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透过慕汵远看向了他身后的慕怀予,总角之交阔别重逢,这一眼之间承载了太多的情绪。纵然已经过去了十年之久,知己已非少年人,但慕怀予的眼睛还是一如当初那般干净。 常风扬此刻已经不想再纠结于过去的分歧了,只要人还活着,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贤侄啊,这小子身上的武功复杂得很,还是让老夫去打头阵,再计攻伐。”张虚怀这话没开玩笑,难得说得严肃。 方才他虽只与幕汵远过了一招,但也仅那一掌的相持,便已然感受到了那小子雄厚非人的内力,说实话,连他都没完全的把握能与之匹敌,就更别说尚未攀顶的后辈人了。 常璞元深知自己儿子的脾气,也没说什么,但眉眼间的担忧却是显而易见了。 “商量好了吗?我看你们还是别推辞了,一起来好了。”慕汵远无所谓地将手背到身后,看上去一派轻松悠然,不像是要决斗,反而像是请客吃茶一般。 只是倏尔的功夫,天边那缕白日光便又藏进了云层里,此时天上乌云密布,云层越积越厚压在头顶,如同怒海惊涛,即刻便要坍塌下来一般。 倾绝峰顶山风骤起,疾风穿山越岭而来,给这一触即发的杀机增添了一丝难以名状的兴味。 “兄长,你觉得凭他们这些因循守旧的老顽固能与我抗衡否?”慕汵远挑了挑眉,没有看自己的对手,反倒是带着几分寻趣地笑着看向慕怀予。 “你想听真话?”慕怀予面不改色。 “兄长但说无妨。” “你胜不了。” 慕汵远听完这话,不怒反笑:“兄长,你这话可伤了弟弟的心了。那接下来你可要看清楚了,看看这些个所谓的天之骄子、正道砥柱,都是如何在我手中陨落的。” “慕二小子,你未免也太轻狂了!”张虚怀一身凌然的白衣在风中飘扬,有如展翅勃发的白鹰,手腕一转,自袖中抽出一把软剑,破云而出,如电似风般朝着幕汵远袭来。 刹时,杀机如张弓,瞬间崩裂! 一白一紫的两个身影在疾风之中缠斗着,在这万丈凛峰之上,云起雾涌之间,如同仙人斗法一般,令人眼花缭乱,移不开眼。 这是习武之人梦寐以求想要达到的的境界啊。 浩瀚江湖,几多浮沉,何人不是自幼年开筋练骨后便终日乾乾,望着群山之巅,不分寒暑,早晚勤练,只为求得方寸精进,却在越过一座座高山后惊觉只是尔尔,而那通天之境,却始终可望而不可即。 已经多少年不曾见过如此高绝的武斗……论起来,上一次还是十几年前,各大世家于关山崖发起的伐魔之战。 常风扬抬眼望向山巅那道紫色,眼里如冰川崩裂——他恨极了幕汵远。不待多言,常风扬身形一闪,便踏着风,也加入了对战之中。 “诸位英豪,张老前辈与少掌门已然打了头阵,我等岂有贪生怕死之理!今日群英联手,定能替天行道,诛灭妖邪!” “诛妖邪!诛妖邪!” 一时间沸反盈天,杀意如烈火一般瞬间燎原,只听得厮杀之声不绝于耳。 兵刃碰撞之声如惊骤雨惊弦,刀光剑影映在了岩壁之上,如同浮光掠影,充斥着一种不合时宜的肃杀之美。 ——雨还是落下来了。 裴垣惊恐万分地护着姐姐躲到了一旁,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目睹如此真实的杀戮,人会流血,人会死亡。 冰凉的雨水濡湿了草木青山,却浇不灭众人心中的那蔟熊熊燃烧的烈火,这火是为无名却能焚尽万物。 覃柘并不在意这些武林纷争,他们想要得到什么也好,想要毁掉什么也罢,都与她无关,她在意的只有师父的安危而已。 覃柘始终小心翼翼地留意师父的情况,从战意未发之时她便早已趁着众人的注意力转移而悄然潜伏到了一旁静待时机。 此时战局激烈,然而师父的身旁不仅守卫没有松懈,就在这时反倒还增加了两名黑衣蒙面的剑客,应是幕汵远一早就布置好的。 令覃柘有些不解的是,师父对于慕汵远而言明明已经完全没有存在的价值了,为何还要如此严防于他?不管怎样,现在都已是最佳时机,慕汵远不可能分得出心神来管这边。 覃柘身形如练地来到侧方,她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之前被幕汵远杀死的莫凌云,死不瞑目的莫凌云那对灰白的眼珠正望向这个方向,陡然对上这样一双死人眼珠,多少有几分的惊悚。 也不知老骆那家伙消失这么久,究竟哪儿去了? 覃柘念头刚一闪而过,便瞧见师父身旁后来的那名黑衣剑士的背影多少有些熟悉,再定睛一细看,便见他的手在后边儿锁扣的位置捣鼓着什么,那只手化成灰覃柘也认得,不是骆语冰还能有谁! 覃柘眼睛一亮,嘴角扬起,好家伙,可真行! 湛十七 雨越下越大,成股的水流顺着覃柘的轮廓流了下来,鬓发已然潮湿如黑蛇一般贴在了她的面颊上。 覃柘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一动不动地静静注视着不远处骆语冰的动作。 只见骆语冰指节分明的手指在锁扣上拨弄着,原本毫无突破口的锁扣在他的手中竟变化出万千形态来,一环扣着一环,精巧至极,那些细微的齿扣衔接得严丝合缝,浑然天成,若非知晓诀窍,怕是一步便直接锁死了。 血流如注,和着地面上的雨水,晕染成猩红的一大片,远远望着,就像是一大片怒放的曼珠沙华。 不断有人在纷乱之中倒下,很多人都已经杀红了眼,场面看上去很是失控。 幕汵远与张虚怀几人的交手尽管是以一敌多,但仍未见颓势,一身紫衣在风雨中飒然若惊鸿,未有分毫的狼狈之色。他的身法很是狡黠,就像是在试探着什么似的。 令覃柘愤然的是,幕汵远使的竟是师父的独创的刀法——风雷吟。 如此轻而易举地便将他们呕心沥血创造的武功收为己用,实在是比贼盗之举还要无耻,还要不入流。 “小哥,看见覃妹子没有?”霍三娘一掌劈飞一个阔刀门的绊脚石,转头问身边的公孙瑾。 “没,表嫂从方才起就不知去哪儿了。诶!姐姐,小心!”公孙瑾以扇为剑,挡住了从身侧刺来的一剑,霍三娘见状顺势接上一掌,将偷袭之人击退,配合的十分默契。 “姐姐不仅人美,就连拳脚功夫也俊得很。”公孙瑾由衷赞美道。 公孙瑾生得仪表堂堂,一双丹凤眼生得传情,就连沉默不语时都自带着一派风流气韵,便生他还是个嘴甜话多的主,自是把“纨绔”二字都刻在了脸上。 霍三娘对这话很是受用,扬了扬眉,笑道:“多谢夸赞。小哥你嘴甜人又俊,若非姐姐心有所属了,再年轻个十来岁定是吃你这套的。” 霍三娘大大方方地打趣倒是叫公孙瑾有些不好意思了,一旁的耶律隼嗤笑一声,意料之中地又收获了一记白眼。 覃柘掩身在木台侧面焦急地等待着骆雨冰解锁,时间一点点过去,覃柘的心也扑通直跳起来。心脏每跳动一下都会有一种漏空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好比一个挂在悬崖边的人手中只握着一根稻草一样,风一吹,那种摇摇欲坠的感觉让人心慌。 终于,伴随一声“咔哒”的脆响,玲珑锁扣就像是一条被驯化的黑蛇,一截截地放松躯体,将甲鳞一寸寸张开——枷锁落了地。 “师父!” 覃柘大喜过望,足尖一点便朝着台上奔去。 一旁的剑士察觉出了情况不对,纷纷拔剑阻拦,却被覃柘以排山倒海之势给逐个击败,而她自己只是剑气划破了半片衣角而已。 骆语冰伸手握住司空孓的肩头,将他从地上带了起来。 司空孓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好,他的双腿就像被人给寸寸折断了一般瘫软着,根本就没法儿自主着地,全程都被骆雨冰给提携着才堪堪维持直立。 站在人群中慕怀予的目光从一开始便紧锁在司空孓的身上,看到他如断线傀儡般残缺的样子,慕怀予只觉心头阵痛,有如刀割。他原是多么好强多么无畏的一个人,是扶摇九天的鹏鸟,如今却被生生折断了双翼,再也无法翱翔高飞了…… “公子莫要感怀,故人重逢,应是欢喜才是。”慕怀予的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头戴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的老人。 “你说的也是,没有黄泉永隔便已是最好的宿命了,只是多年未见,此刻我心中竟多是不安与恐慌,为何会是这样……”慕怀予轻叹了口气,看了眼身旁的老人,问:“萧伯,您不是不愿掺和江湖事,却又何故现身?” 老头抚须一笑,脸被斗笠所遮挡,让人看不清他的视线所及:“公子啊,老朽的旧友皆聚于此,老朽就是想不掺和都难咯。” 慕怀予眉头微动,这句“故人”从谁人嘴里说出来都不算奇怪,可若是从萧凤鸣的口中说出,却叫人颇为讶然。 “公子,你且安心同故人相聚吧,老朽来为你开道儿,只是过后老朽还有些私事需要料理,便不与公子同路了。”老头乐呵呵地说道,腰间那口青刀透出幽幽的冷光。 慕怀予点点头,似在坚定什么决心一般,朝着司空孓走去。 “师父,怎么会这样!他要的不是你的内力武功吗,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覃柘双手搀扶住司空孓,双手所触之处竟无完肉,触目惊心。尤其是他那双眼睛,看上去呆滞无神,好比将死之人的浑浊眼珠。 “阿柘,你师父他此刻精神恍惚,多说无益。当务之急先将他安全带出再做打算。”骆语冰拍了拍覃柘的肩膀,理智地安慰道。 覃柘点点头,就算心头对慕汵元再恨,也自是明白眼下绝非是算账的时候。 “庞宁,你护送覃姑娘几位先行离开。”骆语冰吩咐身旁的黑衣剑士。 黑衣剑士扯下蒙面的黑巾,露出一张年轻的脸来,是个剑眉圆眼的青年,青年抱拳受命:“是。” “这是怎么一回事?” 覃柘注意到眼前这个青年就是先前与骆语冰站在一起的另一个黑衣剑士,而其余的两名剑客此时依旧是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一看便是被人给点了穴道。 “这是我的心腹庞宁,你可以尽信于他。”骆语冰解释。 “覃姑娘,事不宜迟,尊师请放心交由我来护卫。”庞宁伸手准备将司空孓背到自己背上,却被覃柘给拉住了。 “你说清楚,我们走了,你呢?” 覃柘看着骆语冰的眼睛,他那双浅褐色的眼眸在灰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了一种阴霾的淡灰色,雨水顺着他右边眉骨上的那道旧疤流淌下来,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有种冰冷的肃杀之感,就像覃柘第一次透过竹林的月光见到的那个他一样,像把锋芒暗隐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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