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慕叔!” 覃柘勒住缰绳,迫不及待地翻身下了马,尽管已经尽力调整好了状态,但下马时还是脚步虚浮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阿柘,你不是在军帐中,怎又……”慕淮予快步迎上前,本来满肚子疑惑,但看着覃柘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色,便只剩下了担忧和心疼,关切问道,“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脸色怎会如此惨白?” 覃柘摇了摇头,琥珀般的眸子里一如既往地闪烁着明丽的光芒,语气轻快地解释道:“慕叔,我很好,不用担心。此事说来话长,原本我是被这家伙绑去了,但后来得人相救,早便逃出来了。这段时日被一些事绊住了脚,如今已经无大碍了。” 覃柘的话并未让慕淮予放下心来,反倒是令他愈发忧心起来。虽说覃柘表现得一派轻松,但她如今的身体状况都无需把脉已然从内腑透到了肌理,一眼便知。 “阿柘,明日便与我回瞳泊,东神沽部落隐居着不少能人异士,定有能为你医病之人。”司空孓眉头紧锁,心底的忧虑跃然于脸上,不容拒绝地说道。 覃柘纤长的睫毛如同脆弱的枯叶蝶一般轻轻振翅,在她素净苍白的脸上投下一层阴影,沉默片刻后覃柘坚定地摇了摇头。 “师父,我想好了,不走了。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还没做完呢,病就先不医了。”覃柘眸光澄澈,笑着说道。 “阿柘,莫要任性!”司空孓还想出言劝阻,却被慕淮予轻轻拉了拉衣袖制止了。 “司空,眼下任性的可是你这个当师父的。” 慕淮予安抚地看了司空孓一眼,随即走到覃柘面前,眉目严肃地问道:“阿柘,关于此事你自己真的考虑清楚了吗?你师父他也是出于对你的关心才希望你能不错过任何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当然,此事说到底还是应当遵从你自己的决意。” “慕叔,师父,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本人此生最大的幸运就是能有你们二位这么好的师父。”覃柘挽着司空孓和慕淮予的手仰头笑得满脸灿烂像个孩子似的。 “阿柘,别总想着蒙混了事。”司空孓依旧沉着脸,对于覃柘的奉承话不为所动。 “好啦,师父,你别总这般无趣。”覃柘撇撇嘴长舒了一口气,收起了漫不经心的神色认真地说道,“要说以前不怕死,那是假的。其实我就是个胆小鬼,从小到大不知道偷偷哭过好多回。我假装很潇洒,却从来不敢去细想那些细节,害怕自己真到最后一刻露出胆怯的模样,害怕自己到时候说什么也放不了手,更害怕到时候自己心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司空孓听着覃柘这番话,心口一阵刺痛。对于眼前这个几乎可以说是被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他有怎会不了解她的个性。 “不过我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怕了,因为经过这段时日的历练,我已经知道与我而言什么才是此刻最重要的了。”覃柘笑容温柔且坚定,就像一株从坚韧的石缝中生长出来的小草,看似脆弱却无坚不摧。 慕淮予静默无言地站在司空孓身侧,温暖的手心轻轻覆在他的后背上,算是给予一种无声地慰藉。 覃柘抬眼望向一旁那个从始终未发一言的高大而冷寂身影,四目相对间,时间的沙漏宛若定格,一切尘杂归于混沌初开的寂静,安静到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 素净苍白的脸上刹时绽开一个明艳绝美的笑靥,覃柘像个孩子般三两步跑到宛若一别经年的心上人面前,张开双臂隔着厚重的铁衣环抱住他挺拔坚韧的腰身。 覃柘将下巴轻轻托在骆语冰的结实的胸膛上,昂起消瘦的小脸,琉璃般透亮的眼眸倒映着晚霞的辉芒,美得摄人心魄,她笑着说道: “老骆,瘦了。” 明显能感受到骆语冰盔甲下的身躯骤然绷紧,明明不可能触及的剧烈心跳,此刻却似乎仅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听得真切分明。 骆语冰低下头颅,深邃的褐色眼眸透过冰冷的面具凝视着覃柘,心流交汇,已然胜过万语千言。 如果你曾目睹过冰川的轰然破裂便能具象体会到一个人眼眸中的万年积雪的冰原顷然间消融的震撼与壮观。 骆语冰下意识想要伸手回抱覃柘,然而在看到自己手臂上凝结的暗色血污后默然收回了手,任由她安静地抱着。 覃柘伸出手指触碰着骆语冰面具下发青的胡茬,叹了口气,很是心疼地看着骆语冰的眼睛喃喃道:“最近很辛苦吧。” 骆语冰喉结滚动,眼中心底蓄满了繁复交织的情愫,然而最后脱口而出的只是一句哑然的“对不起。” “你如何对不起我了?难道说……这段时日你另寻新欢了?”覃柘双手支在骆语冰铜墙铁壁般的胸膛上,踮起脚尖凑到近前直白地盯着他的眼睛。 “没有。”骆语冰这次回答得很迅速,几乎是瞬答。 “笨蛋。”覃柘噗嗤笑出声来,微微后退半步拉开了些距离。本就是随口开的玩笑,骆语冰却真的很认真在回答。 留意到骆语冰手臂上未经处理袒露在外的伤口,覃柘从身上撕下一块干净的布,垂下眼睫,为他简单地进行了清创处理。 看着身畔近在咫尺的覃柘,骆语冰略显疲惫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了炙热的柔软,就连眉骨上那道狞厉的伤疤都看起来都被抚平了。 “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是不需要。”处理完伤口的覃柘抬起右手,掌心贴在了骆语冰有胸膛心脏的位置,平静温柔地说道,“你说过的话我始终都记得。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决策在我看来都是完全正确的。” 覃柘缺少血色的嘴唇肆意上扬着,展露出发自内心地动人的笑意。眼前这个历经浮沉激荡韶华冲噬沉淀下来的三军主帅,与记忆中那个胸怀天下鲜衣怒马的少年少将并无半分偏差。 “等我长大后,定要为世人谋个太平盛世,不会让你再挨饿。”那年还是个半大的孩子的他如是承诺。 骆语冰眉峰微颤,心底似有炽热的熔岩将欲喷涌而出,积压在背脊上的巨石此刻也似被春风化雨般碾成了齑粉,连月来前所未有的感受到了放松。 被坏了好事的慕汵远就在此时,原本静默无言的慕汵远蓦然旁若无人地兀自大笑起来,看上去像个散漫不羁的疯子。 “少庄主这是还想玩什么把戏?”巫逐清澄透清朗的声音悠然传来。 他的双眸此刻呈现出一种罕见的冷翡底色,眉心隐约可见一道朱砂般的红痕正从皮肤身处渗出来,整个人看上去神采焕然。而与之相反的是颓倒在地的释空图,皮肤松垮布满皱纹苍老得不成样子,像极了一具勉强挂着皮肉的骨架。 “铮,将他带回七杀用最好的药材好好养着,莫让他轻易断气。” 巫逐清只是冷然吩咐了一句,未再施舍半个眼神便径直走开了。 “《九州秘传》确实是本宝卷,巫逐清,你能悟透说明你确实是有超凡的天赋。只不过……”慕汵远嗤笑一声,露出夸张的惋惜表情,叹说道,“你也没好到哪去,也是一样的太自以为是了。你就全然没有考虑过以你的内池能否瞬息接纳归化如此庞杂的内力?” 巫逐清面无表情地看着自说自话的慕汵远,并没有展露出任何情绪。 看着巫逐清依旧不可一世的模样,慕汵远眼神中露出毁灭的痛快,幸灾乐祸地笑着说道:“《九州秘传》第六重境‘天统’乃是破军之境,存毁主灭,先立后破。之所以此前无人自其间觅得奥义,悟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悟透之人往往都不得善终。可惜了你这一身如此上好的武功,越是内力深厚被反噬起来便会越快越痛苦。” 听完慕汵远一番话,巫逐清嘴角扬起一抹淡漠的讽意,甚至不屑于看他一眼,顺手接过湛碧手中的琵琶。 指节如飞,宛若泄洪般的内力排山倒海般瞬击而出,本应无形的杀气竟在此刻叫人目击到了实感,音若九天雷霆滚落凡尘直撼得天地共颤,山河碎裂。原本还狂暴嗜血的行尸走肉转瞬间便有如离岸之潮般应声倒地,弹指之间便破了汹涌的尸控之术。 目睹这一切慕汵远目眦尽裂眼底布满血丝整个人处于极度的震惊之中,张着嘴却半晌发不出声来。 “看清楚了,比起你领悟到的那些浅薄表象,这才是《九州秘传》第六层“天统”的真正境界。”巫逐清云淡风轻地说道。 “这不可能……不可能!”随着喉头一阵腥甜,慕汵远吐出一大口黑血,这显然不是正常的现象。 被震撼到的不止慕汵远,就连曾经一度轰动江湖令中原武林闻风丧胆的司空孓在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在武学这条路上不存在绝对的巅峰,只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慕汵远紧接着又连吐了几口血,皆是像浓墨一般的黑血,竟然不见一点红色,仿佛他体内的血液全然被污染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慕淮予慌乱地动手解开了他的穴道,扶着他平躺下来,可完全不见任何好转,黑血仍然从他嘴角不断溢出。为其把脉,发现其脉搏微弱地宛若游丝。 “他此前走火入魔,内力反噬,内腑早已尽毁,现今看来怕已是强弩之末了。”巫逐清早便看穿了慕汵远的内里状况,平静地说道。 “全凭丹药吊着,早该断气了。”慕汵远费力将嘴里的污血吐出,颇为遗憾地笑着说道,“本想着能趁死之前最后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也好,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条条都是死路。” 话音未落,整个人便剧烈咳嗽起来,脸色涨得发乌,血流得更汹涌了。 “药在哪里,药……”慕淮予慌忙在慕汵远身上寻找,终于在他暗袖中找到了一个白色瓷瓶,从中倒出了几颗药丸来,“是不是这个,是不是?” 慕汵远紧闭着嘴唇,摇了摇头:“没有用了,我五脏六腑都化干净了。” “阿远,你别说了。”药丸落地,慕淮予嘴角微颤,紧紧地握住慕淮予如同冰块般没有温度的手。真到了生死划界之际,他心底终究还是舍不下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 “哥,你好久没唤我阿远了。”慕汵远耗尽最后一丝气力般地剧烈咳嗽了几声,双耳竟也随之流出黑色的血来,将慕淮予的双手也染上了血污。 “你为什么不好好听话,为什么要走到今天这一步,为什么……”慕淮予眼角泛红,手臂仍旧紧紧地将慕汵远抱在怀中。 慕汵远没有说话,像是脱力般地闭上了眼,过了许久才从他嘴里听到断断续续呓语般地呢喃:“对不起……还没结束……” 慕淮予刚要凑近去听,却发现怀中的慕汵远的头重重地垂了下来,已然无声地断了气。 慕淮予背脊僵硬地抱着慕汵远的尸体,许久都没有说话,直到熟悉的温度落在了他的肩头,他这才如梦方醒般抬起头来怔怔地手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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