,记忆模糊,那个人也就彻底消失了。 唉,所以她还是怕啊。想得太多不好,但又怎么能去不想,辜娘子偶尔也是个多愁善感的小女郎。 忧愁不能吐露,也不想给爹娘招来烦恼,但阿爹总与她步调一致,她没开口,阿爹倒发愁了,“聘了皇后,后头就大开方便之门了吧,上都许多名门望族,都等着往宫里送人呢。” 辜夫人见势不妙,忙打断了他,“杞人忧天,你就是这样毛病,又来了!” 辜祈年觉得很冤枉,“我哪次忧错了,你倒是……” 话没说完,就被强行拽走了,辜夫人嘟囔道:“别啰嗦了,快回去吧。回家预备预备,明日苏意出阁,早就下了帖子请你,你好意思光去吃席,不提前搭把手?” 夫妇俩坐进车舆内,临走打起窗帘问:“明日三叔府上的婚宴,你去是不去?” 苏月说不去,“我都把人家新郎官打了,人家心里不知怎么怨我呢,我还去干什么,会招人白眼的。” 对于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转过头来反咬你一口是常事。她不想去,爹娘也不逼她,辜夫人道:“我替你致个歉吧,就说你公务忙,抽不出空来。三郎家要是阴阳怪气,我也不在那儿呆,立时就回家。” 后来又吩咐了两句,辜家夫妇才离开。苏月回到梨园,没头没脑的事务太多,要开始筹备立冬的祭祀大乐了。乐府送来三首新谱的曲子,大家聚在一起,让银台院的乐工们试奏。曲子自然都是好曲,不过有零星地方需要改调,意见是可以提的,但得在谱曲人同意的情况下进行。因此那两首先退回去,剩下那曲却是起承转合,细致入微,仔细一问,才知道是青崖的手笔。 说起青崖,颜在不免要追问,“近来怎么没见嬴大人?往常都是他送乐谱,这两回却没再见到他。” 乐丞说:“嬴大人近来身体很不好,昨日还咳血了。手上的差事办不了,托付我替了他。”说着又去问载谱的文书,“都抄录下来了吗?若没有旁的吩咐,我这就回去了,让乐匠修改妥当了再送来。” 乐府的人走了,颜在惴惴难安,问苏月:“你听见了吗,他说青崖病了,咳血了……那可怎么办?他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只剩他自己,病了也无人照顾,我实在放心不下。” 对于青崖,苏月自然极为同情,略思忖了下道:“你若不放心,就去看看吧。我今日还有事要忙,恐怕不能陪你,明日行吗?明日我把事情都安排好,一早就同你去乐府。” 颜在却有些等不及,心焦道:“这种病症,怕是夜里发作得更厉害。今日我先去,你且忙你的,不用惦记那边。等我回来再把情况告知你,若是需要好的大夫,恐怕又要麻烦你,去向陛下借位御医。” 苏月说好,也实在是撂不下手上的差事,便让太乐丞取了出门的牌子交给颜在,“有什么需要,打发人回来传话。” 颜在点了点头,急急出门去了,苏月便把这件事抛下了。 临近年尾,梨园确实太忙,下月除了冬至祭祀,还有外邦派遣的乐人来大梁交流声乐。这种机会对梨园来说很要紧,势必得拿出看家的本事,展现中原大国的风范。定曲、筛选人员,苏月忙到很晚才回官舍,一路上只觉头重脚轻,两眼发花,只想快些倒在床上睡死过去,明日的事明日再说吧。 可走到官舍门前,冒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忽然觉得一切没那么简单,门内不会有人正等着她吧! 伸出一根指头小心翼翼推门,门吱扭一声开了,里面黑洞洞地,就着月光看,从桌前到床上,幸好空空如也。 她犹不放心,走到衣柜前打开门,左左右右仔细搜寻了一遍。看完觉得自己有点好笑,边合门边自言自语:“又不是灰尘,怎么能藏在里头找不到……” 结果话音方落,身后一个声音响起,“你莫不是在找朕?” 苏月吓得惊叫,毛发都竖起来,没头没脑捶了他好几下,“忽然蹦出来,要吓死我吗!” 他挨了打,揉揉胸口,嘴里嘟囔着:“脚步声那么大都没听见,可见你脑子里想的全是朕。结果朕来了,你又不高兴,女郎都像你这么奇怪吗?” 苏月蹙眉看着他,很生气吗?倒也并不。只是觉得这人一如既往讨嫌,至少等她坐下来再出现,也不会让她受如此大的惊吓。 当然,惊吓完冷静下来,回忆又像潮水一样迎面拍打,让她感觉极度尴尬。缓解尴尬的办法就是故作镇定,把一切都忘了,便没事人般比了比手,“陛下请坐。” 两两对坐,连蜡烛都没点,借着外面的月光,能看见对方黑黢黢的轮廓。 苏月尽量让话题轻松些,随口问了句:“陛下从哪条路来?走的青龙直道吗?” 皇帝说不是,“走你的巷道。”知道她要问锁着门怎么进来,不等她开口,直截了当告诉她,“翻墙。” 苏月半张着嘴,“宫墙那么高,有四个我这么高,你徒手翻过来,我怎么不大信呢?” 他一哂,“谁说徒手?朕随身带了把梯子,再加上好身手,翻过宫墙易如反掌。” 苏月再一次震惊了,果然你有张良计,他有过墙梯。皇帝陛下是懂得变通的,世上没有难以解决的问题,只要放得下身段,一切都可迎刃而解。 但这次他来,不是和她讨论怎么翻墙的,黑暗中他的语调沉冷,“听说今日太后向令尊和令堂提亲了,这件事定下了,是吗?” 苏月脸上发烫,回答得十分沉着体面,“确有其事。家君和家慈觉得有可商谈的余地,已经应下了。太后说先过五礼,再论其他。” 皇帝“哦”了声,“不是娘子亲口应下的?” 苏月不由腹诽,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己当时都被太后当面追问了,还有回避的可能吗?他把一切都打探明白了,再来明知故问,完全是为增强自信。自己是个实诚人,做过的事也不抵赖,爽朗地应道:“是我亲口应下的,怎么样吧。” 用最拽的语气,说着最色厉内荏的话,皇帝觉得她简直可爱透了。 “你说你早就将朕当成可以依靠终身的对象,早就心悦朕了,那为什么你从来不曾对朕说过?”黑暗隐藏了他咧开的嘴,和微微湿润的眼眶。有种高兴叫喜极而泣,皇帝觉得自己已经到了边缘,就要忍不住了。 苏月再次迷茫了,回忆一下自己说过的话,迟疑道:“我没说心悦你啊,这是你自己的臆想,还是太后告诉你的?” 他有点苦恼,“你这人,端的是会扫兴。都已经答应亲事了,心悦一下又能怎么样,非弄得这么一清二楚吗?” 苏月感觉自己的脑子转不过弯来了,论理是他家提亲,自己答应,为什么现在有种被倒打一耙的感觉?难道就因为当时他不在场吗? “不是我喜欢一清二楚,我只是觉得一桩归一桩,不能歪曲事实。” 于是他使出了杀手锏,“你亲了朕,这是事实吧?你还摸了朕,这也是事实吧?” 苏月张口结舌,无法反驳。 正在搜肠刮肚想招数的时候,忽然见那团黑影朝她袭来。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飞快在她唇上亲了一下,然后羞涩地告诉她:“朕也心悦你,其实你不是单相思,不要不好意思了。”
第58章 这个不要脸的人, 居然趁她不备,做出这种事来! 苏月气得直咬牙,一把捂住了嘴, 声音从指缝中传出来, “你怎么又亲我!” 对面的人很无辜, “什么叫又亲你?上回是你亲的朕,辜娘子。这回朕为了安慰你, 让你不要太过羞臊,才回亲了你一下, 你可不要不知足。” 话虽这样说, 黑暗中还是红了脸。 他们这算确定关系了吧?亲来亲去,还有任何理由否认吗?他到这时才敢相信一切都是真的,中晌太后派人过来通禀, 说辜家答应求婚了, 他一时愣在那里, 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辜家夫妇奉召入掖庭,本以为只是太后善意的会面, 打好关系而已,不想老母亲竟是如此雷厉风行的人,头一次见面, 就快刀斩乱麻敲定了此事。是上天眷顾他吧, 本来还在为昨日马车里的种种感到难堪, 结果转过天来,他与她变成名正言顺的了。那么被她亲也好,被她摸也罢, 都是理所当然的,就算是即刻献身, 他都不带半点犹豫的。 同理作为婚姻的另一方,她也一定觉得自己是属于他的,些微的亲密举动,是促进感情的良方。 皇帝自我开解过后,很快把她的不满归为了害羞。女郎脸皮薄,娇嗔抱怨两句太正常了,并且他也很为自己的机灵感到骄傲,居然能在光线如此不明朗的情况下,精准找到她的嘴唇,就像倦鸟归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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