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辈诚然不知前辈所言何意,更不知晚辈究竟是何事招待不周才令前辈对晚辈如此微词。”慕汵远做出一副俯首听教的谦逊模样向张虚怀行了一礼,看上去还真像是个遵教的后生。 张虚怀哈哈大笑,接着说道:“慕家二小子,长进不少啊,真沉得住气……好啊,既然方才各位提到了那年眉山派的灭门惨案,那我这倒是有个关键目击人想要与各位再谈谈往事。” 说完,张虚怀招招手,便见从人群中走出一名年轻的坤道。 这坤道着一身青灰色的道袍,头上是用一只简单的木簪绾成的干净发髻,手执一柄拂尘,一身清素,面色白净,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 覃柘看了看这女道士,又看了看张虚怀,不明白他究竟是何意为之,但看到慕汵远幽暗的脸色,便知此人定是颇有由来的。 “少庄主,可还记得这位小师父?”张虚怀走到坤道身旁,轻轻点了点头,而后目光如雪紧锁着站在不远处的慕汵远,继续说道:“说起来,少庄主还算是这小师父的‘救命恩人’吧。” “表嫂,这位小道姑是何人啊?”公孙瑾俯下头,侧身问身旁的覃柘。 覃柘白了公孙瑾一眼,也懒得再去费力纠正他的称谓问题了,只是摇了摇头,她也还没看懂这究竟是摆的什么阵,过的什么招。 听到张虚怀的话后,周边人大多也是不明所以,议论纷纷。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中年修士显然是想起了什么,“哎哟”一声拍头惊呼道:“这小姑娘,难道是当年被寰宇仙师给带走收为关门弟子的那个……” “哪个?”年纪较轻的少年剑客发问道。 “就是眉山派的遗孤,宁清河大侠的长女宁姝。” 听修士这么一说周围人就全想起来了,再一瞧眼前这年轻的小道长,已经过了十年,当年那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如今眉眼全长开了,难怪一开始都没人认出来。 “宁家女儿不是被寰宇仙师带去修行了吗?如今怎会出现在这?”有人不解发问。 “不清楚,不过寰宇仙师仙踪难觅,飘渺无痕,出现在哪儿都不奇怪,也不知为何只见她的徒儿,却不见仙师本人啊。”有人伸长脖子张望一番,却并未寻见寰宇仙师的身影。 “家师寰宇仙师已于正月十七羽化于北枢山盘龙洞。”宁姝双手交合行拱手礼,沉静淡然地说道。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没想到寰宇仙师竟已仙逝……” “是啊,仙师怕是已经一百好几的高寿了,算起来也确是龟鹤遐龄了,而今羽化飞升,得道仙班也是喜事一件。” 说起来这寰宇仙师的出身一直都颇有传奇色彩,有传闻说她诞生之日便有仙人下凡道贺,言说她本就是天上的星宿转世,于凡尘游历百年再归仙班,加上仙师一贯行事缥隐超然,少涉尘事,关于她的传奇故事就更是不可枚举了。 仙师羽化飞升,而她的这位追随她身旁隐世了十年有余的关门弟子却在这时候现身于此,也不知是有何目的使然。 宁姝的出现让慕汵远的脸色不可抑制地一暗,袖中的手背青筋凸起,他显然完全没有料到对方会杀出这样一步棋来。 此时尚未到图穷匕见的地步,慕汵远松开手掌,换上了一副客气地主人姿态,笑着迎上前来恭维道:“老仙师与日月齐光,星汉同辉,而今已然功德圆满,与天齐寿了,小仙师手箓于太清,永享仙福,他日也定能得道成仙。” 慕汵远颇有深意地看了宁姝一眼,嘴角含着算计的笑,似乎在传达着什么只有他二人才知晓的暗意。 宁姝与他对视一眼虽面上并无波动,但覃柘看到她握住拂尘的手却下意识地紧握着,似乎对慕汵远颇为抵触。 “我敢打赌,这个城府深沉的少庄主与这位小仙师之间的关系怕是绝非他们说的救命之恩这么简单。”耶律隼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覃柘身边,他笑嘻嘻地凑到覃柘耳边说道。 “喂,男女授受不亲,劳烦您注意分寸。”公孙瑾一个箭步便插到了覃柘与耶律隼之间,故意将手臂一张,将他们隔开了两个身位的距离,这可是他未来的亲表嫂,岂容其他男子这般没规没矩。 耶律隼并不在意地挑了挑眉,大臂一挥便顺势挟住了公孙瑾的脖子,嘴角微扬,笑得满脸痞气还故意对着他耳边吹了口气,轻薄万分地说道:“既然男女授受不亲,男男亲亲总无大碍吧?” 公孙瑾用扇子拍开了耶律隼的手,跳开一丈远,他的耳朵一片绯红,大抵是被气的,满脸嫌弃地指着耶律隼啐道:“我呸,你个死蛮子有够恶心的,居然比我还不要脸!” 耶律隼眉头一挑,笑得一脸得意,只当公孙瑾的骂辞是耳边风。 覃柘只觉得公孙瑾这家伙不止一点傻气,如此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骂法真是绝了,于是又瞥了一眼耶律隼,他倒是很有眼力见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乖乖闭了嘴。 宁姝并没有对慕汵远的假意客套有所回应,倒是张虚怀上前一步走到了慕汵远面前,严词厉色道:“当年眉山派灭门一案,若老夫记得不错,少庄主是当时最先抵达现场的人吧?” 慕汵远面不改色地颔首道:“没错,那几日我恰巧在洛河城眉山地界办事,收到消息便立即赶到了眉山派府邸,宁姑娘正是当时我从尸骸堆中救出来的,当时她面上身上全是凝固的血污,整个人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过了好几日才能勉强开口说话。” “那也不怪,当时才六岁的小娃娃刚刚目睹父母叔伯惨死恶人之手后,还要被迫配合恶人演一场负屈衔冤的戏码,没有崩溃已经是意志极其顽强了。”张虚怀话里夹杂着冷箭,全盘向慕汵远袭去。 张虚怀这话就像是一块投入水缸中的滚热赤铁,蒸腾出一大片沸滚的热气,一时间群情沸然。 “张前辈,您此话何意?”一直未曾参与混局的杨丘山道长发问道。 “对啊,张老前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可得说明白道清楚喽,虽然你辈分高,但若是在此等大是大非面前信口胡诌侮人清誉那也是要担责的哦。”梅姑双手环臂,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继续煽风点火。 古奇此时也从霍三娘的牵制中脱战出来,指着张虚怀怒道:“这老头分明就是与那血衣魔一伙的,大伙儿可别上他的当了,别忘了当初他与血衣魔之间的关系是何等的亲近,二人经常一起比武切磋研习武功剑招,他此时跳出来说这些有的没的不就是想栽赃嫁祸铸剑山庄然后救这魔头吗!” 张虚怀忍俊不禁道:“有件事你倒是说得没错,我的确是相救司空小子,不过……至于诬陷铸剑山庄,那就真是叫人笑掉大牙了,哈哈哈哈哈哈。” 常璞元见自己旧友十年没见了还是这般口无遮拦,肆意随性,不禁有些头疼,无奈地喊话道:“张老弟啊,讲话还是要有真凭实据,更何况你这话牵涉甚广,可不能意气用事胡乱编排啊。” 张虚怀抬眼望去,看见是自己的老朋友常璞元,不禁喜笑颜开:“嚯,常老头,昨儿个吃席没见着你,怎么,是今日一早来的?” “是啊,今晨卯时才赶来的,山路可不好行啊……”常璞元差点被张虚怀给带偏了道儿,被身旁的儿子清咳一声提醒这才反应过来,恢复到了一派严肃神色,说道:“咱们私下再叙旧,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张老弟,你方才所言到底是空穴来风还是确有什么证据,你得解释清楚。” “十年前的旧案了,当时还是宁姑娘自己亲手指认的血衣魔,如今怎地又说和铸剑山庄有什么瓜葛?宁姑娘,你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宁姑娘对当年之事定然记忆深刻,还望你能将当年之事好好说清楚,也免得被有心之人所利用才是。”慕汵远面上虽是笑着的,但那双眼却是阴冷得骇人,像是毒蛇一般。 众人将目光投向宁姝,宁姝看了眼张虚怀,又看了看以慕汵远为首的各大门派众人,原本澄澈平静的眼中涌现出汹涌的骇浪。 只见她双手相扣,朝着西南方向师父仙逝之方位作了一揖,然后走上前来直视着慕汵远的双眼坚定地说道:“当年之真相,我自会原原本本地道来,少庄主不必再拿出当年对付稚子的那套戏法故技重施,你自己应该很清楚,今时已然不同往日了。” 慕汵远此刻脸上已经浮现出了遏制不住的戾气,看他随时可能翻脸不认人的样子,覃柘不由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然而慕汵远却比覃柘想象的要更加沉得住气,他只是静默地听着宁姝的论述,并未加以阻拦。 宁姝将当年她所亲历的灭门惨事再次向大众言明,以她当时还只有六岁孩童的视角,仔细回忆着当夜每一处的细节。 时隔多年众人再次听闻亲历者之诉,也无不感到悲悯动容,很难想象当年年仅六岁的小女孩在目睹灭门之后内心是何等的绝望。 宁姝前半段所述与十年前她说得都大同小异,然而当提到那夜她所见到的刽子手时,宁姝却语气一变,完全推翻了当年的指证:“当年母亲将我藏在了尸堆之下,我才得以苟活,我的确看见那凶手的脸,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人。” 然而十年前血衣魔已经二十岁了…… “这怎么可能?!” “宁姑娘,当年可是你自己亲口指认的血衣魔,如今怎么说得全然与当初相悖,这让我们如何判断真假?”青云派的沈慎质疑道。 “是啊,你莫不是受了何人的指使才过了这么久了又突然改口?”很多人都无法接受宁姝突兀地改口,毕竟此事关乎对血衣魔的定罪。 “宁姑娘,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了,如今你却又现身全盘推翻之前的指证,你这前后不一的指认实在难以服众。”江月白剑眉冷竖,看着宁姝说道。 宁姝将目光投向不远处司空孓的方向,满脸愧色地鞠身接着说道:“司空前辈今日所遭受的种种误解和痛苦皆因我当日的失实指控造成,虽然知道已无可挽回,但容宁姝今日将真相大白于世,还前辈清白。” “别的先不谈,宁小仙师,你说的这一切与铸剑山庄又有何干系?”梅姑这女人从来就是个不好糊弄的主,她不顾众人七嘴八舌地东拉西扯,一针见血地发问。 “对,这又关铸剑山庄什么事?你快快说清楚!”古奇性情急躁,都恨不得将刀架在宁姝的脖子上逼她和盘托出了。 “你们闭上嘴先安静地听女娃娃讲完再说话。”张虚怀的声音灌注了内力,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看到这些人都乖乖闭上嘴后,张虚怀这才安抚地看了眼宁姝:“女娃娃,你有什么说什么,别理会这些家伙。” 宁姝点点头,接着说道:“当年少庄主第一个赶到山庄,将我从尸骸之下救了出来,当时我已经几乎被吓得失了魂,过度惊惧之下竟失去了记忆。在之后的几日里,少庄主便找来了一名番僧对我催眠并完全篡改了我的记忆,使得我坚信不疑地认为司空孓便是屠我满门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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