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允走后,陆赢再次看向跪地的人,看着看着,他看到了两舞姬身上,“惊泽,这俩舞姬,你经常召见她们么?”他没好意思直说共度春宵,便挑了个委婉的说法。 “这……”陆惊泽面露尴尬,低声道:“儿臣不大近女色,通常是隔天一次。” “嗯。”陆赢摸着胡子沉吟,又问:“你这几日的饭菜都是谁在负责?” 陆惊泽连吸几口气,勉强说道:“不瞒父皇,原先,是小阳子负责儿臣的饮食,后来,儿臣见那俩舞姬在永兴宫里没什么事做,便让她们负责儿臣的饮食。她二人是乌楚国的人,应该不会对儿臣下毒,毕竟儿臣只是个六皇子,她们如此委实没必要,还破坏两国邦交。” 陆赢按着陆惊泽的肩头,“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但任何事都不是绝对的。兴许,有人看不惯你,兴许,你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人,还是看蔡公公他们搜查的状况吧。” 他暗自思索着,自己没优待陆惊泽,不至于让其他皇子记恨他,再者,彧国皇后嫡出的儿子才是太子,所以太子这个位置除了陆观棋谁都做不了,除非陆观棋出了意外。 若与身份无关,他实在想不出谁要害陆惊泽。 辛白欢立于一旁,面上透着微妙的古怪。“惊泽,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才会中毒?母后从前听人说,有些人身子不大好,正常人能吃的东西他不能吃,容易中毒。” “皇后,你在胡说什么?”陆赢不解辛白欢为何要这般说话,低声斥责了。 辛白欢委屈道:“皇上,臣妾这也只是猜测罢了。” “父皇,母后说的有道理。”陆惊泽移动目光望向辛白欢,“许久以前,儿臣寄居在一户人家,也曾中过一次莫名其妙的毒,看病的大夫说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但儿臣明明是与他们一道吃喝的。” “还有这事?”对此陆赢将信将疑。不过陆惊泽这话叫他想起了焉谷语。眼下距离焉问津被废丞相之职已过去了大半月,她居然还不求自己。 真沉得住气。 一念这事,他心头便烦,日日计划着,是否该再逼一逼。 没一会儿,蔡允带人进入寝殿,“皇上,老奴在这些人房里收了不少可疑的东西。”说着,他让身后的小太监们捧了一个红木托盘过来。 只见托盘上头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瓷瓶,形状各异,盖子都盖得紧紧的,根本不晓得里头放了什么。 “都是些什么东西?”陆赢粗略一看,直接道:“徐太医,你去瞧瞧。” “是。”徐太医行至小太监身前,一个接一个地拿起托盘上的瓷瓶。 “这是治风寒的,殿下能用。” “三七药,殿下也用得。” “金疮药。” “罂粟粉,这东西能止疼,但容易上瘾,无毒。” …… 一连开了十三个瓷瓶,只有四个徐太医不确定里头专的东西。蔡允心细,赶忙将这四个小瓷瓶单独拿出来。 陆赢越瞧脸越黑,他万万没想到,原来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还能出这么多事。有些人是真不将他放在眼里了。“这四个瓷瓶是谁的?” “皇上,这是奴才老家那边的止痒药,奴才可以发誓。” “皇上,这是奴才的头屑,根本不是什么毒药。” “皇上,它,它,奴才也不晓得它是什么东西……” “皇上,这是我们乌楚国的养颜粉。” 被指定的四人吓得面色惨白,悉数说了瓷瓶里的东西。 陆赢从床榻上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几人,如同看待蝼蚁一般,“既然你们都说瓷瓶里的不是毒药,那便自己尝一口让朕瞧瞧。” “是。”蔡允点头,对着跪地的人道:“你们各自尝尝瓷瓶里的东西,若是不尝的,杂家便要亲自灌他了。” 人群中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主动拿了瓷瓶吃下里头的东西。其中一瓶是乌楚国的东西,两舞姬为证清白,一人一口。 期间,陆赢紧紧盯着这几人,他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胆敢在皇宫里害人。 “额。”一名小太监吃了瓷瓶里的粉末后当场摔倒在地,他痛苦地掐着自己的脖子,似乎是说不出话来了,片刻后便翻了白眼。 辛白欢别过脸,不忍再看。 “呵,这永兴宫里的鬼还真是多啊。”陆赢望着剩下的四人冷笑,“死无对症。蔡允,你去查查这人,他是如何进的宫,又是被谁安排来永兴宫的。” “是。”蔡允点头。 一盏茶后,两名舞姬与两名宫人依旧安然无恙。 辛白欢瞥了眼蔡允手中的瓷瓶,靠近陆赢道:“皇上,臣妾以为,其中有一瓶药该是毒性迟缓的毒药,吃得多了才会中毒。惊泽之前不是没事么?” 闻言,两名舞姬不约而同地颤了一下。 辛白欢一说,陆赢赞同似的点了点头,“嗯,皇后说得有道理。”他转向四人,正准备开口让他们吃下一整瓶粉末。 “父皇。”陆惊泽开口了,他竭力撑起自己,“父皇,不如让儿臣试试这三瓶东西。方才那人已经死了,若是再死一人,此事只会更加难查。” “你体内余毒未除,少做出些蠢事。”陆赢厉声道。话是这么说,他心头不免有些感叹,有个又善又愚笨的儿子并非坏事,至少,他能同他说说心里话,不用像防其他儿子一样防着。 “这不是傻事。”陆惊泽继续劝说陆赢,“父皇,就让儿臣自己尝吧。方才徐太医说,这药得多吃才会死,那儿臣只尝一点肯定死不了,无非就是多休养几日。” 辛白欢坐下身,责备道:“惊泽,这中毒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死是死有余辜,你不同,你是皇子,千万不能有事。” “皇上,皇后娘娘,老臣有话说。”徐太医出声。 陆赢道:“说。” 徐太医拿了蔡允手中的三个瓷瓶,正色道:“殿下不用吃,只需闻一闻,老臣搭着殿下的脉象便能诊断出哪一瓶是害殿下的毒药。” “嗯。”有徐太医保证,陆赢这才点了头,“按你说的办。” 见徐太医过来,辛白欢赶忙扶着陆惊泽坐起身,精明的目光全藏在温柔背后。她在后宫里待了半辈子,见过的手段数不胜数,这种害自己博得陆赢怜惜的手段也不是没有。但她不懂,后宫女人使手段是为了争宠,陆惊泽能争什么,出身难看,才学也一般,最多争点陆赢对他的宠爱。 一点宠爱能做什么。等观棋继位,他的好日子便到头了。 徐太医坐下身,将三个瓷瓶打开盖子放在陆惊泽面前,一手搭上陆惊泽的手腕,眉心崩得紧紧的,半分不敢掉以轻心,“殿下,开始吧。” “嗯。”陆惊泽侧过身,他拿起第一个赤色的小瓷瓶放在鼻尖闻了闻,这是乌楚国那俩舞姬的。 这一刻,几乎所以人都在看他,尤其是乌楚国的两名舞姬,紧张得眼睛都瞪大了。 陆惊泽侧身躺着,视线却一直停在自己的手腕上。 然而等了一刻钟时间,陆惊泽的脉象仍旧没什么变化,徐太医道:“这瓷瓶里应该不是毒药。” “那便试下一个吧。”说着,陆惊泽伸手去拿第二个青花瓷瓶。 “等等。”徐太医冷不丁出声,双眉紧蹙道:“殿下的脉象开始变化了。” 陆惊泽暗自点了自己的几处穴道控制脉象,故作不解道:“当真?” “有。”徐太医应声,这会儿,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陆惊泽手上,“与方才昏迷时的脉象相差无几,是十怪脉中的一脉,雀啄脉,忽快忽慢,跳五六次停一次,正是中毒的迹象。” 闻言,陆赢当即看向跪着的两舞姬,他自是不信乌楚国君王会做出害陆惊泽的事,但事实摆在眼前。 “皇上,不是我们俩做的,真的不是我们俩,这是我们乌楚国女人用来驻颜的神药,我们从未在殿下的饮食中下过,还请皇上彻查此事,还我们一个公道。”两舞姬怕极了,使劲磕头求饶,磕得额头上的额饰都碎裂了。 陆赢面上乌云密布,果断道:“你们竟敢加害皇子,真是好大的胆子,蔡公公,带她们下去好好审问,朕要知道幕后主使是谁。” “奴才遵命。”蔡允应声,随即用眼神示意手下拉人。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两舞姬的声音渐渐远去。 辛白欢越瞧越觉得不对劲儿,心头跳得厉害。直觉告诉她,事情都没这么简单。她开始担心陆观棋,怕他牵扯在里头。 “真是反了。”陆赢极具威严地喝了一句,怒气十足,吓得在场所有人都跪倒在地。 深吸一口气,他才转向榻上的陆惊泽,“惊泽,你先休息吧,养好身子,其他的事不急。” “谢父皇关心,儿臣会养好身子的。”陆惊泽乖巧地说着,想想又问:“父皇,若真是她们下毒,父皇会杀了她们么?” “怎么,你还想为她们俩求情?”一听陆惊泽的话,陆赢的脸更黑了,不快道:“谋害皇子是死罪,她们死罪难逃。朕告诉你,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女人,你若是喜欢,朕再赏赐你几个。” 陆惊泽扯开嘴角,没说要,也没说不要,“儿臣只是觉得,她们应该做不出这样的事,许是有人在里头捣鬼。” 闻言,辛白欢眸光一闪,心头愈发不安。 “这个朕晓得,你就别操心了。”说罢,陆赢看向依旧坐着的辛白欢,催促道:“皇后,我们走。” “是。”辛白欢回神,温柔地扶着陆惊泽躺下,叮嘱道:“惊泽,你好好养伤,母后明日来看你。” 陆惊泽点头,“父皇母后慢走,儿臣便不送了。”他躺在床榻上,目送两人出门。 “哐当”,陆赢辛白欢一走,猎隼便关上了房门。 陆惊泽哼了声,也不知那俩舞姬能挨多少酷刑,最后又会说出什么话来。只怕是她们俩即便说了陆观棋的名字,陆赢也会存心包庇。 纵然都是儿子,也是有亲疏之分的。 * 翌日,丞相府。 焉问津等人端坐在前厅用早点,焉夏致虽不再闹绝食,可也不愿同焉谷语一个地方吃饭,便让人将早点拿回了红枫院。 陈鱼气色依旧不大好,眼角稍显疲惫,焉问津则一如往常,面上根本看不出悲喜。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们俩慢慢吃。”焉问津心不在焉地说着。 焉谷语满脸忧愁地瞧着焉问津,她不晓得父亲日日出门做什么,是去与以前的同僚谈事,还是偷偷参与了宝房的建造。 突然,蔡允带着圣旨来了。 焉问津呆了呆,被蔡允一喊,连忙跪地接旨。见状,陈鱼与焉谷语相视一眼,跟着跪在了地上。 焉谷语低头望着地面,不敢置信。她以为父亲复职还要些时日,结果竟这么快。看来,他的手段确实厉害,她选对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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