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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安置好了康氏，回来就见屋子里这么一派生机，她心里也高兴，却还要板起脸：“环姐儿，规矩好你的人，若吵着我，我可要罚你！” 金环捧着茶杯咂了咂嘴，歪头问：“如何罚我？” 她今日一出现，老夫人就发现她瘦了不少，怪心疼的。此刻看她越发鲜明的美人胚子脸，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头上束着玉冠，很爽利的样子，却故作恨声：“就罚你不准吃饭！还不给你做衣裳！” 再看了她一眼，忙忙扭过头好像她的打扮伤害到了自己的眼睛似的，格外抑扬顿挫地说：“我的天，谁家的姑娘成日里做这副打扮？对，就不给她做衣裳，想换洗就去找歆姐儿讨旧的穿去！” 金环看她忙不迭地避到外间去了，扬声较真道：“祖母，歆姐姐的衣裳那般瘦，我如何穿得下？” 没脸没皮似的，惹得屋里众人都笑起来。 舒嬷嬷看老夫人故作淡定地盘膝闭目，佛珠却在她手里走得飞快，心中不由想着，有环姐儿来相陪，可真是最好不过的了。 在奉山同在侯府是一样的，金环依旧不用晨省，每日睡到自然醒，格外幸福。 可渐渐的，她睡不了那么久了，因为有人爱来她窗子外面遛弯，而且所有人都对这人的做法极力推崇、乐见其成。 金环无法子，越发觉得二嫂果然是个腹黑的，在侯府时见了自己只柔柔笑，如今一弯，就电得她浑身发毛，立刻投降同意陪玩。 一日同康氏遛弯回来，金环拿着一只自己绘了后找人制的描金锦鲤瓷勺，想用早膳，却被康氏夺了，换给她一柄银勺。 金环也没在意，安然吃过早膳，陪康氏坐在炕上，翻了会花绳，又解九连环，格外幼稚。 她不由问：“二嫂怎么来了奉山后，都不弹琴作画、写字读诗了？” 康氏极随意地答道：“我会的这些，你都会。既然显不出我的特别，做来还有什么趣味？” 金环叹为观止，所以九连环这种她五岁就不曾沾过手的东西，拆起来才显得特别么！ “不过，若你想念书，我倒是可以教你。” 康氏搁了手中的东西，拿镂花长柄银勺舀了些她自己制的香料添到莲座熏炉里，顿时暖暖甜香扑面，格外好闻。 金环思绪就有些飘，不由道：“二嫂有了身孕，还是少用这些熏啊香啊的，当心让人做了手脚。” 康氏就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你心思倒不少。” 金环讪讪的，转回前一个话题：“我倒也不是很想念书，诗书子经都怪没趣的。” “总要找些事情来做，这女人只有手脚被旁的事占满了，才能忘了心里的事。” 金环惊讶地抬眼看她，发现那双狭长的眸子里有着看破一切的通透，金环真心是望而生畏了，不由干笑道：“是，二嫂说的对。” 于是金环每日晨间陪康氏散步，午膳前逗老夫人开心，晚膳就捡起了厨房里的活计，又琢磨起新菜色来。 老夫人说是金环来了奉山，得做好吃苦的准备，可真正到了时候，她又最大方。厨房的花销直接拨多了一倍，让金环能随心意折腾，这么一来，倒叫金环有些不好意思，好像老夫人这么些年都省吃俭用的，如今自己一来就开始造她的私房一样。 又琢磨着，来了古代不种田好像说不过去，既修身养性、又省了些采买的银子。于是便找了管园子里栽种的园丁，细细询问了如何种地，还从她的三等小丫鬟里挑出一个进府才一年、在家里也是做惯了田里活计的，带着几个粗使婆子，轰轰烈烈地将她窗子下的那块花圃翻了个底朝天，美其名曰松土，又从集市里买了些蔬菜种子，只等开了春，就播种呢。 她对这事充满了热情，几乎亲力亲为，手也磨出了泡、脸也被冬阳晒黑了些，那几日几乎沾床就睡，可见是极累的，康氏也没有想到，所以面对抱着金环的肉手心疼的云妈妈，康氏难得地有些心虚。 老夫人却从没置喙过此事，任由金环捣毁了她曾经格外喜欢的那片花圃。
第37章 年节时，云州的楚狄两家来的早了些，一身粗布短衣长裤的金环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楚临峦是最纠结的一个，看着她脑袋顶上用布缠的小包子，挥舞着铁镐有模有样的，他恨不得立刻把人领回家，放到眼皮子底下看着。 楚衍听了金环的打算倒是来了兴致，还有狄盛，虽没表现出来，却一连换了三杯茶，没挪地方，就为了就近听金环和楚衍兴冲冲讨论诸如窗子下面种韭菜可以防蚊虫，地里种一圈大白菜当篱笆又好看又好吃，草莓今年种下明年准得蹿的满园子都是，等等。 金环包了两大包白菜籽，一包给了楚衍，一包给了狄盛。 等年过完了，楚衍真的依约，一直待到十九才全家启程回了云州。 金环长舒一口气，想着用一包白菜籽，留了楚衍一条命，这真的好玄幻。 可是楚衍没有等到他的白菜破土而出，人就被派往边城，这一回，是真的领兵出征。 虽然没有可能在半路被西廷人偷袭，却也让金环的心悬了起来。战争，这是真的要流血死人的战争！ 西廷人此番来势汹汹，楚衍作为右都护，是大奕战场上的最高将领之一，战争不结束，他恐怕都无法归来。而战争结束后，胜了，会引帝王忌讳，败了，则有负圣恩民心。 老夫人诵经的时间明显变得更长了，金环看着长势喜人的菜叶子，也开怀不起来。 春闱放榜后，第二日，临森二哥就回了奉山。 让人十分吃惊，他发挥失常，落榜了。 金环原本以为以二哥的学问和用功程度，应该一定能取得不错的名次呢，有心想安慰二嫂几句，却见她狐狸似的笑又露了出来，反过来安抚金环：“不要难过，这科不中、下科不中，再下科一定就能中了。” 金环：“……” 感觉二嫂说什么都带着些玄，让人费解，回房时路过祖母的房间，却听到祖母在同二哥哥说话：“你做的对，如今你父亲手握重兵，咱们家是该避避风头的。” 鲜花锦簇、烈火烹油，从来都不是福。 金环恍然，再下科，已是六年之后，恐怕军权又回到了帝王手里，二哥哥再高中，就不那么碍眼了。 楚衍的出征，让整个楚府连带着奉山都沉寂下来，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调，所有人包括小六爷和小临家，都被裴氏敲打过，笑都不许张扬。 当今诏楚临峦入宫，说他如今也快加冠了，要给他一个官职，是军衔，皇帝亲卫。 楚临峦诚惶诚恐地跪辞，直言自己年轻气盛，历练不够，恐无法胜任要职。 当今又要为他赐婚，与二品尚书仆射之嫡女，楚临峦当即涕泪齐下，只道心系身在疆场的父亲，楚衍一日不归，他再不孝，亦不敢享洞房花烛之喜。 皇帝叹他孝心可嘉，也不再提此事。 他们家一向以当今为重，不曾逾越过分毫，可太听话、挑不出毛病、又手握实权的臣子，也是令人怀疑的。 楚临峦从宫里出来后，脸便沉了下来。 这日他只带了贴身侍卫五人，快马加鞭去了奉山。 心里很乱，直到看见那个穿着粗布衣，背着手走在一颗颗大白菜旁边的小丫头，他终于沉静下来，无数激昂的勇气和力量在胸腔翻涌，总有想保护的人，所以他无所畏惧。 一步步走近，看到她眼中先是惊喜，之后就满满盛着自己的影子，黄昏在颖山尽头，血色斜阳，映得她眉目如画。 楚临峦突然道：“我不会成亲。” 金环瞪大了眼，几乎不知道她听到的是什么。 他此话一出，就感觉心绪都顺畅了一样。 他今日在当今面前说了那样的话，所以恐怕几年内都无法成亲了。而几年后，她又该是什么样子？ “在父亲回来之前，我都不会成亲。”他一字一顿，喑哑的声音飘散在橙光笼罩的空气中，金环只觉得耳朵发烫。 这是什么意思？ 她眨眨眼，想着，他说出这种话是有心还是无意？说出这种话……金环可耻地发觉自己竟冒出了那该死的念头，楚衍晚些回来、再晚些，就好了。 他给了她这样隐秘卑微的希望…… 无法抑制地鄙夷自己，可垂下的眼睑，却遮盖着眸光里湛湛的喜悦。 楚临峦也觉出自己竟有这样忤逆不孝的心思，他不由大惊失色，心慌乱地通通跳着，掩饰般说道：“等父亲回来时，你也该大些了，至少在哥哥成亲时，可不能再做一副男孩打扮。” 金环心里是一派兵荒马乱，该苦笑的，可却游刃有余地将这苦笑变成了俏皮可爱的样子，声音甜糯，还能做个鬼脸：“哥哥尽想着成亲，好不知羞！” 楚临峦声音发涩，低低的：“嗯，哥哥，的确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 他竟然冒出了再等她五年的想法，等了五年，她长大了，那又如何？她会对自己动情，还是在发现了他卑劣的期盼后，吓得从此对他避如蛇蝎？ 不敢说，在无法确定的感情面前，每个人都卑微至此。 金环只觉得见到他也再不能开心起来，宁愿不见他，才好让其他忙碌的事填满自己的每一天。 直到有一天收到了狄一秋找人送来的信，里面是他天马行空的草字，大意是因为那三个小鬼哭着求着要知道金环的消息，所以他才勉为其难地写信问候一声。 金环许久不回云州，狄一秋的信着实来得好，她洋洋洒洒地写了很大的篇幅回复，厚厚地装满了一个信封，狄一秋收到后，嘴角都裂到了耳朵根上，可看了内容，他愤然而起，啪地拍碎了一个炕几，当然，手也很疼。 信里多是问候其他人的，比如裴氏、三个小娃、重宁，甚至还有楚临海楚临霄，可是完全没有提到他。哦，还是有的，她说了谢谢你帮忙转达。 狄一秋气坏了，几乎想把手中薄薄的纸笺撕成碎片，可身体里就像有两股力量胶着着，眼前是金环写的蝇头小楷，有些稚气的笔触，却隐约可见秀丽。 叹气，把被自己揉皱的纸放在案上抚平，狄一秋提起笔，刷刷刷地开始回信。
第38章 狄一秋的回信往往很及时，金环偶尔没什么话说，就把这事抛在脑后，可过个十来天，他就会写信来催她。一来一往的，竟发展成了每月奉山必有两封送到狄府的信件。 从狄一秋的信里，金环知道了许多事。 陆妸成亲了，新郎官当然不是楚临峦。这个消息让她心中不知是该喜该悲，若再因为一点点有关于他的事，就心绪起伏波荡，金环自己都要鄙视自己。 狄一秋说的最多的，却是边关战事，他只有十四岁，对从军打仗有着少年般的向往，金环从字里行间能看出他对楚衍的崇拜，也许更甚过对自己父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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