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是攥紧了叶谨言的衣领,泣着声问:“爹爹说了什么?” 叶谨言面有不忍,可迎着霜儿热切到绷紧了身子的目光,只得说道:“他说,他一生堂堂正正做人,从未做过一件亏心事,希望你这个女儿能以他为荣。” 至于王肃正死时的惨状,以及满身那被人磋磨的伤口,叶谨言不敢再与霜儿提。 单单只是说了这话,霜儿便陡然爆发出了一阵哭声,而后才两眼一昏晕了过去。 * 五日前。 王肃正被关在潮湿无比的阴牢里,才好了大半的腿疾又旧疾复发,上头的烂肉坏了大半。 他也被灌下了毒酒,至多一个时辰便会毒发身亡。 临到死前,他回顾自己这四十年的日子,从一届寒门书生做到了府尹一位,担得起一句两袖清风、立身为民。 他与庞氏相识于微末,夫妻十几载,从未红过脸,也无纳妾通房之类的琐碎之事。 膝下独女王霜儿娇柔美丽,性子仁善大方,是个人人夸赞的好孩子。 若不是在中年时遭了莫须有的罪名,此刻他说不定已入阁拜相。 他早已料到了龙椅上的那一位不会放过他,却没想到他的那一队锦衣卫会追到了江南。 庞氏应是进了宫,她是个心性坚韧的女子,念及霜儿还挣扎于世,即便有朝一日她知晓了自己的死讯,也不会自戕寻思。 霜儿身边有刘玉书相护,安稳一生应当不成问题。 他再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服下的毒药渐渐地开始发挥作用,一股灼心挠肝的痛意涌上心口,催得王肃正吐出了一口鲜血,身子愈发抽疼无比。 依稀间,他眼前潮湿冰冷的环境变了样,依稀是回到了京城王家府宅的温馨屋舍之中。 一声素衣的庞氏坐在床榻前,对着他莞尔一笑,美眸里漾着说不清的缱绻情意。 梳着羊角小辫的霜儿小跑着走进了正屋,一阵小旋风似地扑进了他的怀里,奶声奶气地唤着:“爹爹。” 光晕淡去,眼前潮湿阴暗的地牢里传来了些响动之声。 可王肃正却是听不见了,他只想下辈子做个平民百姓,不入官场,不走仕途。 和妻女一起过平淡无波的日子。
第72章 昏迷不醒 叶谨言到底是迟了一步,他赶去王肃正所在的地牢里时,王肃正已毒发身亡。 他眼眸一黯,将王肃正抱出了地牢。江南知府苏丘安战战兢兢地跟在他后头,时不时拿出帕子来擦一擦额上的冷汗。 王肃正被毒药折磨而死,死状较为凄惨,叶谨言只得寻个了好些棺木,挑了就近的墓穴将他葬下。 将王肃正秘密处死的命令是梅音公主所下,而这位叶国公世子也是梅音公主的驸马,却又是一副要将王肃正救下的模样。 苏丘安心里慌的直打鼓,搞不明白这对天家夫妻在什么擂台,只得笑着奉承叶谨言道:“世子爷,您瞧我这事做的还算漂亮吧?” 陛下觊觎臣妻,他接了梅音公主手信,要杀了王肃正和那个叫霜儿的王氏女。 如今王肃正杀了,就剩下那个王氏女了。 只是他料不准叶谨言的心意,只好把梅音公主的手信递给了他,问道:“你看,接下来我该如何……” 话未说完,叶谨言已提脚踹了过来,遍布阴寒的眸子里尽是肃杀之意。 他一字一句地说:“本朝竟还有这样的律法,一封手信便能差使江南知府毒害平民百姓。” 苏丘安捂着胸口,痛意一阵阵地向他胸膛处袭来,可他却顾不上呼痛,只方寸大乱地说道:“莫非,这不是陛下的意思?可梅音公主为何要杀王大人?她们无冤无仇……” 叶谨言眸色愈发冰冷,想到那阴毒如蛇蝎的 梅音公主,只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你也不想想,陛下大费周章地找寻出了王夫人,费了这么多气力要将她纳进后宫,便是将她放在了心上的意思,如何会杀害了王大人?” 王大人一死,庞氏只会恨毒了崇珍帝,崇珍帝既要夺美人之好,又怎么会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 苏丘安也渐渐地回过味来,一张老脸胀的通红,好半晌才说了一句:“这……这可如何是好。” 叶谨言脸色愈发冷凝,瞧也不瞧地上的苏丘安,便拍马赶回了宿阳县。 * 五日后。 王肃正身死的消息飞鸽传书入了皇城,正在伏案批阅奏折的崇珍帝闻讯一愣,旋即便把如山般堆叠起来的奏折尽皆挥洒在地。 “谁下的令?”崇珍帝已是怒极,他可没有吩咐锦衣卫们弄死王肃正。 哪怕是流放到宁古塔去,总要保下他的一条命才是。 御前总管颤颤巍巍地走到他身侧,小心翼翼地替他顺气道:“陛下消消气,兴许是哪里出了纰漏,人既是都死了,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崇珍帝寒刀似的眼眸已递了过来,好似要把这御前总管的血肉凿穿一般,“你倒是跟朕说说,好在哪里?那妇人的性子有多倔强,你又不是不知道。” 御前总管抹了抹自己额角渗出来的细汗,心里怨怪着自己不该收下梅音公主的贿赂,便道:“这王大人虽死了,可王夫人的那个独女还活在世上,只要陛下拿捏着那个王氏女,王夫人便不敢自戕。况且王大人若一直活在世上,王夫人便不能断了念想,王大人一死,陛下您再小意温柔地宠幸她几番,说不准她便改了心性也未可知。” 这话却实在是没有道理,可事已至此,王肃正死都死了,崇珍帝又能如何? 不过长吁短叹一番罢了。 * 此时此刻的叶国公府内。 梅音公主知晓了这等消息,便笑着将那封信笺撕碎,扔在了炭炉里。 下一步,便是等着王氏女的死讯传来了。 叶谨言不是喜欢那王氏女吗?她就偏要让他眼睁睁地瞧着王氏女家破人亡,自己也活不下去。 * 霜儿晕过去以后,叶谨言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侧,清俊的面容也颓丧了不少。 刘玉书替霜儿诊过脉后,叹气连连地说道:“她生产伤了身子,又几日大悲大怮,已是耗尽了气力,最好是要好生将养上个半年一载。” 叶谨言听后默然不语,不敢相信霜儿醒来后该如何面对王肃正惨死的事实。 她如今也不过二八年华罢了,却在此等年岁遭遇了家破人亡,亲人惨死的悲事。 叶谨言不愿再深想下去,只盼着霜儿能早日醒来。 苦等了两日,霜儿却迟迟未醒。 刘玉书也熬红了眼睛,神色间尽是疲惫之意,叶谨言见他于医术一道颇为精进,便问:“你知道那丸药并不是毒药?” 刘玉书“嗯”了一声,才说:“世子爷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当时不过是事出从权罢了。” 言下之意就是叶谨言做不出给无辜之人喂毒药的事来。 叶谨言听后一怔,而后目光便又落在了床榻里的霜儿之上。 她正紧锁着眉目,蒲扇般的睫羽一颤一颤地浮动,双颊惨白无比,透不出一点鲜活的血色。 叶谨言心口一阵阵地抽痛。因屋门太过冷寂空洞,将他的这一颗心催得愈发千疮百孔。 他的霜儿那么善良纯澈,笑起来时杏眸里载着漫天璀璨的星河,可此刻的她却只能了无生息地躺在床榻之上,好似枯萎的娇花。 这一切都拜梅音公主所赐。 他心里焉能不恨?若不是她的横插一脚,他又何必要将霜儿安插在燕园,四十多日不敢去见她。 害得霜儿不顾孱弱的身子,逃出了京城。 犹此还不够,梅音公主非但是害了王肃正的性命,让霜儿心碎至此,还不想放过霜儿的命。 如此草菅人命、心很毒辣的女子,叶谨言只觉得心下一阵阵恶寒。一想到这样的人占着他正妻的位分,他的面色便愈发阴狠无比。 公主? 皇帝的女儿便能如此肆意妄为吗?殊不知当年崇珍帝是如何坐上的地位,一家子父女,一个谋夺臣妻,一个戕害人命。 如出一辙的下作,如出一辙的心狠手辣。
第73章 血债血偿 霜儿做了一场梦。 梦里是爹爹和娘亲与她在及笄那年一起逛元宵灯节的场景。 那时漫天的绚烂花火,她倚靠在庞氏身旁,笑盈盈地说:“和爹爹、娘亲在一起的日子最开心。” 王肃正则会笑着对她说:“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且瞧瞧将来霜儿是和夫婿在一块儿开心,还是和我们在一块儿开心。” 霜儿红了脸,忆起心上人俊朗的模样,霎时红了双颊。 这一个梦短暂而美好,几乎让霜儿忘了那些忧愁、悲伤的惨事。 后来,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将她从美梦中拉回,再是叶谨言俯在她耳畔担忧至极的呼唤声。 霜儿终于舍得睁开了眸子,入目所及的便是叶谨言泛着红丝的漆眸,见她醒来后,他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再是刘玉书赶来为她看诊的声响。 霜儿却始终呆呆愣愣地望着顶上的翠色帘帐,如何也说不出话来。 叶谨言瞧见她这副心如死灰的模样,一时间只觉得心痛如绞,对梅音公主的恨意又更甚了几分。 “霜儿。”他放柔了语调,小意温柔地唤起霜儿的名字。 可霜儿却双眼涣散,只不过一滴滴地滚下泪珠来,整个人残破的好似冬日里凋零的花朵。 刘玉书心里也不是滋味,只得走到桌案旁挥笔写下了安神补气的药方,企盼着这些药能吊住霜儿的精气神。 叶谨言扬声呼唤了几句,霜儿却仍是无知无觉的模样,他眼眶愈发充血泛红,伸出手攥住了霜儿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皓腕。 他从没有这么害怕过,害怕眼前失去了生念的霜儿会如一缕轻烟般离开这个人世,离开他。 叶谨言只好将嗷嗷待哺的女儿抱到了霜儿面前,她无知无觉的神色终于有所松动,那憋在心口的伤意也随着哭声一齐泄了出来。 叶谨言无比爱怜地替她拭了泪,因怕她哭坏了身子,只道:“霜儿,你若是觉得恨,便咬在我手臂上吧,流多了眼泪对你身子不好。” 说着,叶谨言的胳膊已塞到了霜儿嘴边。 这一声柔情万千的话语惊得另一头正在写药方的刘玉书侧目望来,眸子里有止不住的震烁。 他已见识过叶谨言对霜儿的在意,却没想到这在意竟比他想象的还要再多上几分。 以我之身,度你所痛。 扪心自问,刘玉书再给不了霜儿这般赤诚无畏的爱意。他心里最后一丝的不忿,烟消云散了。 那一头的霜儿已渐渐地止住了哭声,伏在叶谨言的身侧流着泪说:“爷,我想再见一见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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