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睁眼, 入目便是沐浴在光瀑之下的谢青,他浑身飞了一层金箔, 邪性与神性并存。 许是要办差的缘故,谢青的乌发早用桂花发膏子抿入幞头内,鬓角乌油油,一丝不苟,极其自矜清贵。沈香一时看痴了,恍惚间想起此前的荒唐——她的腕骨被修长白皙的男人指骨禁锢,他偏要背后拥她,紧搂着不放,也不许她逃。 沈香眼尾是起了水花的,桃红一片,不知是浴桶里的水,还是可怜兮兮的泪。 她想呜咽,下颚却被谢青钳过来,偏了头,逼她受吻。 舌尖,勾缠,绞杀在一块儿。 是沈香打了这场胜仗吗?她记不清了。 呼吸,有一口,没一口的。 软糯、粘-稠,满是迷乱的春-夜,想起来就心神不宁。 沈香又要高高拉起锦被挡脸了,她还浸在风月事里,谢青却早已脱身,得体地穿好公服,抓她出来面世。 “小香醒了?”谢青一见她就笑,十分温顺可亲。 “您还不上职吗?” “再待一会儿……”他顿了顿,眯起狭长的凤眸,“小香缘何要躲着我?” 沈香面红耳赤:“明知故问。” “为夫不懂,还望小香再指点一二。” 他说话声渐欲迷乱,又故意咬字,招惹她的神魂。明明隔着蓬蓬的被褥,偏偏清晰话语无孔不入,逐一钻入乌黑的被窝垛子里,摆布沈香的心跳。 她闷得慌,还是撩开了薄被,正巧被谢青拥了个满怀。 呀!被逮住了! 谢青抱着她,细声细气叮嘱:“我要出门办差事,你带上阿景,想去哪里都可以。不过入夜时分,等我回来。若换了住所,我会让白玦来找你。” “好。”沈香记下叮咛,她鲜少有和谢青分别的时候,挨着郎君,“我会想念夫君的。” 黏黏腻腻半天,总算撒了手。 沈香看着廊庑底下静候谢青出门的猛禽白玦,忽然意识到……它似乎是能猎一头小羊羔子的海东青,不是专程通风报信的飞鸽吧? 别说,就连白玦自个儿都忘了。近日啄小米也挺欢实的,偶尔还会吃两口青枣和油桃。 幸亏它杂食。 沈香借了灶房,还买了两斤油桃,她按照阿景偷来的糕点方子,自己蒸了一笼屉油桃香糕。她嗜好甜口,还在内馅儿里淋了蜂蜜,滋味不错。 昨夜谢青有意在地方官面前袒护她,传一传“宠妾”的名声。 沈香经此一役,一战成名。只要报出她“小香娘子”的名头,等闲的官宦人家都会礼待她,谁让整个容州都没几个官阶高过她夫君的吏人呢? 沈香上了马车,命车夫往容州长史、也就是上官府驰去。她知道秦家嫡女名叫秦如梅,是秦刺史的嫡女。 要和她打好关系啊,沈香拎着吃食拜会,她总不至于不见吧? 秦如梅应当还没这个胆子,就连秦刺史都不敢动她,区区一个长史夫人,秦如梅即便病重,也断不会失了礼数。 上官家果然无人敢拦沈香。 府上管事昨日帮长史上官临备马,曾在酒宴外静候许久。 夜幕沉沉,正是酒酣饭饱。他险些睡去,冷不防听到一声碎盏,料定了宴席里头有人不快。 没有喧哗与吵闹,鸦雀无声。 这样大的威慑力……在座各个都是人精,猜到是哪处礼制不合这位谢提刑心意。回府后才敢开口打听,原来谢提刑被小香娘子迷得五迷三道,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无人敢慢待沈香,管事只一记清冷眼神扫过门房,点头哈腰请沈香入内。 “谢夫人当心足下,昨夜落了雨,泥泞得很,待会儿小人差婢子来给您擦鞋。” “不必这样麻烦。”沈香平易近人,对细枝末节的琐事不甚在意,“我拎了礼来,听闻上官夫人久病,想拜访夫人,不知管事可否通传一番?” 管事眉眼间的愁容一晃而过,顿了顿,笑道:“小人这就去禀报夫人,您在花厅里吃茶,稍待片刻。” “嗳,好,您忙。” 管事前脚刚走,后脚便有婢子来替。 上官府上的奴仆可比秦家眼高于顶的下人和善多了,待客都是笑眯眯的,给沈香端了蜜葡萄干胡桃奶酪冰碗子和桂花糕,怕沈香吃不得冰,又用上好茶团烹了茶汤放一侧待她啜饮。 在精致甜腻的家府糕点衬托下,沈香拎来的油桃香糕倒显得平平无奇。 呃……不会被嫌弃吧? 她窘迫了一阵,在心里小声宽慰:万一久病卧床的秦如梅就好她这一口,想吃点不一样的呢?毕竟自小就爱吃的糕点,总掺杂了一份回忆与童趣,是旁的甜糕及不上的。 沈香自欺欺人,但好歹压下心虚。 另一边。 绿荫葱郁,是院中培的名贵兰草。近日天气湿,催开了草木,兰花像观音纤柔玉指捏的说法印,脆弱却动人。 管事错开眼,撩帘入了里屋。他跟长史上官临的时间久,关系算起来还是远房表亲,他在府上地位很稳,是仅次于长史的男人。 不过这样无礼入女主子屋里叙话的奴仆,当真是头一回见。管事目下无尘,连秦如梅都不放在眼里。 “夫人,谢家娘子求见。”管事低头,禀了句。 “就说我不见。” 秦如梅躺在薄纱罗帐后头,她没有卧着,而是穿好了衣,倚靠于床围子边剥果子吃。 管事没应声,只瞥了屋隅角落里的一尊冰鉴,吩咐底下婢子:“都是重病的人了,还馋什么冰呢,搬出去,将屋子空出来。药膳也该烹煮了,端一碗安神汤来罢。” “是。” 婢女很听管事的话,两下就挪走了冰鉴。 屋子里瞬间燥热,秦如梅气得大喘气:“你!你竟敢擅自拿大,撤我的冰。” 管事冷哼一声:“如今的局势,可由不得夫人使小性子。外头坐着的那位,便是秦刺史都不敢开罪,您比之官人们,又算哪个道上的人物呢?” 他不把秦如梅放在眼里,临走前,又敲打了一句:“一刻钟后,谢家娘子会来屋里瞧您。最好是早些收拾妥当,免得丢咱们郎主的人。” 说完,管事便阖门离去了,唯有秦如梅差点倒噎气儿,切齿一程子,说不出旁的话来。 没法子应对,她只得老实巴交整理了碗碟,由婢女撤下这些与“病患”身份不符的用具,安生躺回了床上。 沈香一入屋,就看到薄纱笼罩的床里睡了一个病恹恹的女人。眉眼瞧得不真切,沈香也没见过秦如梅,不知她长什么样。 沈香不好奇秦如梅的容貌,只是她没有理由撩帘拜会,尴尬地看了一眼随行的婢女。 婢女帮沈香禀报:“夫人,谢夫人来瞧您了。” “快请进。”不远处传来女子气若游丝的声音,还算热切,没有冷待。 沈香松了一口气。 “打扰上官夫人养病,是小香不识规矩。”沉默一瞬,沈香又圆回这话,“只昨日刚同夫君来庆海县办公差,在花宴上没见着夫人,心里实在挂念。特地蒸了点糕登门,想让夫人尝尝。” 秦如梅原本不想吃糕,但记起管事耳提面命沈香的紧要。 她勉力一笑,卖沈香面子,吩咐婢子:“谢夫人亲手蒸的糕点,定是好的,拿碗碟来,我尝尝。” “是。” 婢子接过沈香的礼,打开桃木食盒盖子,分出一块糕。 浓郁的桃子香味,一下子钻入秦如梅的鼻腔,教她重重拧起眉头。 秦如梅半天不下手,使沈香的心也高悬:“您怎么了?” “这糕里头,夹了什么?”秦如梅莫名问了句。 这话让沈香感到奇怪,她小声答话:“只是添了油桃和蜂蜜混的馅儿,听说您……” “爱吃”一词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婢子为难地告罪:“谢夫人,我家夫人吃不得油桃。一碰便会起疹子,嗓子眼肿胀,委实对不住您。” “哦,竟是这样吗?”沈香圆融地答话,“无碍的,下回再登门,我备些夫人爱吃的。您看,胡桃芝麻饼,行吗?” 秦如梅放下碗碟,松了一口气,笑道:“可以。我很爱吃芝麻饼,劳谢夫人费心了。” 她客客气气应话,和沈香聊了一场,两厢都还融洽。 只沈香心里纳闷,秦如梅乃秦家的嫡女,对于她偏好的吃食,沈香亲自从秦家奴仆嘴里挖出来了。 那样仓促的对话,又有重金打赏,奴仆不可能临时起意诓骗她。 秦如梅也没刻意与沈香交恶的必要,故意摆脸子说不能吃啊……毕竟秦刺史都不敢开罪谢青呢。 没多时,药汤子来了。沈香心里道一句“开罪”,故意摸了一块油桃香糕,碾碎了内馅儿,匀称地粘于药汤的碗底。 秦如梅接过药碗,小心喝完汤药。 岂料,她刚放下碗,指腹就起了红疹子,出奇的痒。 低头一嗅,是油桃味儿,秦如梅赶紧催人端水来净手。 沈香这一回确认了,秦如梅的确吃不得油桃,她没撒谎。 仅仅是指腹碰到油桃内馅儿都发痒啊…… 明明是秦如梅从小吃到大的油桃香糕,怎么嫁到了上官家,便推脱说吃不得了?奇怪,仿佛人都换了个芯子。 沈香满腹心事出了上官府,白玦在外接应。 想来晚间住宿的宅院换了地方,谢青怕她寻不到,早早就叮嘱白玦循味儿跟来。 沈香丢出一枚石子,阿景现身,车马齐备。 沈香坐马车上晃晃荡荡朝前行去,暮色渐暗,金橘色的晚霞衔连黑檐街巷尽头。 倦懒了一整天,沈香昏昏欲睡。 车帘忽然被夜风卷起,她窥见一侧的绣样布坊,不少漂亮花色的布搭在木架子上供人观赏,木柜台还展着一排排五颜六色的荷包。 沈香一个激灵,喊车夫——“停一停”。 她忽然记起,很久以前,她答应过要送谢青一个亲手绣的荷包。东一桩西一件的事,让她都忙忘记了,拖到今日。 沈香迟迟不送,谢青总不至于每日干等着吧? 不好说,郎君的心思比海还深。 沈香下了车,买了没有绣纹、清水脸子的荷包。一个山桃粉色,一个月白色。 她还买了绣线和针,打算连夜动工。繁复的纹样是赶不出来了,简单的样式,沈香能做点。 于是,她绣了几颗红豆,还有几节翠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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