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们昏了头吧? 为何会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娘子散出的那股清冷气质所震慑? 沈香没觉出这么多门道,她只是头一次上女眷聚宴,颇有些不习惯。 下意识要待女客们恭敬,双手正交叠于额前,又想起她不该行郎君拜仪。 于是,沈香硬生生缩回了手,朝诸位官夫人福了福身,笑道:“小香见过诸位夫人、小娘子。” 她倒守礼,想来是谢提刑怕她出丑,事先提点过规矩。 没看成村妇的笑话,还隐隐被人压一头,诸位夫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但想着她是谢青的心头肉,不敢慢待,一个个面皮抽筋抽出一寸笑,迎沈香入内。 她们谄媚的架势,比逢迎焦姨娘还热烈,令焦姨娘心里头隐隐生出些许不快。 一群捧高踩低的货色。 沈香没忘记见面要送礼这一出,东一个白玉孔雀簪,西一个鎏金如意金镯。 穿金戴银的一双玉臂摆出,堂皇耀目。 官夫人们看着那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一瞬间静默了,想酸她一身金银铜臭气都说不口。 妇人们都掌过家,知柴米油盐贵,特别是地方外官月俸也不多,虽说可以从人丁税赋里捞点油水,但位卑言轻,钻进袖囊里的都是杯水车薪。发间的一只金簪戴了又戴,年年熔了打新样式,老金换新金,勉强撑场面度日。 一时见到真出手阔绰的主顾,她们难免转不过弯来,莫名自惭形秽。 小香娘子是真富贵,她们不过是强装体面的赝品。 区区村妇,哪里有钱?想必是谢青赏赐的吧?攀上那样俊美的后生,偏偏出手还大方。 众人都要浸入醋坛子里了,酸味弥漫,心里头真羡慕啊。 再不满,东西还是要伸手接的。 夫人们一面心酸,一面撺掇少不更事的小娘子讨好沈香。 沈香是个亲和的娘子,臂弯上套着的花样太多,她巴不得一件件送出去。 小姑娘家家嗓音甜,东西给得更多。 礼给完了,她同女眷们的关系也好到了顶峰。 女客们渐渐拨成了两派,绝大多数都是想哄着沈香的,毕竟眼前的便宜不拿真如蠢蛋。 焦姨娘一毛不拔,她们陪了好些年,手里都没漏什么钱财出去。就连她答应好的仕途好处,至今也不曾兑现过半句,不如讨好沈香了。 只是沈香一走,她们落到焦姨娘手里,再想缓和关系,怕更难了。她们只得两边都周旋,忙得陀螺似的团团转。 沈香不擅长应付官夫人们,但她不蠢笨,能钱财打点最轻便了,她没有时间长久去培养关系。 见贿赂得差不多了,沈香问:“今日上官夫人没出席吗?” 她任她们自报家门,没听见容州长史家夫人的名讳,再说上官夫人是秦家嫡女,地位高焦姨娘一头。若她来了,风浪眼里坐着的,就不会只有焦姨娘一人了。 唯有一个可能,她没到场? 这话一出,官夫人们都回过味来了。小香娘子是个野心大的,居然想结交仅低于秦刺史的上官别架啊。 她们对沈香道:“上官夫人三月前生了病,一直居家休养呢。焦娘子递过好几次请帖,都说身子骨不适,不能出面,我等也许久没见到她了。” “竟是如此。”沈香笑道,“有机会也得登门拜会一下,毕竟都是官眷,我不能落了礼数。” 大家伙儿笑了一下,嘴上说“是呢是呢”,心里倒嗤之以鼻——“你一个连妾室身份都没有的女子,竟也配自称官眷!太抬举你了。” 倒是焦姨娘一听沈香问起嫡女秦如梅,终忍不住了,切齿暗骂:真有意思!来秦家做客,不同她这位后宅女主子打好交道,竟问起前头夫人留下的嫡女。看来这位小香娘子定瞧不起她妾室的出身,一昧想攀交嫡枝儿!小香再得宠也只是个妾,摆出正房的谱子,不嫌丢人吗? 焦姨娘心间忿忿不平,忽然升起一团小家子气……她想治一治沈香。 沈香挑起了秦如梅的话头,小心拉过一个秦家的婢女,塞了一样银簪过去,笑问:“上官夫人爱吃什么?我也好备礼登门拜会。” 婢女拿人钱财手短,支吾半天,说:“上官夫人少时在府里就爱吃油桃香糕,年年夏末都要喊灶房蒸糕。” “真懂事,辛苦你了。” 沈香心里有了计较,把婢女的话记在心上。 接下来的花宴,沈香只想做个陪客,尽早抽身。 哪里知道,还是出了意外。 她跟着官眷们上船赏荷花,夜色浓密,人群熙攘。她没走稳路,被坏心的焦姨娘一绊,落入水中,湿了满衣。好在人工凿出的河并不深,沈香又懂一点水性,没出什么差池。 风一吹,水浸入骨头缝里,升起绵绵密密的冷意。 她淋成了落汤鸡,在诸夫人面前丢了颜面,焦姨娘还以为她会羞恼,怎知沈香只是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道:“倒教各位夫人看笑话了。” 是个厚颜的小娘子啊,焦姨娘意兴阑珊。 沈香落水的事,后宅婢女们叫嚷开,很快传到了谢青耳朵里,连院前郎君们的酒宴都听到了风声。 “啪嗒。” 琉璃盏碎成几瓣儿。 原本喧闹的宴席,随着谢青一只酒盏掷出,丝竹声戛然而止。 室内鸦雀无声,无人敢动弹,各个垂首,眼观鼻鼻观心。 谢青似笑非笑,对秦刺史道了句:“听闻秦刺史的后宅多年无妻君主事,中馈馔饮俱是由妾室代掌。本不想干涉秦刺史家事,只今日府上宠妾不成气候,带累家内受辱,还望秦刺史给个交代,否则本官往后颜面往哪里搁置?” 这话说得太直白了。 谢青竟为小香娘子掌了秦刺史一耳光,半点颜面都不留。 那个女子,不过是个妾啊……秦刺史倒想这样回话,可转念一想,焦姨娘也不过是个妾。 只是她生养过好些个子女,他待她是有几分情分的。 真糊涂,竟开罪谢青! 秦刺史赔笑,道:“府上女眷慢待谢夫人了,下官这就去好生告诫一番焦娘子!” “呵。”谢青并没有见好就收,他冷冷看了秦刺史一眼,微微上翘的唇角,满是淬了毒的笑,“秦刺史,今日本官与你有缘,不若赠你一句公中古来的警世诤言——匠人寡断可致云楼倾陷。” 当着众人的面,谢青不能说得再深了。 秦刺史明白,谢青是要他决定焦姨娘的生死——上峰的登云梯已递出,若他一时不察,忘记接手,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而投名状,正是焦姨娘。 谢青睚眦必报,不许宠爱的家妾遭人羞辱,故而秦刺史必须给他一个交代。 功名利禄和一个无足轻重的妾,还要秦刺史犹豫吗?自然是投奔入谢青的营帐,用焦姨娘的命,讨好谢青。 秦刺史既已做了决定,自然要做绝。 当夜焦姨娘回了房,还没同秦刺史软声细语说上几句话,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扼住了脖颈。他死死钳着她,眼底没有半分温存与怜惜。 焦姨娘双目赤红,她不明白为何今日秦刺史起了杀心,难道是她谋害先夫人的事暴露了?!可是、可是她本就病入膏肓,焦姨娘不过是看她可怜,这才多添了几味药,助她早登极乐! 焦姨娘足下扑腾,窒息感渐生。最终,她不甘地闭上了眼。 秦刺史还是顾念一点两人多年陪伴的情分,他给焦姨娘留了体面,对下人们道:“焦姨娘急病来势汹汹,一时没能缓过气儿,竟就此去了,本官……甚是痛心呐。” 秦家的家事到底没能惊扰到沈香。 她换了整洁的新衣,从后宅出来。 还没蹬上谢青的马车,就被郎君勾住腰带,猝不及防带入了怀。 兰蕙清雅的香味缭绕四肢百骸,她被闷到谢青的怀中,脊背升起一股子酥麻的暖。 他熨帖她,没有理由,又或许有理由。 沈香后知后觉回过神:“哦,我今日落水了。” “我没能护住你。”谢青瓮声瓮气答了一句。 他又起了卑劣的心思,想独占沈香,想私藏她,不让任何人瞧见。 衣袍之上或衣袍之下的人,都归于他,无人能碰。 但是,小香会生气。不可为之。 谢青偃旗息鼓,只恋恋地咬了一下沈香后颈,像是惩戒,盼着出点血气,又不敢伤她,唯恐沈香疼痛。 软刀子割肉似的钝感,教沈香满心无奈。 “我没事。” “嗯。”谢青不信。 “真的没事。”沈香小声说,“只是落了点水,湿了一层衣。” 她惯爱粉饰太平,把一应事都说得轻巧,罔顾他的关心。 谢青第一次生了一点火气,对最爱的沈香。 他嘴角挂着笑,清冷的眸子骤雪寒霜。 今晚,谢青宿在外头。 他抱她入了寝室,又叫了盛满热水的浴桶。 谢青小心放下沈香,任她兜头泡在水里,连衣带身。 随后,剥花瓣儿似的,逐一挑开衣袍。 入目,是玉肌与艳红亵衣。 他学沈香的话,风轻云淡地道:“只是落了点水,湿了一层衣。” 待沈香被他逼得只能躬身,分开膝骨,软绵扶住浴桶边沿时,她终于懂了——谢青睚眦必报,挑衅不得啊! 只可惜,无尽懊悔的话,悉数被摧毁。一整夜,谢青都没接受沈香的求饶。
第72章 谢青来庆海县不是专程吃喝玩乐的。 他有公务在身, 天刚露蟹壳青就捡起紫色官服,考虑早点上县衙详复审查旧案、核对律令文书。 县衙里几十双眼睛看着, 谢青不能带沈香一块儿办差, 只得同她白日分离,做夜里的恩爱夫妻。 一枚石子抛出,谢青敲打阿景:“护好小夫人安危, 如她出事, 提头来见。” “是。”阿景惜命,他就是缺胳膊断腿,也断断不能让沈香少一根汗毛。 嘱咐完,谢青回头,看了一眼睡梦中的沈香。她昨夜受累,腿都站不稳了, 还要被他掐着筋骨,胡作非为。 哀求的小香很娇柔动人。 谢青抬袖掩唇, 轻咳一声。 郎君并不是没心肝, 他也知自己下手确实几分黑, 待小妻子不够温柔体贴。 熹光将至,本打算走,踌躇间,谢青又留下了。 阖上门, 回了屋里。被褥旁侧一陷, 是谢青坐着, 沈香一颤,慢悠悠醒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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