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听到叶叙川竟然想把她送去勾引夏大人,烟年眉角一跳,手指狠狠一捏琵琶弦,险些把指头都割破了。 “可是高兴傻了吗?” 叶叙川似笑非笑,如一只慵懒的猎豹,饶有兴致地观察她的反应,或许还打算在合适的契机扑上来,咬断她的脖颈。 众目睽睽之下,他走上前,执起烟年的手,状若疼惜道:“便是再高兴,也不必自伤,不然不是白白招人心疼么?” 烟年奋力向后一抽,却没能抽回。 叶叙川的手劲如铁箍,牢牢地捏着她的手腕,他慢条斯理地掰开她五指,揉捏着她指腹,动作暧昧又轻佻。 “叶——” 她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竟然送她去伺候肥猪。 当初就该把他下面的头拧下来! 但她的职业素养不允许她骂街,最后只能硬生生忍住。 几乎咬碎银牙,憋出内伤。 叶叙川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冰凉一片的眼眸中隐隐染上一丝笑意,好像打定了主意要与她对着耗,看看谁先沉不住气,一败涂地一样。 烟年又气又恨,脊背发凉。 疯子。 * 而那厢,夏大人陡然被点了名,震惊程度不亚于烟年。 人一胖就容易出虚汗,他连忙抹了把额头,陪笑道:“叶大人可别拿下官打趣了,下官哪懂什么音律,不过是听个新鲜而已。” 叶叙川笑道:“夏大人不必推脱,我这妾室性情敦厚温柔,必能讨得夏大人欢心,且她自己也是愿意的,对么?” 他意味深长地转向烟年,笑中暗藏锋芒。 这狗东西还握着她手,摩挲着她手心那块软肉。 烟年只觉被一条毒蛇缠上了胳膊,再也忍不住,暗暗用力挣开了他。 这一挣,力道没有卸干净,琵琶向旁歪去,恰碰倒了一壶葡萄美酒,深红的酒液立时泼在她新换的裙子上,洇出一大片痕迹来。 妈的。 太阳穴突突地条跳,止都止不住。 烟年觉得自己再不冷静一番,可能真的忍不住抡起琵琶,当众打爆叶叙川的头。 于是深吸口气,低身一福道:“……大人,妾仪容不整,这就下去换身干净衣裳。” * 进了更衣的房间,换下脏衣才发现,自己已经把衣带子揉成了酸菜干。 四下无人,烟年足足在屋中转了三圈,还是满腔火气与不可置信。 他怎么敢……怎么敢送她去一只肥猪床上! 在男女之情中,烟年一贯极为自信,她有把握让不可一世者对她低下高贵的头颅,哪怕是叶叙川,他聪明多疑又如何?还不是乖乖把她叼回了巢穴中? 她以为自己已经够了解叶叙川了,但……骄傲自矜如他,这回却罔顾体面,给她挑了这么不堪的下家。 那夏大人少说也有两百来斤,烟年光是看一眼都眼睛疼。 她憋屈,她愤怒,她在屋里来回地踱着步,方寸大乱,犹如困兽。 怎么办……怎么办……该死,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正暴躁时,忽然穿堂一阵妖风,烛台上的蜡炬应声熄灭,烟年皱了皱眉,刚准备唤外面的侍女添火,忽然眼前失去了光亮,一片绸布蒙住了她双眼。 烟年浑身一颤。 一步踏空,她下意识尖叫出声,却只发出了呜呜的断音,一只有力的手箍住了她下落的身体,男人的气息幕天席地笼罩了她,带着惩罚与占有的意味,侵入她的口腔。 烟年迅速反应过来,连打带踹,下手毫不留情。 可显然对方身子骨比她结实得多,一手箍住她双臂,稳稳压制住她。 烟年不必睁眼,也知道她现在的姿势一定极为不堪,于是又挣扎起来,然而,对方脚下轻轻一绊,就让她跌在了胡床上。 男人扣住她后脑的手渐往下移。 这种吻法肆意而孟浪,带着不容辩驳的强势,一步一步俱在窃玉者掌控之中。 他并不急切,只是耐心地逗弄着她,如同玩弄猎物的豹。 烟年终于冷静些许。 摸到了他衣襟里悬挂的棋子玉坠,她明了了他身份,然后……狠狠一口咬在他下唇上。 他嘶地倒吸一口气。 随即更加强势地撬开她牙关,也报复式地咬了她一口。 铁锈味在两人唇齿间蔓延开,如同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 过了良久,那人终于放过烟年。 双唇分开之时,烟年一把扯去了眼上的绸布,挣扎着坐起身,眼里满是亮晶晶的愤怒,还浮着一层因缺氧而起的水光。 “大人这是做什么!” 她唇上淌着血,艳鬼一样地红,世间最好的口脂也描画不出这般哀婉凄绝。 叶叙川看着她这狼狈模样,眸光转暗。 他慢条斯理抽出手帕,沾去自己唇边的血渍,轻笑道:“唔,看来不管吻你的是何人,你都能尽心投入,如此,我也便可安心地送你走了。” 这是人话吗?烟年气得发抖,什么叫不管是何人都能投入?他哪只眼睛看到她享受了? “大人不是说不屑于上一个阴沟里的老鼠吗?不是说对我倒尽胃口吗?那为何还要出现在此间?” 她难掩愤怒,音调沙哑。 叶叙川徐徐整理一番袖口,和颜悦色道:“莫要多想,我无意在此处与你鸳梦重温。” 他坐在烟年面前,伸手把她散乱的发丝拨至耳后,笑道:“只不过籍此来提醒你,莫要以为我放了你一马,从此便天高任鸟飞了。” 烟年咬牙道:“大人究竟想怎么样?” “自是如你所愿,让你以余生去换你那废物属下的命,”叶叙川手指掠过她气得发红的眼:“你那么聪慧,那么了解我,怎么会猜不到我想要什么呢?” 他轻声道:“这就是我厌恶细作的缘由,你们总以为事毕之后,只需稍稍改头换面,便可大隐于市,可天下哪来如此好事?算计旁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烟年怔住,如被一桶冰水兜头浇下。 一时觉得眼前之人格外陌生,又恍然感到熟悉。 是啊,叶叙川怎么会轻易地放过她呢? 诚然他骄傲自负,不屑于苛待自己的帐中人,可她怎么忘了,对待背叛之人,叶叙川的手段向来阴鸷狠毒,这些年丧命于他手下的细作如过江之鲫,且没有一个死相完好。 那么,凭什么他偏偏会放过自己? 烟年知道自己猜错了。 自从自己跪在叶叙川面前摊牌的那一刻起,她便不再是叶叙川的“自己人”,而是十恶不赦的背叛者。 叶叙川会怎样对付背叛者? 他会让她生不如死。 她被分来汴京的第一天,指挥使领着她和燕燕两人,遥遥地看了一眼皇城司的门匾。 那时指挥使告诉她们,如果有朝一日任务败露,她们潜逃在外,那细作营会不惜代价,把她们安全地送回北周,但如果她们不幸被捉进了皇城司的监狱里,那么他能为她们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及时杀死她们。 当你想认真地报复一个人,让她爽快赴死真是太简单了,狸奴捕猎时往往不会一击毙命,而是尽情地戏耍可怜的老鼠。 正如叶叙川玩弄她。 杀了她可解恨吗?其实并不会,只有让她长久地伺候不堪的男人,被两百斤压垮脊梁,余生无望,这才是最畅快的报复。 从来都是自己愚蠢,以为叶叙川多少念及旧情,能给她个痛快,看来是自己天真了。 真奇怪,烟年闭了闭眼,明明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为何还要心存奢望? 她低声问道:“没有旁人可选了吗?” 叶叙川换了个坐姿,懒洋洋道:“你道是在选秀女么,还能容你挑肥拣瘦?” 烟年暗自咬牙,内心天人交战,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她如今是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瞧你这模样,是不是颇为后悔,当初就该任那小姑娘杀了我?”叶叙川笑道。 “不。”烟年道:“只有这一件事,我未曾后悔过。” 做细作本就是九死一生的营生,技不如人就活该倒霉。 她并非输给了叶叙川,而是输给了自己的托大、天真与任性。 叶叙川敛去轻佻笑容,露出冷峻的底色。 她仰起脸,俨然已经全然清醒,肃然问道:“大人呢,可曾后悔当初没杀了我?” 叶叙川亦淡淡回道:“这个倒是未有过。” “若我以死谢罪呢?”她问道。 叶叙川似乎听见什么有趣之事,拍了拍她的脸颊,讥讽道:“你是我见过最贪生怕死的细作,若真想以自己的命换属下一命,你早该动手了,何故拖到今日。” 像是看透了她在想些什么那样,他道:“也别想着逃走,你铤而走险救的那下属还在我手中,若是你不听话,便只能让他来还债了。” 不知记起了什么,叶叙川笑了笑:“倘若你干脆不管他,任他死了也就罢了,可偏偏你要当这个好人,当好人可不是件易事,若是你有日后生出异心,报在了他身上,你觉得他还会记你的恩么?” 清冷月辉透过窗格,洒在她苍白的面孔上,她嘴角的血渍已经干涸,结成暗红的碎屑。 “他记不记我的恩,我并不在乎。” 烟年已彻底冷静下来,定定地平视着叶叙川,目光澄明坦荡。 “我明白我鲁钝,愚蠢,滥发好心,不够杀伐果决,所以做不了好细作,也不配为大人的对手。” “大人大概不知道,在我们的江湖中,我们给了大人一个诨号,叫细作坟场。” “哦?”叶叙川挑眉道:“倒是颇为贴切。” “是啊,”烟年淡淡一笑:“所有同僚避之不及,只有我愿意前来大人身边,就是因为我够蠢,不会衡量利弊计算得失,只念着旧日的恩情,便一气儿闯了过来。” “大人,”她眼中浮出碎金般的泪光:“诚然我骗了大人,可……” 嘴突然被叶叙川捏住,扯成愚蠢的鸭子状。 叶叙川眯起眼,毫不留情道:“唔,都到如今了,还想着以情动人么?” 他又半开玩笑般道:“一样的故事讲一次就够了,翻来覆去地讲,便如绣屏上死去的花鸟,在原处僵硬朽烂,令人生厌。” “既然想求人,就该拿出该有的诚意。” 他轻轻挑起烟年的下巴,不错过她脸上每一丝情绪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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