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谢太君正色道,“你是咱谢家的人,你回来是全家团圆,怎会是烦扰其他人?” “安执心里与谢家一处便好。”谢安执噙笑应了,轻描淡写把一起用膳的事翻了篇,谢太君劝他不得,只好由着他。 因着年纪大了,哪怕强撑着精神与孙儿说话,谢太君的眼皮还是渐渐眯合起来,谢安执将声音放轻,哄老人睡下后,不动声色地离开了谢太君的院子里,转而故技重施,从后门出去。 今日出宫,还是要去见权恩非。 他的计划被谢太卿搅成一团乱,在谢家眼里的利用价值也大打折扣,为了重拾谢氏族长的青眼,他决心将养在权氏那里的亲卫交出来。 虽然失了一张底牌,但也好过眼睁睁看着谢家站到谢太卿身边自毁前程。 权恩非自收到他的信便知道他心里打算着什么,怒极反笑,说道:“谢安执,你一门心思便只想着谢家。这支亲卫费尽你我心力,自留下来,绝对可以好好护着你安然无虞,为什么非得拿出来,就为了那可笑的家族?” “莫说废话,照做便是,这些日子你把他们集结起来,将令牌交予我。” “我若不给呢?”权恩非磨牙道。 “留在你手里你也没有办法用他们。”谢安执冷声道。 权恩非冷眼道:“是,你是他们的主子,我用不了。但我就是不想拿出来,宁愿让他们废掉,也不想给谢家。” “为什么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谢安执清冷的面容浮现了疑惑,声音也微微变了调,“答应你的事我不会反悔,日后也不必由你看管这支亲卫,于你而言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危邦不入,乱邦不居。早知你是被自身之外绊住手脚的废物,我又怎会和你做交易。” “倒也不必这般说,此事并不会牵连到你。”谢安执对他的怒意感到莫名其妙,连解释都觉得多余,撂下这句话便抬步离去,却没见权恩非的神色愈加可怖。 “优柔寡断的废物就应该去死。”权恩非如是道。 走在回谢府的路上,谢安执愈发觉得权恩非今日很是不对劲。 虽然他早知权恩非并不是个什么好人,与他做交易也实是与虎谋皮,可人生如弈局,走的哪步路不是在作赌,他只是没想到权恩非的反应会这么大。 不过此事也没有危害权恩非的利益,权恩非应该不会干出什么狗急跳墙的事。 考虑到钟楚泠也在宫外,怕与她碰上,谢安执刻意挑了罕有人至的小路走。拐过一个昏暗小巷时,身后突兀传来了脚步声,谢安执提高了警惕,一手握着匕首,一手加快了前行的步伐。 怎料身后的人也疾步跟了过来,谢安执骤然回身,盯着来人。 “你是苏渊渟身边的那个女孩?”谢安执一眼认出来人,那日买玉佩的时候,他看到她为苏渊渟赶过车。 铃铛没有答话,目光不善地抬步向他走来,分明矮谢安执不少,却好似攒着劲,仰头死死地盯着谢安执。 “你想做什么?”谢安执后退,袖下握匕首的手不住颤抖,只能心里强迫着自己镇定。 这个问题并没有得到答案,他话音刚落,铃铛便飞身扑了过来,他连忙举起手里匕首自保,慌乱中有几刀实实地扎到了铃铛身上,她却像不要命似的,上前狠力抢过他的匕首,握拳向谢安执腹部反复击打,直把他打到捂着伤处倒地,这才停手。 蜿蜒的血从铃铛手心里淌出,滴到躺在地上有气无力的谢安执身上。谢安执想开口攻铃铛心防,可稍微动动,腹部便传来五脏六腑被搅成一团的痛,他只好侧躺在地上,像一条濒死的鱼。 铃铛蹲下身,一手掌住他的下颌,强迫他张嘴,另一只手适时喂他吃下什么东西。一切事毕后,将他又扔下了手。 “你……到底要做什么?”谢安执自知吃下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伸手抠弄喉咙,却吐不出什么来,心里再多慌张,也只能看着铃铛强装镇定。 “杀了,钟楚泠。”铃铛机械地说道。 “什么?”谢安执不敢置信地问道。 “你们,都该死。” 说完这句话,铃铛步步后退,以仇恨的眼神盯着谢安执,而后转身跑出了小巷。 放弃消化铃铛的话,谢安执躺在原地休养了一会儿,便强撑着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往谢府走去。 他身上糊了一身血,多是铃铛的,只是这一身也不好见人,他用披风遮掩,提心吊胆回了谢府,在自己旧时的屋子里换了身衣裳,这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叫醒谢太君,同他告辞。 谢安执回宫时,钟楚泠还没有回来。 他唤太医来为自己诊治,生怕铃铛喂自己吃下的东西有什么毒,可太医把过脉后,都只说他除了气血不畅外没什么大碍,要他安心。 他怎么可能安心。铃铛今日那表情分明是寻仇来的,怎么可能给他喂个无足轻重的东西便痛快离开,绝对不只是吓吓他这般简单,其内里必有隐情,可他又不敢明说,不然今日偷溜出谢府与权恩非内有交际的事便暴露了。 谢安执内心惴惴不安,晚膳没吃便躺下了,只是还没合眼,外面宫人通报陛下驾到,他匆匆下床迎接。 钟楚泠似是累极的模样,解了衣裳便往他床上钻,片刻功夫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谢安执坐在床侧失笑,抚了抚她的长发,便打算与她一道歇下。 殿外下起了春雨,谢安执幽深的眼似乎随着外面雨滴敲打声变了温度,像是砚台干涸千百次的旧墨,覆盖着一层危险的气息。 他向背对着他熟睡的钟楚泠伸出双手,好像要掐住她纤细的脖颈,而后用力,再用力,将她像一朵小野花一般,掐死在自己的手掌中。 身后的云吞骤然跳到了他的后肩,微沉的触感唤回谢安执片刻清醒,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伸出的双手,更是被自己方才掐死钟楚泠的想法吓了一跳。 窗外春雨也随之变得不再柔和,哗哗啦啦,像是天外投来的石子,似乎要将树上新吐的绿芽儿尽数砸掉。 谢安执,你在干什么。 他双手蜷成拳,指甲掐着手心的肉,以疼痛压抑自己心底旺盛的杀意。 他突然想起今天铃铛莫名其妙给他吃的东西。 看铃铛的面部轮廓,不难看出来她是南炎人,而南炎擅巫蛊,听说那里稍微大一点的孩子,都会利用蛊虫。 结合铃铛喂完他东西后,说的那两句话,谢安执愈加恐惧。 他好像知道铃铛的用意是什么了。 ----
第81章 教女 钟楚泠第二日醒来,迷迷糊糊觉得身边空了一块,伸手过去摩挲,果真一摸一手空。她睡眼朦胧起身,茫然地四下看去,谢安执在榻上轻轻唤了她一声。 “怎么跑那里了,是睡得不好么?”钟楚泠揉了揉眼睛,想要走到他那里去。 发觉钟楚泠的意图,谢安执失声叫住她,许是怕她觉得他太过反常,捂唇咳了几声,低声道:“莫要过来,我……我似乎是发了热,怕过了病给你。” “怎么不叫太医?”钟楚泠不疑有他,坐在原地问道。 “傍晚便觉得有些不对,已经叫过太医了,不用太过挂忧。快唤人进来为你更衣罢,以免误了上朝的时辰。” 钟楚泠犹犹豫豫点点头,说道:“那你好生照顾自己,朕下了朝再来看你。” 谢安执仓促颔首应下,裹紧身上的薄毯,待钟楚泠下了床后,才从小榻上下来,上床后将床帘密密实实放了下来,外头来的人瞧不见床中一丝真容。 钟楚泠被人服侍着更衣,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严丝合缝的床看,心里被异样填满。 而床榻之中的谢安执,静静地等待寝殿中的人散去,才发觉自己从方才起就屏住了呼吸,出他自己意料的小心翼翼。 他从薄毯中颤颤巍巍伸出手,手臂上胡乱缠着几圈布巾,隐隐洇出血痕来。 昨夜他险些失控好几回,整个身体都在违抗着他的意志,想要去对钟楚泠下手,最后他没办法,强打精神用防身的匕首划破了手臂,剧烈的疼痛这才令他的神智清明,不再对钟楚泠起杀心。 在她身边是待不成了,他狼狈地躲到了榻上,咬唇思虑此事何解。 告诉钟楚泠无疑是最安全的做法,且不说她能不能帮他解蛊,只要她离得远远的,这便足够。可是他又该如何同钟楚泠说,他躲过她的眼线偷偷出谢府的事,万一钟楚泠顺藤摸瓜,查到了权恩非那里,他手里的亲卫就别想着拿出来给谢家了。 再如何,也得等谢家掌控了这一支亲卫才行。 谢安执蜷缩在床上掐指粗略算着大体所需的日期,权恩非要将这支亲卫从南州带来再整顿好,少说也得月余。 要撑这么久啊……谢安执回过神,后知后觉尝到了嘴唇被咬破皮的腥甜。 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谢安执身体的失控感并不明显,起码他能在杀意顿现的时候迅速做出反应唤醒自己,所以在钟楚泠眼里也算不得太异常。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春试那一天。 从考场出来,最有望得魁的楚宁一眼看到了自己最近来京认识的好友等在外面,她与和她一样出身寒门的人作别,抬步向好友走去。 “琳琅!” 钟楚泠的目光从远处各世家的马车上收回,落到楚宁身上,带着爽朗的笑,开口问道:“楚家阿姐考得如何?” 楚宁笑吟吟道:“莫道我狂狷,今日这试题,怕是那些世家贵女答不上来。” “哦?”钟楚泠佯装讶异,问道,“为何这么说?” “试中大半讲的是民生,那些养尊处优的贵女,眼高于顶,哪里瞧得见底下人的苦难?知道写几句民为重就很不容易了。” “那你觉得,你答得如何?” 楚宁轻狂一笑,扬手指上张榜位置:“我答得如何,过几日可见榜首。” 目光炯炯,似有火星跃动。 这番场景钟楚泠也看得热血沸腾。自登基以来,她被迫与朝中世家虚与委蛇,虽有心扶持自己的势力,可像是春试这种大规模的,还是头一回。她盼了许多日子,总算是盼来了可以选用寒门的机会。 因此,她按捺不住自己兴奋的心,这几天一直在宫外晃,还结识了志同道合的试生楚宁。 楚宁此人,身上有一股她所喜欢的勇劲,不畏强权,也知进退不冒进,是一个很好培养的苗子。 钟楚泠正心下暗笑想着该给楚宁什么官做的时候,梁家马车悠悠赶了过来。 她拉下帷帽,准备拉着楚宁去吃饭,不料马车径自停下,梁家小姐梁娡撩开马车帘,讽言道:“大老远便听着两个贫民在此大放厥词。楚宁是吧?你就这么肯定你会夺得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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