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甫落,霜儿只觉得自己的脑袋疼的不得了,在那一刹那间她已是听不见叶谨言的说话声了,她满脑子里只剩下了“梅妃薨逝”这几个字。 薨逝了?娘亲死了? 不可能,一定是叶谨言在骗她,明明前段时日娘亲还一切安好,即便是落了胎,崇珍帝也不曾怎么难为她。 怎么会薨逝了? 一夕之间,霜儿的脸色已是发白的厉害,整个人仿佛秋日里的柳絮一般破败的厉害,巨大的噩耗让她无法维持着方才的站姿,只能攀附着叶谨言的肩膀,才不至于跌落在地。 而叶谨言也十分难过,瞧着霜儿这般模样,便是有无数的劝慰之语想说,在这一刻也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只能紧紧地抱住霜儿,以这样的方式给她慰藉。 而霜儿终于从猛烈的悲伤情绪中回过了一些神,她趴在了叶谨言的肩头,几乎是从牙关里挤出了几句哭声。 “娘亲……娘亲是怎么死的?” 说罢,叶谨言便答道:“是她自己寻死,崇珍帝下令把她关在了倚梅阁里,兴许是她受不住这等磋磨。” 霜儿听得这话之后,霎时便泪如泉涌。泪水几乎模糊了她眼前的视线,一颗心更是四分五裂,只剩一点喘息的空隙。 她早就知晓帝王无情,崇珍帝那般寡情懦弱的小人,虽是把娘亲抢到了宫内,可却是不可能长久以往地宠爱着她。 从前霜儿只是以为庞氏终有一日会失宠而已,再没想到她不仅失了宠,还会在那皇宫里丢了性命。 在这一刻,霜儿对崇珍帝的恨意达到了顶峰,连带着已经死去的梅音公主,她也恨得牙痒痒。 这对天家父女是一模一样的心狠手辣,也是如出一辙的薄冷无情。 霜儿哭声凄厉,一声一声仿佛颤动着叶谨言的心。 他知晓此刻的霜儿必是崩溃到了极致,更怕她会因为庞氏的死而伤心欲绝,在月子里落下病根,所以他只能柔声安慰霜儿,以此来给她最大的慰藉。 “崇珍帝本是打算要用梅妃来牵制我们,所以在梅妃薨逝之后才会秘不发丧。”他如此说道。
第162章 恨(下) 于霜儿来说,叶谨言与柔姐儿、岁哥儿是给予她养料的树根,那么庞氏就是支撑着她活下去的力量。 如今这股力量逝去,她以为自己会崩溃,会痛哭到失去理智,可此刻她听着叶谨言一脸正色地说着庞氏死前的场景,除了彻骨的伤怮以外,她只是不停地落泪。 庞氏早就存了死志,她被困在那深宫之中,如一只被折断羽翼的金丝雀,终其一生,都只能仰赖着崇珍帝的宠爱才得以生存。 兴许于她来说,死才是一种解脱。 霜儿又忆起梦魇里爹爹和娘亲相携相握的恩爱模样,她只能不断地告诉自己,爹爹和娘亲已在地底下团聚了,他们再也不会分开。 “我明白。”霜儿哽咽地开口,她明白崇珍帝为何要将庞氏关禁闭,也明白庞氏的存在会给叶谨言带来多少的掣肘。 如今庞氏一死,崇珍帝“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计谋失败,叶谨言与刘玉书等人也不必再忌惮些什么。 道理霜儿都明白,只是死的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且那个人还是生她养她的娘亲。 理智只涌上心头一瞬,霜儿便不可自抑地怮哭了起来。 * 白山王随着女儿和女婿一起远赴别州,一路上瞧见了各处百姓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景象,心里有些不落忍。 本以为西北的百姓们过的已是水深火热的日子了,没想到中原道上的百姓们也个个悲惨无比。 白山王见了这一番人间地狱的景象,当即便痛骂了朝廷一通,他虽没有直接辱骂崇珍帝,可句句都在暗指这位皇帝德不配位。 苏勇已是摸清楚了这位老丈人的脾性,当即便走到白山王身前,恭敬地递了一杯茶给他,而后道:“岳父,谨言已与我说过了,刘玉书乃是废太子的儿子,不仅礼贤下士、对百姓们更是仁善不已,与龙椅上的那位崇珍帝不同。” 这时做妇人装扮的百灵也走到了白山王面前,不过她的目光却只紧紧落在苏勇之上,里头写满了情意。 “爹爹就相信苏郎吧。” 白山王最宠这个女儿,闻言也只能无奈地瞪了百灵一眼后,叹道:“如今我已是上了贼船了,再没有办法下船了。” 如今白山王既是也要归顺了刘玉书,这也算是个有名有姓的匪类,非但是边关的百姓们人人识得,连中原之地的百姓们也曾听闻过他的大名。 一个占山为王的土匪,却只与朝廷官员们对着干,抢来的银财半数自己留下,另一半则送给贫苦百姓们。 所以白山王在民间也算是颇得人心,传出白山王归顺于刘玉书的消息后,刘玉书一党便愈发得民心。 远在京城的崇珍帝先是失了宠妃,再是屁股底下的皇位不保。心里又是伤心彻骨,又是惴惴不安。整个人要比从前衰老了许多,连御前总管福佑瞧了也是一阵叹然。 福佑是宫里的老人了,见证着崇珍帝从一个落魄皇子成为了掌握着无上权利的君王,见证着他与苏皇后从微末之时走到今日相看两厌的地步。 早先的崇珍帝有皇后在侧、也有嫡女承欢膝下,叶国公等忠心耿耿的大臣们为了崇珍帝的江山抛头颅、洒热血,为了大雍朝的平稳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 可偏偏崇珍帝坐在龙椅上久了,心思便变得十分活络。先是使法子陷害了一生清正的京兆府尹王肃正王大人,将王家搅的妻离子散之后,再狠心把庞氏抢到了皇宫之中。 那倚梅阁其实只是关着庞氏的牢笼而已,终其一生,她只能像一只金丝雀一般被关在那牢笼里,既是不能翱翔在无边无际的天地之中,且还得曲笑逢迎地伺候着崇珍帝。 即便是让福佑这样的阉人来说一句公道话,他也不得不由衷地感叹:这一世,庞氏的命实在是太苦了些。 * 金銮殿内。 崇珍帝脸色肃然地坐在龙椅之上,手里虽拿着臣下们奉上来的奏折,可心里却是荒凉一片。 庞氏死了,以那样决绝的方式死在了他的怀里,非但是阻止了他心中所有的计谋,也将他的心与情爱一并带走了。 崇珍帝不明白,庞氏为何要这般坚定的赴死。他心内苦痛到了极点,便愈发不肯承认是他的无情活生生地逼死了庞氏。 他虽把庞氏关在了倚梅阁之中,可这点“禁闭”也只是权宜之计而已,至多两个月,他便会把庞氏从倚梅阁里放出来。 她怎么就不能再多等一等呢? 汪震立在金銮殿的中央,瞧着上首好似在一夜之间苍老了数十岁的崇珍帝,心里除了深深的敬畏之外,还生出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奈。 他对崇珍帝忠心耿耿、别无二心。只恨不得尽早辅佐着崇珍帝将以刘玉书、叶谨言为首的那一群乱臣贼子擒拿个干净才是。 可崇珍帝如此优柔寡断,他有时也实在是无奈。 譬如此刻,庞氏自戕而亡,让他们要借着庞氏来挟持叶谨言等人的计划泡汤了,如今之计,还是要请那几个顾命大臣进宫来好生商议一番,总要想个对策出来才是。 可偏偏崇珍帝如此妇人之仁,早先已是决定要把庞氏推出去挡枪,如今何必又要作出这一副不舍的样子来? 堂堂一国之君,怎可如此意气用事? 哪怕汪震心里百般地叹然,却也不能当着崇珍帝的面儿将这些话说出来,所以他只能弓着身子朝上首的崇珍帝行了个礼,只说:“陛下,探子们来报,说叶谨言与刘玉书已汇合在了一块儿,只怕不日就要往京城打来了。” 他这番话的言外之意就是在提醒崇珍帝,如今不是顾念儿女情长的时候,很该想个对策来抵抗那些叛军才是。 而崇珍帝却缓缓地抬起了头,好半晌之后才望向了一脸正色的汪震,嘴边的话尚且不知如何说出口,手心里把玩着的那一包绣着梅花纹样的香囊却先一步落到了地上。 崇珍帝便也没心思再去回答汪震的话,他的全部目光都落在了这梅花香囊之上。 翻江倒海的泪意一下子凝结在心口,一波一波地向崇珍帝涌来,几乎要让他无所遁形,整个身子都仿佛浸在了无边无际的苦海之中。 他还记得这梅花香囊的来历。是那一回庞氏小产,他为此勃然大怒,几乎要把太医院们的太医统统处死,再有就是伺候庞氏的宫女们,也要统统发配去慎刑司。 可庞氏却躺在病榻上,惨白着脸为太医和宫女们求情,崇珍帝这才收回了成命,只是却万般怜惜着遭受此劫的庞氏。 所以,他在得知害了庞氏落胎的真凶是苏皇后以后,便狠下了心不去管与苏皇后二十几年的夫妻情分,不听她辩解,便收回了她的凤印、册宝,并将她软禁在了凤藻宫里。 苏皇后曾上奏了许多次,要求见他,可是崇珍帝却连一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她,一意孤行地要处罚她。 可正是因为崇珍帝对苏皇后的无情,让庞氏心里震颤不已,午夜梦回时心中甚至还多出了一抹不该有的愧疚,为了派遣这样莫名的情绪,她才会给崇珍帝绣了这个梅花香囊。 送出去之后,崇珍帝欣喜若狂,还以为他是真正地走进了庞氏的内心,谁曾想如今却是天人永隔。 崇珍帝心里不是不后悔,他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庞氏。 他本以为庞氏会孤掷一注地在奉给自己的梅花酒里下毒,为了她的乱党女儿和女婿,她应该也是不愿自己这个皇帝再活下去。 所以崇珍帝才不敢喝庞氏递来的梅花酒,可谁曾想她从不曾起过半分要暗害崇珍帝的心思。 可是为什么呢? 崇珍帝眼眶一红,胸口莹润着的泪意愈发汹涌,在他的脑海之中似乎升起了一个不能再多猜一分的念头。 他僵着手臂拿起了地上的梅花香囊,那香囊之中隐隐还飘浮着几分独属于庞氏的香味,沁人心扉,清淡幽香,正如庞氏这个人一般。 一夕之间,崇珍帝攥着那香囊的动作便收紧了许多,一股腥甜之感直往他喉咙口处冲去,几乎要让他肝肠寸断。 他知晓为什么了。 是……是庞氏对他动心了,所以才会用这般决然的方式惩罚他。 他知道了。 底下立着的汪震抬眸望向上首的崇珍帝,却见从前英武神朗的帝王如耄耋老人般呕出了一大片血迹,那触目惊心的血迹正溅在了他的龙袍之上,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汪震立时大惊,忙要去传太医。却见上首的崇珍帝摆了摆手道:“不必,不必去唤太医。” 如今的苦痛都是他该承受的,怪不了别人。 汪震心下大颤,整个人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说出口的话更是染着浓浓的颤抖之意,“陛下,您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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