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朕!是朕来了,叫他们开门!朕要宰了他们!东京城十八道外城门!这里不成,就换一处!朕还不信回不了朕自己的家!” 宋信梁的手臂被捏的吃痛,然而这些时日精神、身体上的折磨已经叫他有如行尸走肉,闻言呆滞地转头看住了赵临简。 “太上官家,你可记得——”他顿住,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四年前,郑王殿下回京奔丧,东京城十八座外城门按着旨意,绝不可开城门放殿下进城。” “也许,是您的报应来了。” 作者有话说: (1)摘自百度对中风的解释
第83章 亮出獠牙 他记得, 他怎么能不记得呢? 那可是他人生中最舒心、最畅快的一刻。 当他听说那个被天下人当作储君的侄儿,在封丘门外下马,跪地长拜、泪流满面时, 他简直想要拍手叫好,若不是群臣、圣人还在, 他都想传美姬良妾们歌舞奏乐起来。 兄长踏平诸侯,开辟疆土,自然该做那第一把交椅,而他虽只在打东夷的时候才加入, 可在军中, 人人都要尊称他一声二大王。 而赵衡意这小子, 兄长打天下时, 他不过是个奶娃娃! 是, 后来江山在手之后, 他打了几场胜仗, 可不过是仰仗着兄长从前的旧部罢了, 他自己又有什么功绩? 凭什么坐享江山? 赵临简畅快地想着,可眨眼时, 却感觉有一只眼睛没有任何动静、嘴巴也像是没有了知觉,他顿时慌了起来。 “快来瞧瞧朕……”他歪在软塌上, 只觉得身体虚弱地像一只没有力气的牛,“朕的眼睛唇舌都好似动不了了。” 宋信梁目色恍惚地推了推孟唯宽, 孟唯宽无奈地苦笑出声。 方才他已用银针为太上官家刺了要紧的穴位, 若想眼手鼻唇恢复如常的话, 非要进宫取得祛毒的药材, 熬制汤药灌下, 方能好些。 然而城门不开, 进城尚不能,更遑论进宫了。 他只得硬着头皮宽慰太上官家,“一时麻痹了也是有的,您且安下心来——那么重的腿伤您都撑过来了,还能怕这小小的风邪?” 赵临简闭了闭眼睛,然而只能微闭上一只,口水不可控制地从他闭拢不得的嘴巴处流下来,使他显出了几分蠢相。 “朕的帝位乃天授,朕是天子,谁敢来给朕报应?”他的气息微弱,声音有些颤抖,“宋信梁,待朕复位,治你一个妄言!去,去保康门!从那里进去!” 宋信梁恍惚着领了命,恍惚着下了马车,号令军马绕城一周,从保康门进。 此时的保康门上,程监门正站在城墙上远目眺望,身边的邓巡使见他用心,这便上前低声道:“程老又何必亲来监门?方才登基大典才过,正是万民同庆的时候,您又是韩将军的友亲——” 程监门垂目一笑,“老夫虽只是一个微末的监门吏,却能亲眼见着三任天子同这些个城门过不去,这一辈子倒也是值了!” 因邓巡使与他、与韩将军都是多年的旧友故交,故而他说话并不忌讳什么,只笑着又说,“六月债,还的快。郑王殿下辗转六个城门而不得入城,不过就是四年多前的事,今日且候着着,瞧瞧太上官家的威风。” 邓巡使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笑了一下,道:“拒高祖于景隆门而不纳,破格晋升为监门使臣,其后又因擅开保康门放郑王殿下入城,而被贬为监门吏,世事总如新,一报还一报,倘或太上官家到保康门下,这门是开还是不开?” 程监门不置可否,将身子转向了宫阙的方向,一时才点头道:“恶人胆大,小人气大,君子量大。老夫自然是会开的。” 在驶往保康门之前,太上官家的车队已然叩响过了沿途的四个城门,无一例外,守城的官员皆以城门门闩坏了为由,拖延为太上官家开门。 因这一幕委实离奇,从封丘门下一直跟过来的百姓,都远远地跟在车队之后,一时之间竟有成千上万之众。 赵临简在车中备受煎熬。 此时车外喧哗嘈杂之声不绝于耳,他的身心皆受了创。原想着只要能回到京城、回到宫中再做打算,不曾想赵衡意这小子竟做出这等下作的手段来。 圣人是他的亲生母亲,纵然被赵衡意胁迫,待他回宫,必定有力挽狂澜的机会,想一想韩信胯下之辱、勾践卧薪尝胆,就连汉高祖刘邦都被围困在白登山七天七夜,他不过是在被围时灵活变通了一些,又何罪之有? 他的脑中胡思乱想着,一时就有些目眩,歪在迎枕上休息了一会儿,忽听得一阵震天的叫声,他被惊了一跳,艰难地拉开了窗帘的一条缝,向外看去。 在他的视线里,只看见车旁的百姓们正仰着头往城墙下奔去,人人面上的表情都带着惊讶。 纵然此时他口眼歪斜,却仍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心,担心着是否同自己有关。 又怕自己的样子叫百姓们看到,唐突了龙颜,这便叫孟唯宽探出头去看。 孟唯宽依令探出头去,仰头往保康门城墙看去,但见一位身形纤瘦、面庞白皙的女子正站在城墙上,衣袂飘飘的模样令她如仙似幻。 随着马车的前进,孟唯宽看清了女子的长相,心里砰砰直跳,紧接着那女子的手一抬,从地上拽起了一个宛若死狗的男子,再以右手的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男子垂着脑袋,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耷肩垂手地站着,没了骨头一样。 而那女子秀美无比的容颜之上,却满是决绝之色。 孟唯宽吓得放下窗帘,目色惶惶,不待赵临简问,便已惊慌说起来:“是明娘子!她挟持了她那大官人,站在城墙顶上,也不知是要做什么!” 赵临简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 自己在下马河落难,圣人不问,贤妃无音讯,不曾想今日来迎他的竟是这绝代美人? 落难见人心,明娘子如若当真是为他而来,日后他东山再起,一定会给她万般荣耀。 赵临简想到这儿,高声叫马车快行,直到了城楼之下,车才停住。 闻听到外面百姓的议论声,赵临简不敢轻易掀帘,强撑起自己,把耳朵靠近车帘,屏息而听。 “你们知道我是谁——”明娘子站在凛冽的风里,眼睛里像焠了血,往城墙下万千仰头而看的百姓看去,“我是南虞的皇后,我叫明愿心。” 她的声音并不算太大,却胜在吐字清晰,百姓们本就在她绝代容颜的震慑下屏息而听,这一时听到她自报家门,是那位名扬天下的前朝皇后时,整个城墙下哗然一片,议论声震天。 “就是她!那个南虞亡国的罪魁祸首!听说若不是她蛊惑哀帝,也许南虞不会那么快亡国!” “听说她仗着美貌逼死了姐姐,蛊惑哀帝——” “谁沾了她边儿谁倒霉,太上那一位不就是?” “没错没错,凭着一张脸进了宫媚主,今日又站在城墙顶上做什么?那郎君又是谁?” “瞧着那一身打扮,莫不是陈善大官人?” 明愿心站在城墙上,视线从下方的百姓们脸上掠过,她看见一张张或漠然、或跃跃欲试、或兴高采烈的男人脸。 “他就是你们口中的南虞国主、大官人陈善。”明愿心将手里的匕首又压深了几分,抵进了他的脖颈肉里,拉破了一道血口,“不理国事不管民生,只因写了一手好字,作得一手好诗,在你们的口中,倒成了一个委屈人。” 城墙下的男人们又是哗然一片,有泼皮无赖混在人群里喊着,“把匕首架在男人的脖子上,这娘子该不是疯了吧!” “你不顾及自己的身份,还要为你郎君想一想!”” 明愿心的视线冷冷地掠过下方的人头,忽然就笑了,手起刀落,割下了陈善头顶的发髻,他的头发顿时披散开来,又落魄又颓废。 “疯了疯了,这婆娘疯了!怪道南虞会亡啊!” “疯婆娘该要拿铁链锁起来!怎么能容她上城墙撒泼! 明愿心冷冷地笑着,把手里陈善的发髻扔下去,城墙下的人顿时吓得散开一些。 “从今日起,我就是我,我就是明愿心,不是你江南虞国的附庸替罪羊,不是你大梁太上皇帝赵临简的禁脔!我不该被困在这肮脏之地,谁敢阻拦我,我就撕碎谁!” 这段话落地,重重地砸在城墙下仰头的男人们身上,众人们忽然被城楼上声嘶力竭的呐喊声震住了,仰头看,那个纤瘦的娘子浑身因激动而颤抖着。 忽然就没人敢说话了。 再下一刻,便听咚得一声,是城墙上的明愿心抬起一脚,将南虞的哀帝踢下了城墙。 十几丈高的城墙,陈善在空中挣扎着,最终砸进了人群之中。 也许会死掉,也许会半死不活。 但谁会关心呢? 城墙下的男人们看着砸进人群的南虞哀帝,不自觉地退后几步,看着他趴伏在地上,口吐鲜血,晕厥过去。 良久,人群里才发出轰鸣声,似乎是男人们在说着疯了疯了,这女子疯了。 可城墙上的那个女子却仰天大笑起来,笑的畅快,笑的激越,再低下头时,她那秀美的唇边像是生出了獠牙,令人望之心颤。 “赵临简,你但凡踏进这城门、宫门、只要你一日不死,我都会用匕首将你的肉一寸一寸地割下来,叫你也尝尝求生无门、求死不能的痛苦!” 赵临简在车中完完整整地听到了,也看到了陈善落地的惨象,再看向城楼上明娘子的身影,不由地心惊肉跳,哪里还敢看第二眼。 正欲放下帘子时,却见城墙的明娘子,将手里的匕首举了起来,向他所在的马车处瞄了瞄,接着,她手里的匕首便直直地砸了过来。 距离很远,她是砸不中的。 可中不中已经不重要了,她已向他亮出了獠牙,誓要将他撕碎。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好酒待温 赵临简瘫坐在轿中, 后颈凉飕飕地,无意识地用手去摸了一下,黏腻腻的汗水粘了他一手。 外面的嘈杂声仍在继续, 围簇在马车旁的百姓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声浪渐小。 那一柄砸过来的匕首在半途中便落在了人群里, 他知道这样的距离决计砸不中他,可眼睛那一块却像是被刺中了一般,痛的厉害。 他歪倒在迎枕上,拿手捂住了一只眼睛, 哀恳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溢出, 然而并没有人来看顾他, 甚至连个出声问询的都没有。 不过短短一月的时间, 这世道就变了? 那明娘子从前在他的面前, 向来是娇弱不堪, 像朵雨打的花儿一般, 垂下纤长的脖颈, 哀恳着流着眼泪。 可今日怎么会换了这样一副决绝的面孔,在大庭广众之下, 演了这样一副杀夫辱君的大戏? 随侍在身旁的御医孟唯宽终于从心如死灰里抬起头来,木然的视线落在了太上官家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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