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柘被恶心得够呛,但眼下不过她是待宰羔羊,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 “阿柘,你莫恼,不时我定将这老东西的爪子剁了给你玩儿。”耶律隼目光凛然,脸色看上去并不比覃柘要好。 “你还是先想着保住你自己的小命要紧。”覃柘气消了不少,好笑地说道。 老者虽眼睛瞎了,耳力却很好,自然是听见了耶律隼方才说的话,显然没打算再理会一个将死之人,而是转而面向了站在一旁,一直不曾言语的花重衣。 “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该叙叙旧了?”老者眼角的皱纹堆成两个扇形,看上去像是始终保持着固化的笑态,也就是皮笑肉不笑的既视感。 “你还活着。”花重衣语气平淡,似问非问,更像是一种陈述语气。 “如你所见,虽然缺了双眼,但也还算能对付。”老者笑呵呵地说着,语气熟稔,就像是在与多年不见的故人寒暄一样。 “父亲,您与七杀相识?”绿衫少年候在一旁,并不掩饰自己的诧然。 此时挣脱不了束缚,覃柘便也只得耐心地侧耳听故事,她的直觉告诉她这老头与花重衣之间可绝不会只是旧识这么简单。 老头用内力驱使着轮椅腾空转了个向,如果他的眼睛还在,此刻视线定然如蛇一般紧锁在花重衣的脸上。 “呵,七杀……我与七杀的渊源可深得很。” 老者伸手抚摸着自己早已干枯的眼眶,那里已经犹如一块萎缩的死肉,再也不可能生长出什么东西了:“衣伢子,还记得吗,我这一对招子可是你亲手挖出来的。” 覃柘一动不动地听着老者说话,她料想的没错,这二人之间果然另有文章。 通常来说,仇恨更能让人经年难忘。 闻言,花重衣眼皮几不可见地动了动,确实很多年不曾听到这个称呼了。 “我听说了,这些年七杀在那小子手里运转地很好,从洛北到江南尽在他的掌控。不得不说,以他的野心和手段确实比我更适合当七杀的主人,所以我完全能理解你当初的倒戈。”老者站起身来,步履轻盈且体态僵直地缓步走到花重衣的身旁,语气温吞地说着。 这话说出来轻飘飘的,可内容却实在是令人咋舌。 七杀之主……?! 覃柘眉毛拧成了麻绳,在心中搜寻着线索。虽说她对中原武林的往事并不太熟悉,但也知道在巫逐清之前,七杀旧主不就是当初在三大门派围攻普陀峰时已经被诛杀了的魔头阎如恕。 也就是说这瞎老头就是当年七杀旧主阎如恕,而他这些年居然始终存活于世。 再看众人的表情,无不写满了震惊。 “父亲,您……”绿衫少年双眸中写满了难以置信,看来对此他并不比覃柘几人知道的多多少。 “阿修,这些年来不是为父有意要隐瞒于你,只因为父早年树敌无数,对此你知道得越少越好。”阎如恕踱步到少年身后接着说道:“当初在普陀峰一战后我虽侥幸逃出生天但内力一度滞涩与废人无异,幸得当初你母亲随侍身侧为我料理一切,如今我才得以再生。” “父亲,孩儿明白了。”少年温驯地点点头,眉宇间已然有超出他目前这个年纪的情感克制。 “这些年我病痛缠身神识无常对你亏欠太多,这些你不说我也清楚。你是个好孩子,你放心,待到不日我重登至宝,定然不会亏待你,届时我所拥有的一切早晚都是你的。”阎如恕伸出骷髅般干瘦的手,轻抚着少年的头顶,像极了寻常慈父。 少年背脊僵直,像是一张紧绷的弓弦,用惯常的语气答道:“是,父亲。” 阎如恕满意地放下手掌,转身面向花重衣,空洞的眼眶挤成两道裂缝,嘴角拉开一个夸张的诡笑,厉声说道: “旧也叙完了,接下来该算账了。” 斩凤之刃 花重衣手握长刀,眼底杀意潜行,像是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当初你命门尽毁经脉寸断,被推下乱葬岗前早已断了气,却又如何存活下来的?”花重衣问出了内心的疑惑。 眼下阎如恕心情似乎大好,并不急着做清算,他颇为耐心地说道:“没错,按常理来说我早该命绝于普陀山。” “不过你们到底还是太年轻了,行事也过于草率。”阎如恕轻蔑地笑了笑,“我早知你们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从未疏于防范,却不想还是低估了巫逐清那小子的野心,没想到他竟会勾结铸剑山庄里应外合。当日我自知无法以寡敌众,命悬一线,故而走投无路之下赌了一把。” 花重衣凤眼低垂,看不出情绪。 阎如恕却是笑意满目,看上去许久不曾与人交谈过了,就算是自言自语也能说得起劲。 “你们探得我全身经脉尽断气息全无,便以为我死透了,却不知在你们动手前,我早已暗中服下了龟息散,在你们毁我命门前便已自断了浑身十一处经脉,佯护住了最后半寸微薄的心脉。”阎如恕呵呵大笑,“彼时你们若是在我心口上再补上一刀,或是直接将我尸身剁碎喂野狗,饶是我有再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再死而复生。” “这老头对自己都这么狠。”耶律隼冷言嘲讽道。 覃柘曾不止一次体会过心脉断裂的痛苦,对此自然不陌生。 要知道,筋脉寸断的痛苦绝非同寻常,比断骨之痛更甚,死亡与之相比都算是解脱。可这人竟可以做到亲手震断自己几乎全身的经脉,可见为人之狠厉非常。 “彼时我能杀你,今日亦然。”花重衣长刀冷对,再次收敛心神。 “既然如此,那便让老夫看看这些年你长进了多少!” 言罢,阎如恕身法迷踪诡异、如电似光地闪击上去,一招一式都阴狠毒辣,就像是一柄淬满了毒的冷兵一般。 花重衣并没有丝毫的懈怠,攻防得当,滴水不漏。 只见阎如恕以手作爪,如秃鹫一般几个垫步朝着花重衣的面门飞扑而上,招式十分迅猛,若是寻常人根本难以看清他的出招,跟别说正面招架了。 花重衣长刀一阔,抵挡住正面攻势,划出界限,随即旋身飞踢,化守为攻,接而连出数刀,刀锋反映这日光又如银龙裂空。 “衣伢子,多年不见,你的武功精进不少。不过,你想单凭借这几招就取胜于我,还差得远。”阎如恕指节一弹,便生生将铜刀震飞开来,花重衣被逼退数丈远。 花重衣小臂内力暗使,将刀柄稳住,然而手腕却被反向力给震得隐隐发颤,他此刻清楚地感受到了对方武功的精诡,与十四年前相比已然更胜数筹。 “原本这少年已是十分难对付了,却不想这阎如恕武功竟比传言还要强得多,眼下看来怕是只能听天由命了。”江秋晚着急地念叨着。 常安歌此刻的注意力全落在了一旁的左左身上,他只恨自己能力不足,只能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 “老东西,你的武功路数怎会全无旧日痕迹?”花重衣道出心头之惑。方才的几招交手,虽不足以探出底数,但对方的功法竟全然不同往日,一个人的招式是可以千变万化的,但武功根基却很难轻易改变。 阎如恕足尖独立落在一片巴掌大的莲叶上,深吸一口气,笑道:“当年我经脉寸断后,纵然保下一条命,却再难恢复往日的武功修为,纵然再练老路子,不过也是寻常止境再无攀升,故而这些年我潜心钻研,参悟了早年未曾领悟的西域东罗神教教义,创出如今这套掌法,自然是脱胎换骨,非同寻常。” 花重衣很清楚阎如恕对于武学有着何等近乎狂癫的痴迷。他在位期间用尽手段网罗了一切能弄到手的武学秘籍和秘宗卷法,总妄想有朝一日能够集武学大成,创造出一套独步天下的绝世神功,却始终不得其法门。 没想到,他大权在握时未能参悟分毫的奥秘,却在堕落谷底几近残废后得以领悟,只能道是世事无常。 “衣伢子,你若是怕了,便乖乖挖下你的一对招子作为赎罪,要知道当初几个孩子我最疼爱的就是你,只要你与巫逐清割席,兴许我还可以仁慈地饶恕你的性命。”阎如恕一头乱发狂舞,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活生生的地府罗刹鬼,没有一丝人的气息。 阎如恕的话令花重衣眉心紧蹙,厌恶之情不加掩饰。 但凡从七杀这一魔窟养出来的刺客,无一不对这个比恶鬼还要残酷的魔头恨之入骨。世人只知七杀行事狠绝,却不知晓其中缘由。 当初阎如恕从四海遍寻根骨极佳的稚子将其带到普陀山,在不见天日的谷底没日没夜地进行开蒙训练,全然不顾这些幼童身体是否承受得了,不少孩童直接劳死在了这入门关。待到武功略有小成后才是真正噩梦的开始——阎如恕会安排活下来的孩童们无休止地斗武,整个过程就好比炼蛊一般,在狭小的蛊盅里互相残杀,只有斩下同伴的头颅才有机会获得七杀的一席之位,离开这暗无天日的修罗场。 “相信主上也会很乐意再次送你下炼狱。” 花重衣眸中寒光乍现,青铜斩凤刀应声而动,带着凌冽的杀机破空而去,力道之刚劲,瞬间将池面都破开成了两半,莲花骨朵散碎铺开了满池。 “既然如此,那我便先杀了你,再提着你的脑袋去找那小子叙旧。” 而阎如恕早有防备,只见他邪气一笑,如同猛禽一般腾空而起,身形诡谲,似是分身从四面八方同时朝着花重衣袭来,叫人眼花缭乱。 花重衣全神贯注地应付着突击,脚步虚中带实,就像是影戏中的披甲神兵一般避闪着无孔不入的杀机。 两道残影似是消融在了日光之下,一眼望去只余下锋利的刀光和残破的浮影,令人目不暇接。 绿衫少年此时静立在一旁,凝神注视着这场旷世罕见的高手对决,他的表情出奇地冷静,冷静到更像是一个旁观者。 “老天保佑,一定要胜,一定要胜……”江秋晚全神贯注地盯着战局,嘴里还跟念经似的低声念叨着,似乎寄希望能将这老头生生念叨死。 覃柘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觉江秋晚一如既往傻得可爱。 眼下从表面上看似乎二人难分伯仲,但覃柘看得很清楚,花重衣此刻已经打得颇为吃力了,而反观阎如恕显然还没费全力以待,照此情势再打下去只怕越往后对花重衣而言越发不利。 “阿柘,我想了想,若是今日我们死在了一起你说这算不算是殉情?说不定等到了阴间我们还能再续前缘,携手共渡忘川,也算是一件幸事。”耶律隼转过头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看着覃柘。 覃柘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家伙已经开始说遗言了,不由眉头一皱,冷哼了一声:“要死你自己死,我可还想多活几年。” 耶律隼扯了扯嘴角,纠正道:“阿柘,我的重点是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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