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嗯?” “为什么要这么做?” 幕汵远闭上了双眼,不想看见眼前这张脸,这张与他有几分相似的面庞总能让他回忆起少时的一些情景…… 小时候的慕汵远是个沉默寡言到惹人怜爱的孩子,总是怯生生地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自己身后。由于先天体质羸弱,整日药不离身,使得他到了九岁才启蒙练筋骨。母亲早逝后,慕怀予作为兄长,自是各个方面都对他关怀备至,照顾入微,即便在那件事发生后……穆怀予对他都不曾迁怒于他,对他有过一丝怨恨。然而,竟不想他竟会变成如今这样一个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刽子手。 慕汵远退后半步,满不在乎地摊开了手:“我的好兄长,你当真不知为何……?不不不,你只是喜欢装糊涂罢了。从小你就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赞誉与夸耀,谁人不晓铸剑山庄的长子是个人中之龙,而次子却是个资质平平注定难成大器的废人,你明知我,却还每每在我面前,你知道每当你用那副施舍的嘴脸望向我时我都在想什么吗?我想啊,总有一天我要折断你的所有骄傲,让你重重地从九天上摔下来,好好体会一下在泥泞中打滚的感觉。哈哈哈哈哈,没错,我一直期待看到的就是你此刻的表情!” “我竟不知一直以来你竟是这般想的。”看着几近狂癫的弟弟,慕怀予的心头泛起一丝苦意。原来一直以来他自认为的好,在慕汵远的眼里却完全是另一番解读。 “你恨的只是我而已,为什么要滥杀无辜,尤其是……父亲。”慕怀予直视着慕汵远的眼睛,对于这个弟弟,他自认为已是做到了问心无愧,既然如此,便也不必再过度自审了。 慕汵远听到“父亲”二字,一声嗤笑:“那个老不死的早就该死了,从小到大他都没将我放在眼里过,我于他而言不过是个累赘罢了。你知道失传多年的《九州秘传》藏在何处吗?一直都在老头子的手中,只可惜他没有悟性,得了至宝却参不透其中奥秘,岂不是暴殄了天物?” 果然,他什么都不知道。 慕怀予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后,还是决定将他所知的真相原原本本地道了出来:“你说的我都知道,不过你若是怪你父亲不在意你,那你就错得离谱了。” 慕汵远冷然地审视着慕怀予的表情,他当然察觉了方才他说的是“你父亲”,而非“父亲”或者“我们父亲”。 慕怀予接着说:“你先天体弱多病,无法练气习武这是事实,并非父亲不肯教你。我知道,你一定很疑惑为何在你九岁那年父亲突然愿意授你武功,且自那之后你的身体状况便愈发良好了……这是因为,那年他得到了一记方子,一记需要以内力至寒的人血为药引的邪方。他给了我一卷武功秘籍,让我潜心修炼,我不疑有他,刻苦修习起来,但随着功法的深入,我发现自己的丹田就像是破开了一道口子,内力不受控制地乱窜,后来他才告诉我,这是能让你身体康复的唯一方法了——用我的血为引,将内力导入你的内腑。” “可笑至极,你以为如此拙劣的谎言我会相信?他怎么可能会牺牲你这么个能光耀门楣的儿子来救我这么个废物,可笑。”慕汵远嘴上说着不相信,但眼神已经动摇了。 “你很聪明,应该猜到了吧,我同老庄主他本就没有血缘关系,论起来,我不过是他捡来的弃儿罢了。”慕怀予望向不远处的莫凌云,接着说:“我无意听到了老庄主与莫长老的对话,当初他之所以会收养我,不过是觉得我根骨尚佳,即便没有没有化功为你治疗,终有一日他也会将我炼成药人,为己增功。” 在一旁听着的众人皆是目瞪口呆,惊诧万分,一时间他们已经不知究竟哪句话才是最骇人听闻的了。 覃柘远远地看着慕怀予,他谈起这些往日恩仇时眉宇间更多的已是“昨日之事已如昨日死”的淡漠。 “故事说的很离奇,不过,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拙劣谎话?”慕汵远脸上的笑意已然褪尽了,只剩下满是杀意的冰冷。 慕怀予怎会不知他的自欺欺人,但事实已然是昭然若揭:“是真是假,你不妨问问莫长老。” “莫凌云,倘若你敢有半句虚言,我即刻让你粉身碎骨!”慕汵远的眼角就像染了血般的通红,眼下那颗泪痣给他增添了一丝不稳的破碎和阴郁。 此时莫凌云汗如雨下,微微发白的双鬓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沧桑了不少,犹豫片刻后,他哑声说道:“怀予公子他……说的不错。” 诚然,真假已然明晰。 就在这时,原本注意力放在慕怀予身上的覃柘突然感受到脚心一阵麻意涌了上来,紧接着明显察觉到经脉中有一缕不易察觉真气流过,然后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不是错觉! 覃柘内心狂喜。 “蛮子,你能动了吗?” 出其不意 听到覃柘的话,耶律隼试着调息,与先前的真气内滞不同,此刻已然能够感受到真气的运行了。 “四肢有些知觉了,这是怎么回事?这厮下的毒效力竟如此之薄弱?”耶律隼心头疑惑万分。 虽觉得慕汵远既然选择下毒,那么定然是有把握下的毒能彻底放倒众人,绝对不可能会这般儿戏。 难道说…… “他该不会是在哪儿弄来的假药吧?”公孙瑾动了动眉毛调侃道。 “我说小公子,你的脑子当真与寻常人生得不太一样。”耶律隼这话当然是取笑。 公孙瑾不以为意地翻了个白眼:“那是自然,像我这种天之骄子、人中龙凤的思想高度自然不是你这种荒野蛮子能够企及的。” 玩笑归玩笑,这毒确实下得古怪,消得更奇怪……覃柘仔细回想起从一开始到现在所发生过的所有事件,也没觉有何不同寻常。 另外一个值得探讨的是,慕汵远是如何做到不动声色地一次性毒倒这么多人的?而且看他从容不迫,举棋若定的样子,像是完全能把控住毒发的时间,他是如何做到的?还有为何独独慕叔和裴沁儿什么事都没有?很显然他们的出现对于慕汵远而言亦是意外。 覃柘不是没有想过慕汵远会不会是在酒水或是用具之中下的毒,但转念一想又觉若是这般作为那么不确定因素就太高了。要知道此次与会的各门派中并不乏精通毒理,小心谨慎到了极点的人。覃柘见到过一个门派以忌口为由,席上酒菜半点也没动,就连水都是喝的自己带来的,想来要在就酒菜里下毒也是不太可能做到,而且这么做还很容易露馅儿。 搞清楚慕汵远如何下的毒很关键,否则他能下一次就难保他不能再下一次。 “耶律隼,你说说看,你觉得这毒是怎么下的?”覃柘问耶律隼的看法。 此刻她的几个指尖已经能够动弹了,扫视一周,覃柘发现有不少人也悄然恢复了些许行动能力。 耶律隼见覃柘叫了他的名字,顿时眼睛一亮,面上显现出可见地喜悦:“阿柘,这还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覃柘站得靠前些,虽看不见耶律隼的脸,但仍能感受到后背传来的灼灼目光。这家伙的视线就像是野狼一样令人无法忽视。 “呵,劝你还是别自作多情了,这我表嫂,懂吗?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会有机会的。”站在一旁的公孙瑾翻了个圆润的白眼。 “你们要是嘴里说不出有用的话,可以选择闭嘴。”要不是还动不了,覃柘此刻真的很想抡起拳头给他们一人来上一暴击。 “阿柘,你好冷淡……可我偏偏就很喜欢你的冷淡。”耶律隼完全不懂得什么叫做含蓄,从见到覃柘的第一眼起就像看见猎物的狼一样步步紧逼。 公孙瑾听到这话,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自称京城第一纨绔的他都没这家伙话骚。 大概是预感了覃柘真要发火了,耶律隼及时止住,说回正题:“说正事,说正事。你慕叔是个很好的分界点,将他现身前后的广场上的情况进行一下比对,区别所在便是可以考虑的因素了。” 虽然这家伙十句话有九句都是废话,但沉下心来仔细想想,他方才说的这句话倒确实是有作用的。 所以,有何不同……? 覃柘抬眼扫视一周,在心里默默盘算着,突然间她的视线落到了台上那只被击破的巨大鼍鼓上,一瞬间她便什么都明白了。 “是鼓。”覃柘和耶律隼异口同声。 想要敲响这么一只巨大厚重的鼍鼓是需要相当大的力气的,想要鼓声能够彻天动地,定然灌输了不少内力。 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大范围下毒,其实只需要事先在鼓面之上布还毒药,待到击鼓者以内力相持,便可随着鼓声将毒药广而散之,待到体内的毒累积到了一定程度,自然就发作了。 “哦哦,原来如此。”公孙瑾后知后觉地点点头。 再观那边,莫凌云的胸口蓦然间已经晕出了一大片的暗色,没过片刻便轰然倒地,死了。连带着他近身的几个剑士也受了波及,死相凄厉。 “你已然无药可救了。” 看着弹指间连杀数人,眼都不眨一下的慕汵远,慕怀予此刻已经全然醒悟过来,眼前这人已经入魔太深,已非常人。 “不过是捏死几只看不顺眼的蚂蚁,兄长言重了。不过听你这么一说,父亲似乎确是死得可惜,可是尸体都烂光了,也实在回天乏力了,要不往后每年我多给他烧着纸钱祭奠祭奠,你看如何?”慕汵远笑着故作为难的死说,言辞间已经完全不见一丝情感了。 紧接着,只见他顺手便将一人隔空吸了过来,一掌朝着那人的天灵盖拍下,紧接着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原本还活生生的一个人,竟像突然枯萎的腐烂的花草一样,萎缩成了黢黑干瘪的一副骨头架子。 “我的天!这姓慕的究竟是人还是妖怪?!”目睹全过程的公孙瑾眼珠子都要惊掉了,就像是活见鬼了一般。 不光是他,在场的所有人见到眼前这一幕都被吓得脸色煞白。 覃柘的心头也是错愕万分,没道理,化功的工序不是还要复杂得多吗?怎么可能做到直接化内力吸功? “慕家逆子,你这是使的什么妖术?”张虚怀不屑地冷哼一声,这种不入流的旁门左道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 兴许是觉得不可能自己再有敌手了,慕汵远难得很有耐心地解答道:“前辈,这才是《九州秘传》第六层“天统”的真正境界,如何,可堪称空前绝后?” 世人对于《九州秘传》本就只有一个相对模糊的概念,甚至到了这一代,很多人都以为像这样的邪功可能根本就不存在。今日得见其威力,皆是瞠目结舌,大惊失色,然而其中还不乏贪婪的目光。 若能习得这般神功,天下武功岂不万向归宗,信手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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