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付沈家?” “对,他说……他说要让沈家背上通倭的罪名。” 谢忌神色严肃了几分,眉头微蹙,“通倭?” 姜云静点点头,说:“前些年舅舅在海上做了不少生意,只近年海面不太平,才渐渐停了,只是多少同一些海贸商人还有联系。王甫的爹是浙江的巡抚,他们家在江南一带又势力庞杂,若是有心构陷,我怕舅父那边防不胜防。” 谢忌沉吟不语,江南那边确实盘根错节,虽则之前盐引一案打掉了几个山头,可这么多年积攒浸淫下来,也称得上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现下圣上正在兴头上,决意重振海运,本就打算抓几个官员大户杀鸡儆猴,只会错杀绝不轻放,要是那王甫真的从中作梗,沈家就算是能自证清白,也难免被上面猜忌。 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或许只有让王家投鼠忌器。 见谢忌沉吟不语,姜云静的心越发地沉了,难道那王家的势力真的如此庞大? 她不由得抓紧了身下的被褥,咬着唇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其实我也想通了,若是,若是非这样不可,我愿意答应王甫,大不了到时候玉石俱焚。” “答应王甫?”谢忌偏过头,脸上虽然带着笑,声音却透出一股冷意:“你是说,你愿意嫁给他?” 被他这样一问,姜云静只觉得耻辱莫名再难开口,嘴唇咬得发白方才能勉强压住那股子难堪。 谢忌打量她这副模样片刻,忽地轻声一笑,语气温柔带着丝蛊惑:“那泱泱何不考虑嫁给我?” 姜云静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 谢忌慢慢地靠近她,牵起她的手轻轻地落在自己脸上,似笑非笑慢悠悠道:“泱泱说,我有哪一点比不上王甫?是不够俊俏,还是不够温柔?还是说,我从前服侍的不好?” 她的手指被牵引着一寸一寸地抚过他的眉眼,顺着鼻梁轻轻滑下来,落到他柔软的唇边,姜云静觉得指尖一烫,心脏都快跳出胸腔,想要缩回,却被他紧紧地攥住。 “难道那王甫生得比我好看,所以泱泱变心了?”谢忌一顿,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哦对,我想起来了,以前你便说过,等我老了,要找个更俊俏的。” 王甫哪里比得上他分毫?姜云静甚至觉得这种对比都是在侮辱谢忌。 等到回过神来,她这才大声道:“我没有!” “没有?”谢忌用她的手指抵着自己的唇角,低低笑出了声,“哦?你没有什么,没有变心,还是没有打算再找个俊俏郎君?” 姜云静窘迫得说不出话,方才不是好好的还在说事吗,怎么转眼间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既然没有,那泱泱便是还属意于我了?” “也没有!” 姜云静羞恼不已,将他的手一把挥开。 “那就是还对钟家那个念念不忘?”谢忌眸色一冷,声音也淡了几分,“可惜呢,他护不住你。恐怕你还不知道,钟家替越贵妃在西北倒卖军械,早就泥潭深陷,如今正自顾不暇。便是没有王甫,你也不能跟钟家的人扯上干系。” 姜云静愣在了那,她其实知道钟家在西北的生意有些问题,却对详情并不清楚。 见她面色怔怔,谢忌蹙起眉:“钟崇同你成亲本也是别有居心,你应该心中有数吧?” 姜云静当然知道,可此刻被谢忌这样直白地挑明,她还是觉得有一瞬间无地自容。 于是,冷下脸,平静道:“我本也从未想过要依靠钟家,这件事无需谢将军提醒。王甫可以强逼,可沈家清清白白,他若栽赃诬陷,朝廷自有法度在,我就不信他真能只手遮天。” “如今圣上有意重兴海运,清剿倭患,朝中反对声音不少,正要抓几个祭旗,王甫若真在这时候出手,你说,等着沈家的会是什么?”谢忌撤回身体,靠回到迎枕上,语气平淡,“你自可以击鼓鸣冤,花上三五、十年洗清这段冤屈,可天子一怒,沈家阖府上下几百口人就会落得个流放千里乃至身首异处的下场。姜姑娘赌得起吗?” 话音一落,姜云静已是面色发白,一颗心仿佛浸到了冰水中。她对时局自然知晓得不如谢忌清楚,原本还想着就算王甫陷害,沈家也有可能自证清白,可若是赶上了这样的时机,清白本就不重要了。 正所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这时候恐怕江南早已人人自危,恨不能立马撇清干系。王甫这一招,真是阴狠毒辣。 谢忌顿了顿,目光转向她:“其实王甫倒无足轻重,跳梁小丑,杀了便是。可去了王甫,你就能保证不会有李甫、张甫?如今时期敏感,沈家既身在局中,一个不慎,便是没有王甫,也可能被牵连受灾。” 姜云静只觉得声音堵在喉咙里,背上一阵阵泛凉。她其实知晓,谢忌说的没错,就像是王甫对她而言也不过无妄之灾。 可嫁给他?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姜云静几乎下意识就想否定。嫁给谁她或许都只是无动于衷,可唯独对他,她心中是难以描述的复杂。 若是因为这件事嫁给他,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变成什么样呢?从前是算计,是欺骗,如今是利益权衡,却从来都不是两颗心赤诚相对。 像被命运捉弄了一般。 姜云静心头泛起一阵苦涩,抬起眼,看着对面的人:“所以,我只能嫁给你,才能保沈家无虞了?” “目前来看,你并无太多别的选择,除非你选王甫,不选我。既然你不愿同我谈情,那就言利,姜姑娘是做生意的,利弊得失应该十分清楚。” 谢忌表情平静,语气也没有了之前的调笑,让姜云静不由得觉得他仿佛真的只是在谈一桩生意罢了。 姜云静心沉了沉,苦笑一声:“谢将军恐怕早就算计好了吧?如此费心筹谋,只是为我这样一个女子,岂不可笑?” 闻言,谢忌脸色微变,刚想解释可又咽了回去。罢了,此刻多说也无益,她不信他,三言两语也无法转圜。 何况,这件事确实是他暗藏私心,今日之事让他想明白了,就算她不愿他也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他不敢想象若是一时不察,再让她陷入这样的局面,自己会怎么样。 “一年,只需一年。” 不知过了多久,谢忌再度开口。 闻言,姜云静面带不解望向他。 “沿海积弊已久,再拖下去圣上的决心难免动摇,所以此事需速战速决。一年之内,我必要为海运重开扫清前障,若是成功,沈家自然无虞。若是不成,我也会倾尽全力保你周全。你可愿与我赌这一场?” 姜云静沉默片刻,直视着他的眼睛,缓缓开口:“那一年后呢?” 谢忌目光深深回望向她,一字一句道:“一年之后,若你仍旧不愿留下,我会信守承诺,允你离开。” 在听到最后四个字时,姜云静忽觉心头一空,竟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愈加沉重了。 若是他真能信守承诺,这或许也是一条出路,总比如今这般纠缠不清的好。若是他到时候反悔,有这一年,也足够她想办法摆脱他的控制。 过了不知多久,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在耳边。 “好,那我便同谢将军赌这一场。” 第二日一早,谢忌便让顺天府派了马车送姜云静回府。 虽然答应了谢忌,可两人情况复杂,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理,如今尚不宜声张。 于是,回府之后,姜云静对外只声称案子查清了,与她无关,府尹知她身份便特意派了马车将她送回。 对于这个说法,姜修白倒是没怎么怀疑,只觉得这府尹还有些眼色,知道自己与他同朝为官,礼数尚算周全,没有太过冒犯。 只是昨天他到底没有派人去救姜云静,此刻见到她回来,难免又有些无颜以对,略表关心地问了几句便不说话了。 姜老太太自是满心狐疑,她已从姜云姝那得了信,知道此事是王家那边有意为之,怎会如此轻易就把人放出来? 于是,观察着姜云静的神情,问:“那钟家的昨天来不还火急火燎的,怎么隔一日就把你给放出来了?” 自打姜云静知道王甫知道假定亲的事后,她便起了疑心,毕竟了解内情的人不过那几个,若是走漏了风声,八成就是有内奸。如今她打量姜老太太神情,见她回来不仅没有半分喜色,反倒满脸的疑惑,心中已大概有了数。 于是微微一笑,说:“顺天府尹为人公正、断案清明,既然查出孙女无罪,自然立马就放出来了,祖母是有何疑惑吗?怎么见到孙女回来,看上去倒像不高兴似的。” 姜老太太被她戳中心事,顿时有些心虚,忙道:“你这是什么话?你回来我自然高兴。” 朱氏在一旁也瞧出些不对劲,可她脑子呆,自然想不到那么深,只当是这老太太不喜姜云静。 于是,笑道:“婆母自然是最疼孙女了,就说这二姑娘吧,这个把月也回来了三四次了,昨儿还来了一趟,临走的时候,娘还赠了她好些东西呢。都说隔辈亲,我看娘是高兴得太激动了,大姑娘你可别误会了。” 朱氏这一番话指桑骂槐的,明里暗里不就是在说老太太偏疼二姑娘吗?姜老太太脸色果然沉了下来,可又不好反驳,只暗暗在心中骂了几句。 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和蔼的模样,顺着她的话说:“昨儿我叫二姑娘过来也是为了大姑娘的事,她好歹嫁去了宁远伯府,都是亲家,搭把手找个把人说不定就能把事情给摆平了。要我老婆子说啊,这姑娘找夫家,还是得找个有本事的,出了事才靠得住。” 说完,若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姜云静,言下之意无外乎是她找的亲事没一个中用的。 姜云静也不在意,只是听朱氏说这姜云姝往日里并不爱回来,如今怎么倒殷勤起来了?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姜云静忽然就想起了香桥会那一夜自己瞥见的那两个人影,当时她还以为自己看走了眼,可现在越想越觉得那两人就是王甫和姜云姝。 只是,他们是如何碰到一起的? 她一肚子疑问,也无心应付这阴阳怪气的老太太,敷衍了几句便称身体不适回了房。 等到她和朱氏一走,老太太的脸立马就垮了下来,满心的火气撒不出来,只好冲姜修白抱怨。 “你看看这大姑娘,跟我说话都是什么语气?好像我亏待了她似的。” 姜修白因为昨日的事本就提心吊胆了一天,人总算是回来了,刚松了口气,哪有心思再听自己娘倒苦水,于是只敷衍了几句。 岂料老太太却不肯罢休,继续道:“二姑娘就不像她,嫁的人家靠得住,哪会出这种事?她如今一个寡妇,还成日去外面抛头露面,做什么生意!咱们好歹也是个官宦人家,脸面还要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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