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们提起梁沐,白凝辉手中忽重,几瓣牡丹飘落。 又有一人跟着笑道:“也不怪她们都想攀这门亲。大将军才三十岁,正值壮年。太后和陛下都十分信赖他,前途无量。长相俊朗不说,前面那位夫人又早早殁了,怎能不视为乘龙快婿。我是没有适龄的女儿,否则也要探探他的意思。” 原来他的夫人已去世了。 “那位早逝的冯夫人名唤冯宁,就是太后的娘家侄女,可惜福薄。梁沐与她感情深厚,这几年才一直未娶。”这人显然知道得更多,恨不能全盘托出,“听说太后也十分着急此事,怕是要从宗室中为他选。今日这些人的盘算可要落空了。” 其他人陪笑道:“倒不止一个大将军。这次关外大捷,多少人得了军功封赏,能从中挑一个做东床也不错。” 原来他的夫人是冯宁。那梁沐可也会唤她“阿宁”? “阿凝阿凝阿凝。”还记得梁沐因她生气一直这么叫她,叫得她烦不胜烦。回首瞪他,可一见他焦急神色,再大的气也消失无踪。而如今,这个称呼早易改她人。 感情深厚……白凝辉轻露浅笑。她一向知道梁沐招人喜欢,冯宁也定有特殊之处让梁沐钟爱。她微微张开唇舌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吞吐,反复数次方压下心中的痛感酸涩。 白芷和连乔对视,无从安慰。 “走吧。”白凝辉拂袖而起。寻到楚乘风时,她正与王公侯伯的女眷交际谈笑,余光瞥的她来忙含笑告罪。 “我先回去了。” 楚乘风讶异,“不是还未见过宋夫人?” 白凝辉却摇头,“没必要了。我打算去建州。” 楚乘风不知她为何突然改变心意,不解问道:“阿凝,怎么了?” 白凝辉欲哭还笑,怎么能说听到梁沐的消息就痛不欲生。若常在京城,免不了流言自来。她既盼着梁沐和乐顺遂,又没好心到亲眼见他与别人重结鸾交还无动于衷。她只是好没意思地道:“日后有机会再和你说。你先忙去吧。”说着先撇下她寻了条小径出去。 小径左右亦栽种几株牡丹,可惜满园花色已成空,纵是雍容华贵天下少有也难分心再赏。沿着甬道深入,几个妙龄女子正俯首欣赏。听声抬眼,其中两人忙起身唤道:“二姐姐。” 白芷和连乔忙福身一礼,“六小姐、七小姐。” 白援辉上前挽住她的手,小声道:“二姐姐在别院可好?只怕比我们在家还自在些。” 白凝辉暂收烦心,哑然而笑,“你们随谁来的?” “娘领我们来的。”白蕴辉趁机卖弄,“姐姐可见过梁大将军了?看着好年轻,七妹妹你说是不是?” 白援辉躲在白凝辉身后,故意羞她,“我可没仔细看。不像你。” 白蕴辉听了跺跺脚,上前就要去撕烂她的嘴,白凝辉愣了一会儿,端庄持重拦住二人,“在外面呢。”又叮嘱她们说道,“我来的事情,不要告诉祖母。” 两人异口同声,“知道的。” 等走远了,白芷才贴着白凝辉低声问:“老夫人不会也想……”那日山中逢雨,白凝辉叫破梁沐姓名,显然相识已久。白芷虽不知二人为何陌路,但一心为她着想,生怕她日后尴尬。 白凝辉微微哂笑。祖父祖母的打算她能猜到七八分。援辉、蕴辉若能在宫中留下是再好不过。若不能,与正当权的功勋之家结亲便是当务之急。自建宁王称帝以来,莫说永昌伯府,就是根基更深的公侯也被逼得退步抽身。白凝辉驻足,双目自花前一掠而过。倘若梁沐真的看上她的哪位妹妹,成了她的妹夫……白凝辉顿时失笑,到时候倒可比比他二人谁更尴尬。不过也未必能会面,她若去建州,千里之遥,山隔水远,又能见得几回。 如此一想,心中稍稍安心。况且梁沐未必愿意和她们家有所干系,何必多此一举自找没趣。 “大将军,这边请。” 梁沐微笑颔首。 若不是严燕瞒着他接了帖子,他如何会主动来寻这番热闹。偏偏严燕还拿着鸡毛当令箭,“太后说了,大哥年已三十,家中不能无人操持。如果有看中的,直接和她说,绝不让大哥无功而返。” 梁沐当即木着脸道:“你也十七岁了,怎么不去挑一挑。” 严燕振振有词,“大哥都没成亲,我做妹妹的怎么能占先。兄友妹恭,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因而趁着休沐,一早盯着他换了衣裳,督促曹振龙陪他前来。梁沐见状故意逗她:“让振龙陪我去,你就不担心他看花了眼?” 严燕不解,“我担心什么?” 梁沐懒得挑破,大笑一声就打马走了。刚到静园,就有无数人想来攀交。好不容易得了清静,主人也窥得其意,只让三五青年作陪。廊桥高卧如虹,行走其间,园中盛景皆入眼帘。嫣红姹紫之外,更有珠翠罗绮、翩翩年少。 梁沐在边疆已久,日日与黄云飞沙作伴,早忘了何为温柔富贵乡。今日见了花会盛况,恰勾起年轻时占断狂游,不负花朝雪夜。可惜旧友故交四散,不似少年游。 众人皆不知他因何叹息,一时面面相觑,旋即见他凝眼一处。 牡丹丛中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提着绿罗裙跑得飞快,正赶上幽径尽头欲转道的一人。那人一袭天青衫裙,未做盛妆,但眉目温柔,观之可亲。 “三嫂!”宋元秋气喘吁吁,上前拉住白凝辉的手说得匆匆忙忙,“果真是你。本以为是我眼花,没想到真的是。” 白凝辉蹙眉打量。少女灵巧,一双眼炯炯有神,过去的记忆突然浮上心头,“你是元秋?”昔日分别时年仅十岁,身量不到她胸口。经年过去,已能与她比肩。 宋元秋忙点头,“是我!三嫂,你什么时候回的京城?若是知道你在京里,我早该去拜访的。” 她还沿用之前的称呼,白凝辉恍如隔世。她未答,反而关心问道:“你和谁一起来的云阳?你父母兄长可都好?” 宋元秋蓦然低首,面露悲伤,“父亲已于四年前病故了。” 白凝辉闻言大惊,怎会如此。她离开时,宋父身子骨还硬朗。 宋元秋道:“父亲生了一场急病就殁了。母亲和几位兄长带着我们回到家乡。这次进京一是投靠姨母,二来大哥要预备明年的科考。” 故旧重逢,两人都有无数的话想讲,可惜天时地利不遂。白凝辉便细心问了宋元秋一家的住处,何日拜访为宜。宋元秋一一答了,恨不能今日就携她同去。 白凝辉笑道:“空手而去,不成礼数。等改日我再登门拜访。” ----
第9章 = 朗日舒风,日斜窗纱,桂叶簌簌作响。 严燕自廊后三两步拐出来,路过窗台时先往里望。梁沐又不知道为何故愣愣出神,手中把玩着一柄乌黑的匕首。严燕扁了扁嘴,她曾问过匕首的来历,却被梁沐三言两语搪塞过去。在心中轻轻一哼,严燕放轻脚步步入房中,蹑手蹑脚赶到书案前倾身就要夺下那柄匕首。 谁知扑了个空。 梁沐手轻扬,匕首就从她眼前拐了个弯。俊目微抬,已然回神,“胡闹。” 严燕挺不服气地嘟着嘴道:“这么宝贝。给我看看也不行吗?” “不过寻常的匕首,没什么好看的。”梁沐起身走到书架前,随手找了一个匣子扔进去。严燕正想伸手探个明白,梁沐已曲肘搁在匣子上,笑吟吟看着她。 摆明了不许她瞧,严燕眼睛滴溜溜打着转,嘴上却道:“小气。难道我稀罕。你别有求我的时候。” 梁沐完全不放在心上,将她带到案前压着肩膀乖乖坐下,道:“哪怕天上下红雨,我也没求你的时候。” 恰被严燕抓住话尾,隔着长案凑到他面前,斜着眼睛意有所指,“话可别说太满。” 梁沐嗤笑。坐下来取出一本书信手翻阅,只当没她这个人。 看他一派悠闲淡然,严燕气得咬牙,旋即长长叹了一声,故意卖关子,“你知道京中这两天流传什么吗?” 梁沐不答,眼抬也不抬,倒是书翻得飞快,仿佛真的在一心一意研读。不料须臾手中忽空,严燕伸臂一抽,将书掷在一边,凛眉气势汹汹地道:“可是和你有关!” “和我有关?”梁沐终于起了半分兴致,洗耳恭听,“愿闻其详。” 严燕轻哼了哼,“都说梁大将军在花会中看上了一个人。” 梁沐登时张口结舌,这是从何说起。他在静园并未与任何一个女子共处,说上一个字。 他惊讶万分,看在严燕眼里只当他有心隐瞒,一面之缘比不上两人相识十年的情分,便连说话都带着三分讥讽,“你贵人多忘事,你不是还问他们那人是谁么?” 梁沐这才恍然大悟。他当时因见到白凝辉不由自主看过去。那个女子应是她相熟之人,两人相谈甚欢,他才有此一问。不过同行者也不知她来历。既无答案,早就抛掷脑后。若是男子,倒要费心去打听。 阿凝……梁沐忍不住默念她的名字。那日冒雨离去,回来听曹振龙说半路得她指点,不由心生懊恼。倘若多待片刻,也许能与她寒暄几句。 严燕见他一时了然,一时又懊恼,神色几变,却是难得一见。心中不免惊讶,难道真如外面所言?转念想他多年来独身一人,若能铁树开花,未免不是好事一桩。严燕自我排解,本就是微末的嫌隙一扫而空,大大方方尽数告知,“大哥,那人是已故楚州长史之女,姓宋名元秋。这次进京是投奔鸿胪寺任职的姨父,现住……” 谁知梁沐尚未听完就打断她,“你说她是楚州长史的女儿,姓宋?” 严燕不知何故,点头道:“是啊。怎么了?” 难怪两人相熟,原来是宋文成的妹妹,旧日的姑嫂。时隔多年依旧情好,想必在宋家时相处甚睦。那白凝辉和宋文成呢? 梁沐忍不住心中的酸意。白凝辉也会对宋文成笑得开怀,也会对他诉尽心事,也会对他羞赧相嗔。往昔为他梁沐做过的一切,也都会一一为宋文成而做。况且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比之他更有过之而无不及。会鸳鸯交颈,会颠鸾倒凤…… 那阿凝她……爱宋文成吗? 那日见她憔悴第一反应丈夫待她不好。现在想来巴不得待她不好。若待她好,怎么舍得忘?听人说她为亡夫守节他还嗤笑,也许当真如此。 梁沐心中如风送急浪打礁头,越想越怄得慌,抄起书卷在手中不知是看还是不看。他怎能妄想十年过去白凝辉还对他留情。若依旧对他有情,怎禁得住一言不发。 “大哥?”严燕轻轻唤了一声。 梁沐紧锁双眉,眼底似也上了锁一般,难猜他心中事。纵然严燕认识他多年,此时也难明缘由。她手足无措地等了一会儿,见梁沐沉思不理,只好悻悻扭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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