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难道不是你的依靠?” “求人不如求己!怎么,大公子要抢我小女子的钱?” 檀琢颇郁闷。他算看出来了,小狐狸对自己的真心,不能说一点没有,只能说如大漠之沙砾,如沧海之一粟,只有一点点。余下的,除了心眼儿,就还是心眼儿。
第65章 教她喝醋 檀琢说要带冰绡去五凤楼听戏。 他自然不是买不起楼上雅座,更非订不到包间。因为某种不可告人的原因,他一定要坐在一楼紧挨着戏台的第一排主座。 开始冰绡还以为他是要给自己脸面,让云州那些各怀鬼胎的大商户都知道,他檀琢宠爱阮冰绡。 可直到这出《月夜惊魂》,冰绡才恍然大悟:檀某人是来给扮杳杳的戏子捧场的! 瞧他那眼睛眯的,那嘴角翘的,那折扇摇的,那二郎腿晃的,那脚尖绷的! “色鬼!”冰绡心中冷笑。 “桃腮粉面无限好,东风一样春工。百年欢笑酒尊同。笙吹雏凤语,裙染石榴红。叫一声慢也!花娇难禁蝶蜂狂,和叶连枝付与郎。” 戏演到了月下幽会处,曲词颇露骨。杳杳唱腔婉转,蛾眉低回间,额上鹅黄花钿有无限风情。 檀琢几乎是色授魂与了,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折扇,眼睛浑然都掉在了杳杳身上。 这杳杳身入梨园多年,早修炼了一双横波妙目。她早就留意到这位琼枝璧月般的白衣公子,猜他非富即贵,亦喜他容颜俊俏,眼波流转间,竟将那扮情郎的小生一推,直指着檀琢唱道:“与柳生绸缪恩爱久,芳心束缚不从容,似这般俊俏郎君哪得见,喜得一把推开旧情人,对郎君欲语还腼腆。” 原来这是云州戏的特色,戏子们多与台下观众互动,随机应变,妙语连珠,颇为有趣。 杳杳唱罢,台下顿时响起起一片叫好声。檀琢与冰绡本就惹眼,这下更招来许多目光。 冰绡余光扫射檀琢,见他嘴角带着个极风流的笑,目光似粘在杳杳的鹅黄花钿上,耳朵和脖子却红了。 那杳杳一见如此更来劲了,一个劲地巧笑蛮声、娇痴谑浪,引得檀琢吃吃发笑。 “猥琐!”冰绡心里骂,嘴里暗暗咬咬牙,面上也笑。 “好!”她脆生生喊着,“再来一个!”比檀琢起劲多了。 杳杳的注意力立刻被冰绡吸引。腰肢一扭,回眸莞尔,接着便从台上探身,伸出一根水葱似的手指在冰绡面前,“好个冰肌玉骨的美人儿!只见她花为魂来月为魄,眼横秋水唇绽樱桃。杳杳我呀,自惭形秽非善妒,恨身不是好男儿!” 冰绡似是被她夸得心花怒放,一伸手便捉住了杳杳的玉手,顺势从手上褪下个镯子,直接便套在了她的纤纤手腕上。 檀琢皱眉,认出这只正是从张姑娘那里揩到的,“倒是会借花献佛!” 冰绡却挑衅地朝他挑挑眉,“我才不像你铁公鸡一毛不拔。” 冰绡送出的镯子水头极好,杳杳得了这样贵重的彩头,唱得更卖力,直把冰绡哄得一会儿脸红一会儿捂着嘴乐。那扮柳郎的小生一见冰绡出手如此阔绰,便也不甘落于人后,一个劲地给冰绡抛媚眼。 冰绡兴奋地大声叫好,从怀里掏出一把金瓜子儿,一扬手便扔到了戏台上。 这下,连拉弦的敲鼓的击铙的打板的都兴奋了,将好好一出《月下惊魂》奏得宛如月下发财般喜庆。 冰绡弯着眼睛亮着口整齐的糯米牙,暗想一掷千金的感觉可真好。 檀琢冷笑,凉凉道:“第二笔银票也收到了?” 冰绡懒得理他,只用鼻孔发出一个“哼”,全然是看入了迷的样子,一点也不肯理会他。 檀琢更郁闷了。 他想,终究是自己思虑不周,情爱这种事怎么能问杏明呢,她连楚风喜欢他都看不出来,宛如一块木头,如何能指点自己。 前些日子他病急乱投医,问杏明“如何令女子对自己多些真心”,杏明似是十分不屑,不肯答话;檀琢追问不休,杏明毫无涵养可养,竟然就恼怒起来,不过终于回答了自己。 她说的是,“呵,你在她眼皮底下迷恋别的女子,她自然为你喝醋。她一喝醋,便会比以往更在乎你,这真心不就有了?” 檀琢醍醐灌顶,点头之余,还对楚风道,“你也学着些。” 可叹这法子只是听起来有道理,用起来全然是纸上谈兵,对冰绡毫无作用。看她的样子,好像比自己更喜欢那个女戏子。 …… 檀琢于情场失意,便要在赌场上找补回来。他赌的是:老家伙们各人自扫门前雪,穷则独善其身,达则以邻为壑。 商会总舵。 会长傅恒与檀琢推让一番,便于上首分左右而坐。 下方众人鸦雀无声,俱都等着“反垄断令”的说法。 檀琢不着急说话,只静静于各人脸上端详。若以文武而论,他其实算是个武人,习武的时间比读书的时间更长。沉着脸不说话时,便有杀伐之气。 老家伙们知道他桀骜不驯,也不敢全然当他是黄口小儿,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肯先出声。 细算起来,若反垄断令在全云州推行,当属饵丝姚家和米线陈家损失最大。因着他们利薄,全靠走量赚钱,故此首当其冲。 滴漏响了半晌,终究是姚老太爷先坐不住了。他清了清嗓子,与檀琢拱手道:“大公子召集我等会集于此,不知所为何事?” 檀琢笑道:“晚辈去乡数月,久不见诸位长辈,心中挂念得很。老太爷近来身子可好?” 姚老太爷明知故问,檀琢便也与他说废话,反正着急的不是他。 老太爷笑笑,“大公子于曲通的一番作为,可是颇令老朽不安啊。” “这是哪里话!曲通不过万人小城,姚家的饵丝却供给全云州的商铺,也值得老太爷如此挂心?” “大公子所言极是,只是听人说起,这反垄断令有全州推广之意——陈老弟,你说是吧?” 米线陈家的掌柜闻言苦笑,“在下亦是道听途说,王府的旨意,怎敢胡乱揣测。” “哈哈,好一个道听途说!” 众人见檀琢笑得阴沉,俱都心里一沉,一时不敢再说话。 檀琢扫了他们一眼,忽然话锋一转:“云州自古以商为本,事关商贸大事,王府诏令之前无不与诸位相商。便是这长达百年的特许令,亦是如此而来。怎么到了你们这一代,反倒唯唯诺诺起来?这样说来,我即刻便下令全州推行——想来诸位也无意见吧?” 陈掌柜笑得尴尬:“大公子说笑了、大公子说笑了!” 檀琢忽然厉声道:“哪个与你说笑!” 又是一片噤声。 半晌,傅恒忽道:“大公子召你们来,便是要听诸位畅所欲言。你们如此辜负,怎能不教大公子生气?” 陈掌柜已然是汗涔涔了,只边擦汗边道:“是在下糊涂了,大公子息怒!” 姚老太爷眼观鼻鼻观心,其余诸人亦装聋作哑。 傅恒道:“你们都什么想法,今天便都说出来。勿要心口不一,前倨后恭!” 这代丝绸陆刚过知天命之年,在老家伙们之中是最年轻的。他素来看不惯这些人做事畏首畏尾,便率先道:“既然傅老要我等畅所欲言,在下便直言不讳,如有不妥之处还望公子海涵。特许令乃是云州百年旧制,从我云州还是一国时便如此。百年以来,我们得经营之利,王府得税银之丰,正如叶之正反两面,实则一体。故此,在下实在不明白,为何要改动旧制?这是其一。第二个公子可能不爱听,却是我们的心声。我等数代耕耘,方有今日繁盛,历代先王无不嘉勉。时至今日,铜山李家的门口可还高悬着王爷亲笔所书的’国富民安’四字。窃以为,我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公子如此大刀阔斧、说改就改,怕是要寒了全云州的商贾之心啊!” 丝绸陆说这些,无外乎事互利和恩义两项。前者说的是王府的利,后者说的是自己的功。话不好听,也有居功自傲之嫌,所以老家伙们都不说。可他的话也的确是众人所想,端看檀琢的反应。 看众人俱都惴惴,檀琢倒笑起来,整个人向后一仰,懒散地靠在了椅背上。“嗯,我是不爱听这话,可你说的也有道理。诸位都怎么想啊?” 众人见檀琢如此,心里仍惊疑不定。只是事关切身利益,也不由的他们再装聋作哑。 姚老太爷道:“陆小哥说得有理。不说我们云州,端看自古以来,大凡革新、改制,可都是要将天下搞个天翻地覆的。到头来如何?还不如不改!” “这话说的不透!” 檀琢轻摇折扇,“自古变法最令人唏嘘处,成与不成还在其次。倒是变法者的下场,人亡政息算是好的——君不见商鞅车裂,吴起射死!老太爷是担心我步此后尘吧,啊?哈哈!” 姚老太爷只道:“公子博学,老朽随口一说、随口一说。” 檀琢一笑置之,“瓷器张,你怎么看呐?” 瓷器张惯是个结巴,因这毛病,他常是做锯嘴葫芦的,养成了一种随大流的美德和人云亦云的情操。 听檀琢忽然点到自己,他便期期艾艾起来,“额……这个、嗯……在、在下只——懂的烧陶制瓷,刚、刚才这、这个嘛……嗯,全——凭大公子和傅老做、做主,嗯。” 丝绸陆最看不惯他这样子,闻言从鼻孔里哼出个冷笑,“既如此,那便从你家改起,如何?” “你、你……”瓷器张“你”了半天,终究舌硬心惧,没说出个所以然。 檀琢却道:“丝绸陆刚才的话说到了点子上!反垄断,关键在于反谁的垄断。诸位,议一议吧!” 姚老太爷闻言来了精神,捻着胡须道:“我们云州百工百业,若说兴旺,当以铜山铁矿为首,次则丝绸瓷器、出海贸易,余下我们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米线饵丝,全都加起来,恐怕还不足人家的一个零头。是故,老朽以为,若说反垄断反的是谁,已经很清楚了,不是么?” 铜山李是个魁梧汉子,面貌粗糙,心里却有成算。闻言只笑道:“老太爷真会玩笑。不是我李家自大,就说这开采冶炼,哪一件不耗资巨废?便是我有心相让,也得有人做的起不是?” 瓷器张像是终于打好了腹稿,也结结巴巴道:“我们张——家的产业虽不比李老哥,可单——算起出釉、下彩一项的窑,横穴八——处、竖穴八——处、龙窑五——处、葫芦窑三——处,加起来是二、二十四处,这还不算其、其余的品类。除了李家和傅家,也再找——不出第二家能吃、吃下我家的了,嗯。” 丝绸陆学着瓷器张的口吻,也道:“张——张老哥才、才说对一句、句话。” 一时间,除了瓷器张脸红脖子粗外,厅中众人俱都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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