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音公主的心绪本是无比高兴雀跃,纵然叶谨言抛下了她这个正妻大半年,纵使他为了个无比卑贱的王氏女落了他的面子,纵使他不爱她。 可如今英武俊朗的叶谨言站在她眼前,她还是抑制不住心内的喜色。 “你……”梅音公主艳丽的面容上生出了几分恼怒之意,她尚且来不及与叶谨言说话时,马车内的霜儿已揭开了车帘,露出了一张色若春桃的娇俏面容。 该怎么去形容那面容上凝结着的神色。 说是怒意,可又含着几睥睨的嫌恶,仿若眼前的梅音公主是什么腌臜脏污的东西一般,她连正眼都不愿意多瞧。说是悲悯,又含着几分翻涌过后的怒意,只恨不得将梅音公主扒皮抽筋。 而后,她便敛回了自己的目光,将怀中的襁褓婴儿抱得更严实了几分。 梅音公主从怔愣里抽身之后,便第一时间发现了霜儿异样的神色。那恼怒里裹着悲悯,悲悯里裹着嫌恶的神色,竟是从一个出身远不及她高贵的罪臣之女眼中流出。 她怎么能忍?她自生下来后就是金枝玉叶,被崇珍帝放在手心里宠爱。 她正在气愤之时,霜儿却已软着嗓子唤了叶谨言一句:“夫君。”如莺似啼的嗓音里捎带着绵长的得意与妩媚。 这一句“夫君”,如引线般点燃了梅音公主压抑着的怒意,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指着霜儿骂道:“没名没姓的贱蹄子,竟敢称驸马为夫君?谁给你的胆子以下犯上?” 这个卑贱的王氏女,什么牌面上的人物都不算,竟还想着和她平起平坐? 夫君?夫君也是她这个贱婢能叫的? 梅音公主越想越恼怒,一时又恼恨起了那些刺客们的无用,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罢了,竟也杀不掉。 一群饭桶! 她瞪着车帘后的霜儿,吩咐后面的奴仆们,道:“这贱婢冒犯世子爷,给本宫把她拖出来痛打三十大鞭。” 梅音公主带来的奴仆皆是苏皇后身边的伶俐人,且只听梅音公主一人的吩咐。这话一出,这些膀大腰圆的奴仆们立时便要冲上马车去把霜儿拉扯下来。 为首的那位严婆子手上有几分武艺,冲上去的势头无比凶狠,已是掀开了车帘要 触碰到霜儿的身子。 可就在电光火石间,叶谨言已阴沉着脸将那严婆子踢倒在了马车之下,摔得那婆子眼冒金星,几乎被胸口处猛然的力道痛的昏过神去。 而叶谨言却已死死地将霜儿护在了身后,眉目里凝结着深切的戾气,他一字一句地对梅音公主说:“她爱叫我什么就叫什么,你敢动一动她试试。” * 庞氏进宫后化名梅嫔,住在离乾清殿不远的倚梅阁。 伺候她的宫女太监们里里外外不知围了多少人,倚梅阁的正殿里摆着不少珍奇奢靡的摆件,从流苏寒玉拔步床到玉刻湖光山色立屏,皆是些清雅有余、富贵更甚的陈设。 宫中不少太监们都在背后偷偷议论,说陛下十分爱重这位梅嫔,连怀着子嗣的苏皇后那儿都顾不周全了,一日四回地往倚梅阁跑。 慈宁宫内的太后娘娘知晓了此事后,被崇珍帝肆无忌惮的举动气的病倒在了床上,当即便去宝华殿朝着先皇的灵位哭了一场。 觊觎臣妻,谋杀臣子可是昏君才会做出来的事啊。 崇珍帝并非她的亲生儿子,不过是因着废太子被废后,宫中只剩下几个没了生母的庶子,她不得不从中挑一个最为柔顺听话的出来做皇帝。 没想到这位崇珍帝勤勤恳恳了大半辈子,却在中年的时候做出了这么离经叛道的事儿来。 太后眸中有泪花闪过,她望向了眼前的先皇灵位,心里忽而迸出了一刹那的痛快。 你杀了我们的儿子,选了这么一个庶子上位做皇帝,可他却做出了这么难堪且有违皇室尊严的丑事,你在地底下瞧见了,可觉得满意? 太后娘娘从宝华殿里走出来时,却被薛贵妃拦住了去路。 薛贵妃是镇国公家的嫡长女,也就是薛朗的嫡亲姐姐,她生的花容月貌,满身绫罗的富贵模样,一瞧见太后,她便痛哭出声道:“太后,你可要为臣妾的弟弟做主啊。那叶谨言将他伤成了这副模样后便逃离了京城,如今总算是回来了。” 崇珍帝宠爱梅音公主,也爱屋及乌地怜惜叶谨言。薛贵妃去乾清殿哭了好机会,可崇珍帝却都不肯下狠手收拾叶谨言,不过敷衍她几句。 薛朗如今成了个半残之人,连下地走几步路都艰难的不得了,薛贵妃心里如何能不恨?便也只能求到了太后面前。 太后闻言不过疲惫无比地叹了口气,而后说道:“哀家知晓此事,必会给你和镇国公府一个交代。” 这事崇珍帝已来与她通过气,只要下几道懿旨申斥叶谨言一番就是了,不过是做做样子给镇国公府的人瞧罢了。 薛贵妃自然也听出了太后话里的敷衍,当即便把薛朗的事儿抛之脑后,捡了一件最要紧的事道:“太后娘娘主管后宫,很该管管后宫里的流言蜚语,宫中可到处都在传那位新来的梅嫔没规矩,侍寝时竟抓花了陛下的手臂,还砸了不少御赐的摆件,恃宠而骄成了这副模样,当真让臣妾心气不顺。” 太后听后却是长叹了一声,敷衍了几句后便以身子不适为由头避开了薛贵妃的痴缠。 而后,她便在老姑姑的搀扶下走上了通往慈宁宫的宫道。 夕阳西下,洒下金澄澄的余晖。 太后亦步亦趋,迈步时的动作已变得迟缓无比。 “那梅嫔和哀家的舒哥儿(废太子)一样,都是苦命人。这皇宫里,每一个都是浸在苦汁里的人啊。”
第77章 霜儿生的是野种 倚梅阁内。 庞氏正坐在小几旁的贵妃榻里暗自抹泪,周围伺候的宫女们俱都不敢上前,只敢遥遥地立在外间,连大气也不敢喘。 崇珍帝吩咐过,让她们这些人好生伺候梅嫔娘娘,若是梅嫔娘娘不小心“寻了死”,就要她们赔命。 是以那些宫女们都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其中最为的伶俐的那一个宫女名叫裴珠,是自小伺候在乾清殿的竹姑姑的内侄女,生的普普通通,可却有一双灵巧多姿的眸子。 裴珠称得上是崇珍帝的心腹,知晓庞氏的真实身份,便小心翼翼地奉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到她跟前,嘴里只说:“娘娘早、午膳都不肯用,可是存心要坏了自己的身子?” 庞氏只冷冷淡淡地扫了裴珠一眼,依旧是那副缥缈的仿佛下一瞬就要随风逝去的清淡模样,话也不想说,饭也不想吃,只一味地盯着一坛石楠花发愣。 若是裴珠多问了几句,庞氏便会冷笑着说一句:“我在为夫君守节。” 守节便要穿素服、不吃不喝得哭灵。倚梅阁内不知摆了多少鲜亮奢靡的衣衫,可庞氏却仍是穿着她新入宫的那一件,半旧不新的素服。 裴珠吓得冷汗涔涔,见四下并无什么耳报神后,才与庞氏说:“娘娘不顾念自己,总想着触怒陛下,可却要顾念您唯一的女儿才是。” 一句话仿若当头棒喝一般唤醒了庞氏。 她望向了裴珠,心如死水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异样的情绪。 裴珠边说着,边把小厨房温过的那碗燕窝粥往庞氏身旁的小几上推了推,只道:“今日一早梅音公主眼圈通红的从乾清殿里走了出去,陛下瞧着也心绪不善的模样,娘娘可知为何?” 庞氏不答。 裴珠也不敢再继续吊她胃口,只说:“奴婢问了姑姑,听说是驸马爷为了个外头的女人和孩子,和公主呛了起来。听梅音公主大骂时有提到王氏女……” 话音未落。 庞氏已攥住了裴珠的衣袖,美眸里滚过几遭压抑后的恼恨,她问:“他准备怎么处置霜儿?” 终于,提到了庞氏唯一的女儿后,她再也不会像先头几日那般颓丧低迷。 裴珠嘴角一扬,好声好气地与庞氏说:“奴婢以后便是伺候娘娘的人了,自然希望娘娘好。您是个聪明人,该知晓梅音公主是什么性情,您那女儿在宫外无权无势,若不倚靠您这个亲娘,还能倚靠谁呢?” 一番话让庞氏怔然不已,眉目里露出些深切的哀伤。 裴珠将燕窝递到了她眼前,缓缓地说道:“娘娘心里有天大的委屈,在这宫里有多么身不由己,奴婢都明白。可奴婢更知晓娘娘逃不出陛下手指心这一件事,既如此,娘娘何不趁着陛下一颗心都拴在娘娘身上时,为您的女儿谋个好前程?” 沉默良久。 心绪翻涌着漂江过海。 庞氏到底是在裴珠灼灼的目光之下接过了那碗燕窝,一勺一勺地小口喝了起来,任凭泪水从眸中滴落,溅入那碗价值不菲的燕窝之中。 * 叶国公府内。 花厅之中。 上首的紫檀木太师椅里正坐着面色不善的胡氏,神情与叶谨言如出一辙的冰冷。 梅音公主也坐在主位之上,神色里再没有了以往的尊敬。 “母亲您说如今该怎么办?” 她去了一趟乾清殿,在崇珍帝面前哭诉了一回,可却见平日里对她百依百顺的父皇忽而放沉了语调,掩着自己的脸道:“夫妻间的小打小闹也要到朕面前来说嘴吗?” 梅音公主一愣,便听崇珍帝怒意冲冲地继续说:“你也是,不过是驸马添个人罢了,何必小题大做?可是朕宠坏了你,让你忘了为人妻的本分?” 一席话几乎说的梅音公主忍不住落下泪来,生平头一次在乾清殿红着眼失了态,跌跌撞撞地离开了皇宫。 在崇珍帝这里讨不到什么好,梅音公主便想去苏皇后那儿哭诉一回,却因苏皇后连日里神色不佳的缘故不敢前去凤藻宫叨扰。 这下,梅音公主只能悻悻然地回了叶国公府,向胡氏施压。 * 胡氏已是知晓了叶谨言带着霜儿回京一事,也从胡嬷嬷嘴里听说了霜儿生下了个女婴一事。 叶谨言消失的这大半年里,胡氏活的浑浑噩噩,时不时忆起幼时儿子承欢膝下的模样。 她不禁有些后悔:是不是自己太苛刻了一些,那王氏女已脱了罪臣之女的身份,让谨言将她收回房里做个妾室也不算什么大事。 胡氏嘴上仍是不肯松口,可胡嬷嬷瞧着她落寞消沉的模样,已是知晓了她心里的念头,当即便说道:“咱们爷膝下空虚,如今既已带回了个女儿,太太预备如何处置?” 胡氏扫她一眼,嗤笑着说:“他消失了这么久,何曾记挂过我这个母亲?如今有了女儿后却又眼巴巴地回了府里,他打的是什么算盘,当我不明白?” 胡嬷嬷只赔笑道:“明不明白不要紧,只要世子爷肯回府就好。” 说起此事,胡氏便来气。梅音公主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从前叶谨言在时她总还会收敛几分,叶谨言一走,她待胡氏的尊重便只剩下了面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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