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确定,上前收拾满桌残羹冷炙,并小心翼翼问叶叙川道:“这些昏了的小贼,该当如何处置?” “一并带回去。” * 追捕烟年时,一行人日夜兼程,纵马赶路,既然捉住了她,便不必再如此辛劳。 叶叙川当年受烟年暗算,体内攒了不少寒毒,落下了心脏疼痛的毛病,此番赶路赶到马疲人倦,他的心脏又隐隐作痛起来,于是决定在幽州安顿一夜,待明日再回真定府去。 当然,安顿的只是叶叙川罢了,他可怜的属下们宿在城外农舍里,原因很简单:酒性太烈,都朱那一伙人还昏迷着,总不能无人看守。 夏夜吟蛩鸣蜩之声没完没了,农舍边玉簪花落,长出一簇一簇的萱草,说来邪门,北方的花花草草长得都壮硕无比,正如这萱草,花莛粗壮,大花热烈,好似生猛农妇勾引精壮汉子,欲与其滚入麦田,春风一度。 上司抱着夫人温存,而他们只能在此大眼瞪小眼…… 李源燃起篝火叹气,心道这个差出得当真煎熬,也不知回头能不能弄来点贴补。 这时倒是有些理解烟年这女人了,都是替国打工,都是混口饭吃,到头来不但没点补偿,工作目标还把给她发工钱的人给杀了,换谁不崩溃啊。 最倒霉的事还在后头,好不容易乞休归家,没个几年又被逮走上工,李源将心比心,忽然对烟年刮目相看,觉得这姐们儿心理素质当真不容小觑,被叶大人这样猝不及防抓走,她居然还能保持冷静,实乃女中豪杰。 只不过…… 他折下一枝萱草花,与张化先闲聊道:“兄弟我有一事不明,这回那女……夫人怎么不闹呢?竟如此顺利地让大人带走了,我总觉得甚是奇怪。” 张化先满不在乎道:“时过境迁了呗,谁还真能一辈子拧着啊,且说北周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夫人卖命多年,最后还不是被他们放弃了。” 李源纠正:“那是因为咱们大人从中挑唆。” 张化先反问:“你摸着良心想想,若是有人构陷你,大人会不分青红皂白处置你吗?”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李源一时语塞。 张化先撕下萱草叶子,拿在手里编了个蚂蚱,嘴里念叨道:“不过吧,夫人她干过细作,行事不能以常理判断。” “当年她能悄不声儿地给大人下毒,被逮回来后,又装疯卖傻,隐忍两月等待自己毒发,这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所以你觉得奇怪也不无道理,鬼知道她又在谋划什么。” “怎会有如此能折腾的女人?” “你这话有趣,狠心的女人才最带劲,换那等三从四德,只在内宅中耍心眼子的女子,咱们大人压根瞧不上眼好么。” * 属下背地里如何八卦暂且不表,入得驿馆厢房,叶叙川传来驿馆帮工老妪,替烟年清洗。 作为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他着实想不到去伺候人,可见那老妪小心扶着烟年入水,雾气蒸腾,勾勒出她丰盈曼妙的曲线,叶叙川不由喉头发紧。 她睡着时的模样最是温柔,鼻头微皱,脑袋向一旁垂着,几缕发丝黏在天鹅般的脖颈上,更显得那脖子修长美丽。 离开他后,她身段丰腴健康了许多,想必是常年在外活动的缘故,她周身甚至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肌肉,不再柔弱清雅,反䧇璍而生出一股生机勃勃的美艳。 那老妪方替烟年擦洗至一半,忽听背后传来微微沙哑的嗓音,那气宇不凡,丰神俊朗的男人对她道:“下去罢。” 老妪放下胰子,喏喏告退,临走时无意往屏风后望去一眼,隐约见到男人生疏地提起巾子,骨节分明的手指擦过女子的每一寸皮肤。 水汽弥漫,扑湿老旧的木架屏风,绢布花鸟微透,勾勒出男女交吻的影子。 “年年……年年……” 他眼中脆弱与痴迷之色交织,俊美面孔越发秾艳,几乎是无意识地梦呓道:“你不知我有多想你。” 木桶嘎吱一响,水波荡漾,如掷下一地碎金。 香艳画面令老妪不敢多看,连忙掩门离去。 * 过了许久,叶叙川方喘息回神。 直至此刻,他方感觉自己真正地活了过来,疲惫得浑身发颤,都不敢闭眼,怕一切都是一场迷梦。 世间最大的幸事,莫过于失而复得。 他的妻子还活着,正乖顺依偎在他怀中……这不是他朝思暮想的圆满吗?她还恨他又如何?他叶叙川惯会折人傲骨,再不济水滴石穿,总有把她磨到精疲力尽的那日。 他缓缓低下头,与怀里的烟年耳鬓厮磨,无比贪恋地抚摸她发丝。 是的,此情可待,这是天下最美丽的词儿,只要她还活着,他便还有机会挽回。 其实方才叶叙川乱来的时候,烟年就已经醒了。 心里骂叶叙川禽兽,都那么多年过去了,这厮还是喜欢乱七八糟的花活儿。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烟年觉得这话说得不对。 她当年何等生猛刚烈,为了珠珠才在叶叙川面前佯装柔弱,若是没珠珠这个软肋,她非要把叶叙川打出脑震荡不可,还任由他把她撂浴桶里擦洗?做梦呢。 她紧闭双眼,刻意放缓呼吸,苦思冥想该如何破局,大脑转到冒烟,实在无暇搭理背后这个男人。 直到他呼吸渐重,瞧着似乎有再来一次的端倪,烟年才忍无可忍,轻轻一动食指,装作大梦初醒的模样。 她睁开眼,昏昏沉沉问道:“我这是在哪儿?” 见她醒来,叶叙川似乎还颇为遗憾。 他起身披上一件月白中衣,松江府上好的绸缎,样式却带了北地的飒爽风格,行走之间自一股恣肆傲气,小腹上紧实肌肉若隐若现。 烟年只看了一眼,便笃定这是他刚刚在城中新买的衣衫,好险没翻出一个白眼来:出门在外还不忘衣□□细,果真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 他对烟年道:“此处乃是幽州驿。” 驿馆啊…… 烟年目光微沉。 她试探问道:“与我一道的那几位弟兄在何处?” 叶叙川漫不经心地一笑,替她倒了一碗茶水。 然而,他很快从中嗅到一股劣质的味道,立刻把那茶水倒了去,换为一杯清水。 这副做派勾起了烟年久远的回忆,回到北周之后,她再也没见过如此龟吹毛求疵的大少爷病患者。 虽然知道叶叙川有挑剔的资本……但她还是很想揍他。 忍住,忍住…… 烟年喝下清水,又问一遍:“他们也在驿馆中吗?” “不在。“叶叙川道:“我拿他们如何,与你并无干系。“ 他和煦道:“倒是你,假死被捉后,头一句话竟是关切同犯,是否有些不知轻重了?” 烟年深知此刻不能搭理他,叶叙川此人绝不是好相与之辈,她越是委曲求全,他就越得寸进尺,于是只道:“那几位弟兄都是我临时雇来救我的,并不知我来路,甚是无辜,你可否就此放过他们?” 叶叙川微微一抬下巴:“若想求情,起码该拿出应有的姿态来。” 惯得他。 烟年淡淡道:“不想放便算了。” “不让我放他们么?”叶叙川笑道:“不怕我问出些什么?” 烟年道:“随你怎么问,我一没有作奸犯科,二没有通敌叛国,风里来雨里去,堂堂正正赚辛苦钱,有何可惧。” 果然,叶叙川对她无所谓的态度颇为满意,笑道:“一别多年,看来你颇有长进,竟改掉了胡乱护犊子的习惯,这一点也不像你。” 烟年道:“我孤零零一个人,自己都护不过来,又怎么照拂身边人?” “孤零零一人?” 叶叙川定定盯着她。 烟年阖眸:“不然呢?若不是当初接下了你这个任务,我姐姐也不会死于非命。” 看破红尘的淡定与些微的不甘心在她面上交织,她演得近乎完美。 单看外表,断然想不到此女内心正大骂叶叙川难搞。 ……此人从前便如此,高深莫测,故弄玄虚,天天一副似笑非笑的死样子,每一句话都是试探,没有一句出自真心,活该被她骗得死去活来。 她道:“罢了,你是捉我回去的么?” 叶叙川从善如流:“是。” “我可以同你回去,但你要应我两桩事。” “但说无妨。” “我在幽州有名旧识,是守城防的李都头,他当年曾收留我多时,我未曾拜谢过,如今恰好身在幽州,便想着去探他一探。” “不行。” 叶叙川轻柔撩开她鬓边湿发,笑道:“我可不放心你去见北周军中之人,以你的能耐,私做手脚,筹谋出逃,这真是太容易了。” 阴险! 烟年恨他草木皆兵,却恰好被他点破了心思。 她的确筹谋出逃……不过,并不是叶叙川猜想的那种人间蒸发式出逃,而是处处留痕,引诱他前来追捕她的逃法,主要为了拖延时间,不让叶叙川太早回到真定府拷问冯大人。 如此,珠珠就有了足够的时间投奔室韦部族。 但幽州不是叶叙川的地盘,他在此处处谨慎,不会让她接触外人,所以,她还需一些别的法子拖延。 烟年一哂:“我金盆洗手多年,旧日的细作手艺早荒废了,不过既然不成,那你便带我回我家乡,让我祭拜我阿姐的坟冢吧。” “你不是去过了么。”叶叙川反问。 他又暗里调查她的行踪!烟年强压怨气,答道:“你布置的守墓人把坟冢围得滴水不漏,我怎么祭拜?只能遥遥地望上几眼罢了。” 叶叙川颔首道:“好,那就依你说的办。” 烟年淡淡“嗯”了声。 她起身穿衣,发现自己的旧衫都被叶叙川扔了去,连小衣都没给她剩下。 “我的衣裳呢?” 叶叙川肆无忌惮地打量她丰腴身段,言语间依然一股目空一切的傲慢:“我的夫人丰姿冶丽,又何须外物雕饰?” 烟年眼角猛地一抽,真恨不得把浴桶摔这厮的脸上。 但她强行忍住,没摔浴桶,改摔了一只桂花胰子。 叶叙川慢悠悠地踱到她身边,放下刚置办的新衣,蒲桃青上衫配海棠红间胶青挑线裙,妩媚又持重,最是符合叶叙川的审美。 放下衣衫之后,他自觉地绕到屏风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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