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柘见他都这么笃定了,便也只得死马当活马医了,本来这事就已经够奇幻了,再诡异一点无所谓了。 覃柘看了江秋晚一眼,示意她跟上来,江秋晚用力地眨眨眼,好在她水性还不错,紧紧地跟在了覃柘的身后。 奇怪得很,越往水底游,周身的水温竟然越来越高,原本冰凉的水已经不刺骨了。 有了好一会儿,覃柘都觉有些脱力了,终于离那斑驳的光斑咫尺之遥了。覃柘的眼睛已经被水给泡得生疼,有些视物不清,朦胧望去,水底的光影就像是一大片晕开的琥珀液一样晶莹剔透。江秋晚也没好到哪儿去,一张脸憋气憋得发紫了。 覃柘铆足了劲,拉住江秋晚的手,带着她用尽全力一头扎了下去,一时间顿感天旋地转,双眼眩晕,覃柘和江秋晚先后从水中冒出了头,像是缺水的鱼儿一般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紧接着耶律隼和常安歌也浮了上来。 待到回过神来,覃柘才发现众人正置身于一片碧湖之中,漂在湖心。湖周竹影摇曳,清风徐徐,显然已是白昼。 “这是怎么回事?”江秋晚觉得自己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般,明明是夜晚忽然变成了白昼,明明是流沙忽然变成了湖泊,“我该不会已经死了吧?” 说完,江秋晚掐了一把自己的脸颊,疼得皱紧了眉头:“嘶——我还活着,不是在做梦!” 覃柘被江秋晚一番傻子举动给逗笑了:“要不要我再帮你确认一下?” 说罢,覃柘伸出手作势要掐她的脸,江秋晚赶紧双手护住脸,往一旁游开:“不用不用不用,我很清醒。” 覃柘笑笑,收回了手:“行了,先上岸再说吧。” 几人向着湖岸游去,待到游上了岸,一个个都累得精疲力尽,浑身湿了个透,仰面躺在了草地上。 一阵清风吹过,抚过皮肤的舒服触感让人渐渐缓过神来。 望着头顶的一片湛蓝的天,覃柘脑子有些恍惚,用手肘推了推身旁的耶律隼:“你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耶律隼撑着手臂坐了起来,头发还往下滴着水,水珠顺着轮廓分明的下巴滑了下来,使得他原本就野性十足的脸看上去更加的不羁散漫了。 “这就是九宫八卦阵的厉害之处,杀机隐而不显,入阵者浑然不觉间便被迷了眼,误入了幻境。”耶律隼将额头上的湿发抹到脑后,露出俊朗的五官。 “你的意思是,方才我们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覃柘两颊泛着病态的红晕,嘴唇也微微发着紫,看上去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之前的旧伤可有碍?”耶律隼察觉出了覃柘脸色有异,伸出手想要探探她额头的温度却被覃柘转头避开了。 “我无事,你且把话说清楚。”覃柘伸手抹掉脸颊上的水渍,深吸了一口气,暗自调息运气。 “八卦奇门阵也并非全然是虚,而是借助天时地利人和造出的似假亦真的幻境以困住步入阵中之人,此前我们看见的山壁可能是假,但也需依托实物造阵,就比如此刻我们身上的水,这假不了。”耶律隼耐心地解释,“依我估计,先前身处原野之时我们便早已不觉中误入了法阵。” 听耶律隼这么一分析,覃柘这才恍然大悟,回想起来,难怪地动山摇之时,那般喧然声势,几匹马儿却反常地表现得那般淡定。现在想想,大概动物的眼睛更善于辨真,在它们眼中看到的才是真实的场景,故而没什么反应。 “原来如此,可是左左为何要如此戏弄我们,害我们差点儿命都没了。”江秋晚想起此前幽暗封闭的空间,不免心有余悸。 耶律隼仰头看天,冷静地分析道:“布阵之人并非有心想取我们性命,否则就不会是这种程度的阵法了。” 耶律隼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听得一个少年清脆的嗓音说道:“呵,算是还有些眼力。” 覃柘习惯性按住袖中的短刀,站起身回头望去,便看见一个绿衣少年站在树荫下,手执一柄翠箫,头发简单挽成一个髻,看上去清秀干净。 覃柘记性不差,见到这少年的瞬间便觉眼熟,似在哪里见过。 绿衣少年与覃柘对视一眼,显然是明白了她心中所想,只见他潇洒地转了转手中的翠箫,上前两步,笑脸盈盈地说道:“这位姐姐,我们在沐阳城内曾有过一面之缘。” 听他这么说,覃柘在脑海中搜索起来,忽然想到刚入沐阳城的那日左左曾在街市上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少年,现在两张脸对比起来,果真就是眼前这人。 “你是何人?左左何在?”覃柘质问少年。 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起初进入沐阳城后,左左那小丫头便开始表现得很是反常,时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早出晚归不说,最后直接就销声匿迹了。现在想来,定是与这少年脱不开干系的。 “我是何人并不重要,至于左左嘛,我若是知道她在何处就用不着费尽心思将你们骗过来了。”少年俏皮地眨了眨眼,一脸阴谋得逞的坏笑。 “你说是你把我们骗过来的?可我们明明……”江秋晚现在脑子发懵,就像是蓄了一团乱麻似的。 “那个香囊和信是我留给你们。”少年淡淡地说道。 “怎么会?!这些明明是左左亲手交给我的。”江秋晚眼睛睁得圆圆的,觉得很不可思议。 “你以为只有那丫头懂易容术?”少年笑得满脸狡黠,将手背到身后,悠哉地说道。 覃柘眉头蹙起,想到先前在逐渐山庄时感受到的那道隐藏在暗处的目光:“所以你一早就潜入铸剑山庄了?” 少年点点头,一脸邀赏地笑道:“是啊,若非我暗中相助,姐姐你那般肆无忌惮地出入内院估计早就被人识破了。” 覃柘不免心惊,原来不是错觉,竟然真的有人在背后动了手脚,而自己还浑然不觉。 “你方才说你也不知道左左身在何处,此话怎讲?”常安歌的睫毛还挂着水珠,脸上的担忧不加掩饰。 “小哥为何如此关心左左啊?”少年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了常安歌一眼,末了点头笑了笑,“啧啧,左左那丫头的眼光眼光倒也不差,不过,她有同你说过她的身份吗?” “这与你无关。”常安歌剑眉拧成了一个结,显然不想从他嘴里听到他对左左的评头论足。 “哦,看来是没有说过了。”少年了然地点点头,翠箫在手指间转动,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罢了,确实轮不到我多言,那你们是乖乖跟着来呢,还是我动手将你们绑起来再带走呢,那样会更麻烦一些。” 少年开门见山地表明意图,语气轻松平常。 “小兄弟,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耶律隼拍了拍衣袖上沾上的草籽,眼中的杀机已然呼之欲出。 “看来你们是不打算乖乖跟我走咯?没办法,只能多费点功夫了。”少年为难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 覃柘暂时摸不清对方的底细,但可以确定的是,这少年显然站在他们的对立面,就算不想动手也做不到。 少年不紧不慢地将翠箫凑到嘴边,一曲箫乐奏出,如潇潇落木潺潺细流,覃柘原以为箫声中定然灌注着内力,其前做好了防备,然而却发觉这只是寻常的箫声。 “阿柘……我动不了了。”江秋晚声音微颤,覃柘刚想要回头查看情况,却发觉不知何时起自己的身体也完全僵住动弹不得了。 再看身旁的耶律隼,显然也是一样的情况。 “你下了毒?什么时候?”覃柘完全没意识到是什么时候中的毒。 少年停下吹奏,缓步走了过来,凑到覃柘身旁伸手勾了勾她的下巴,轻佻地笑道:“姐姐,你太大意了。下毒的机会多得去了,在石道里,暗室里,还有水里,只要我想,哪里都能下毒。” “你将我们引来,可不只是为了找出左左吧,让我猜猜,我师父确实在左左手上,你这么大费周章,是为了长生诀?”覃柘眼睛也不眨地盯着眼前清俊的少年,他的眼神显然已经说明了一切。 少年的指尖在覃柘的脸上逡巡,温柔地抚摸她的睫毛,脸上的笑意却渐渐褪去。 “姐姐,太聪明的人可活不长久。” 一颗头颅 月光穿过薄雾从不足一尺宽的深涧落下,大抵可见崖底一汪冒着潮气的水潭,月光氤氲在浅淡得水气之中,形成一片银色光芒。 隐约可见水潭背光处有一平整石台,定睛望去,能看见石台上躺着的轮廓,那人的胸脯随着浑浊的呼吸声轻微起伏着,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蛰伏在黑暗中苟延残喘的怪物。 忽然,一道光影掠下,便见一个纤瘦的身影稳稳地落在了石台旁,朝着躺在石台上的那人屈膝跪了下来。 “父亲。”绿衫少年低垂着头颅轻声唤道。 他的背脊紧绷着,轮廓流畅的脸藏在了阴影之下,看不清神情,姿态满是恭敬。 适应了明晦对比后,可以清楚地石台上那人的形貌,那是一个宛若枯骨一般干瘦的男人,就像是一具被风干的干尸一般,已经无法清晰地辨认出他的具体年龄了……也许尚且只是个正值壮年的男子……也许本就是个垂暮老者…… 男子的面容深深地凹陷进去,除了还能看见进气的痕迹外,并不见什么活着的迹象了。 此刻石台上的那人就像是从梦魇之中惊醒过来一般,猛然睁开了眼,眼皮下是两只黑洞洞的眼眶,看上去已然失明多年。 “……阿修?” “父亲,是我。” “我……还活着吗?” “是的。” 绿衫少年抬起头来,神情复杂地注视着石台上的那人,似是习以为常轻声答复道。 这些年来,那人每次从睡梦中惊醒总会有片刻的迷惘错乱,但很快就会清醒过来,然而近一年来这种症状却愈发恶化,时常分不清现实与幻境。 死寂过后,那人像是忽然想起来似的猛抽一口气,空洞的眼眶也似凭空出现了神采一般裂成一道狭长的缝隙,虽身躯动弹不得,但仍能让人感受到他的急切心情。 “阿修,我的孩子,你为我带回长生诀了吗?”残破嘶哑的嗓音病态地渴求道。 绿衫少年沉默片刻后,点点头:“父亲,就快了,很快就会得手了。” “快了?那就是说还没拿到……”石台上那人空洞的眼眶中浑浊一片,浑身就像是泄了气一般瘫软下去,而后气息急促地破口大骂:“废物!这么多年了,就这么件小事都办不好!我知道了,你就是想让我生不如死,你就想看着我断气是吧?!你休想!我要报仇,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咒骂声回荡在暗黑狭窄的空间里,就像是来自黄泉的诅咒一般诡异。 自母亲离世后,绿衫少年早已习惯了他反复无常的癫狂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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