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得了?梁王听来,“噌”地火大。这样的人家,哪里配得上谢小娘子下嫁?心中立时就生起了一百二十八个主意,要好好去给那薛郎君一个教训,一时倒是忽略了,若要论起“秦楼楚馆的常客”,他梁王自己,大约才是此中高人罢。 陆寓微有意说得含混,又激将似的提点梁王,“殿下近日就别再在城中晃荡了,不如早早上鸣春山去恭候行銮,崔通判近来忙得很,殿下千万别再去耽误人家正经事。”
第35章 梁王正在臆想中痛快淋漓地收拾那薛郎君,却听陆寓微训斥的话又开始了,一时欲哭无泪。他连官家都不怵,就怕陆寓微对他端起长辈的架子,说起话来一点儿情面也不留。 好在这时候,谢郁文款款自那曲桥上走来,陆寓微也就噤了声。 谢郁文领着侍女来奉上些熟水点心,“正餐还要再稍待上片刻,殿下与陆大人先用些小食吧。”至陆寓微跟前,见他面前的茶盏都凉了,蹙眉问道:“陆大人喝不惯银毫么?那我让人给您换龙井罢?” 陆寓微说不必,“晌午在鸣春山上饮多了。” 见她对陆寓微关切,梁王不满地出声,“小娘子怎么不问问我爱喝什么茶?”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和个孩子似的,一刻都离不得人关注。谢郁文朝梁王睨了一眼,见他身边的侍女添茶都来不及,不由暗哂,这不挺活泛的吗。 却还是端起笑,虚实打个官腔,“殿下爱喝的茶,想必是内廷的贡品了,谢家虽年年要随扈不少贡茶入中京,但却半点也是不敢私自截留的,今日怕要让殿下失望了。” 梁王连连摆手,他并不是这个意思,可谢郁文也不听他的下文,又朝陆大人言笑晏晏的,“陆大人是不是吃不惯太甜的点心?其实小小吃上一口,再就着这香饮子,不仅不甜腻,还满口生香,襟韵有余清——陆大人试一试吧。” 她温言细语地教他,像是在哄诱小孩子,更像是在引人陷入一踏进就出不来的温柔乡。边说,还半蹲下身子,亲自引袖,葱白的手指在那玲珑的点心中穿梭,拈起一块,叫那粉青釉的菊瓣盘托着,递在他手边,举目盈盈望住他。 这眼神,谁能受得了?只怕哄他吃的不是甜食,而是树皮,他也一样甘之若饴。 陆寓微有样学样,依言拈起那点心咬了一口,又呷了口香饮子,细细品咂了半天,虽仍没吃出个所以然来,可确实如她所言,口中余清香,像是浅淡的花香合着甘冽清澈的草木气息,心情也立刻轻盈起来。 谢郁文心满意足地看着他笑,眼底闪过得意的雀跃,“一点点甜食就能让人心情愉悦,陆大人平常公务繁杂,晌午若能得片刻空闲,不如试试这个法子,也好换换心情。” 梁王怔怔看着他二人一来一回,满口合欢酥瞬间也不香甜了,越嚼越慢,险些一口噎在喉咙里。这是怎么回事?梁王心中发酸,分明是三个人的宴席,为何显得他十分多余? 是不是……陆公与谢忱有旧,谢家小娘子将他当作亲人呢?梁王使动着他聪明的小脑瓜,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到这一出。 饶是如此光景,梁王都没往那上头想,却也怪不得他,实在因为陆公这个人,很难让人产生什么浪漫联想,哪怕沾上分毫,都叫人觉着别扭得浑身一颤。 其实早在打天下时,周军帐下,就有不少人看上了这位前途无量的少年将军,想要招他为婿,可陆寓微一向就没有松过口。昔年还可说是大业未成,何以家为,后来天下既定,他一朝成了平昌郡公、三司副督使,满中京无数的大小权贵,都想要凭着裙带,与他攀上点亲,可陆寓微却更没心思搭理,索性连客套的推辞都不给了,托人递到近前的话,就若泥牛入海,连声响儿都听不见。 众人也就渐渐收了心思。一旦事不关己起来,事情就传出了许多奇怪的版本,有人说先帝爱重陆寓微,早年就许婚了公主于他,可先帝只一位小公主,而今也才十三岁,陆公多年不娶,实乃在等小公主成人。 还有人眼光更犀利。而今天下大定,早用不着陆公亲自过问军中细务了,却日夜总见他在城外兵营校场里厮混,这个那个,只因陆公真爱,其实藏在军中。 众人摸排了一圈人选,最终向多年伴在陆公身后的副将冯子俊,投去了犹疑的目光。 …… 总之,当事人始终冷淡似块冰疙瘩,物议再如沸,时间长了,自然也就凉了。是以梁王即便亲眼所见,都没敢往那上头想,陆公如今在众人眼里,与和尚也无异了。 和尚此刻心头却在乱跳,因她又亲自端了一碗酥酪来,行至他身侧,弯着身子殷勤劝他试试,“陆大人,这酥酪里头搁了清润养肺的杏仁露,是宜园里厨娘新近的戏作,我十分喜欢,本想拿去鸣春楼试菜的,这些天事情多,耽搁了,不如陆大人先替我试一试。” 陆寓微执银勺尝了一口。香甜中有丝清苦,比常见的酥酪更有一番馥郁的层次感,倒是道有趣的吃食,不容易招人腻烦。迎着她期待的目光,陆寓微又尝了两口,“很可口,宜园的厨娘,果然十分敬业。” 谢郁文觉得,她仿佛有些摸索到陆大人的口味了。陆大人这人,生硬得很,就和无欲无求似的,好像怠懒在俗世间的事务上浪费情绪,衣食用度之类,总是没什么喜欢,也没什么不喜欢,想要从他那里讨出一句主观评价,比登天还难。 眼下能听他说上一句“可口”,谢郁文都觉得欢欣,这多好呀。倒不是因为得了他的赞许,而是这般寻常的情绪,一下子就显得陆大人有了人味儿了,多可爱呀,往后就该多多这样。 当即笑得餍足,“陆大人大约还要在余杭城留驻些时日的,这些日子,陆大人若得空,不妨多上宜园来,我保准能让陆大人日日吃得不重样。” 一抬眼见梁王正目光炯炯地望过来,忙示意侍女也替他端上,“殿下也吃。” 梁王十分受伤,谢小娘子说的是“殿下也吃”,而不是“殿下也来”,显然没有邀他的意思,连客套一下都不肯。 人世间本没有幸福不幸福的,一切都源于比较。梁王立时就不快乐了,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谢小娘子怎么忽然间就同陆公这样亲近了?她知不知道陆公是什么人啊,居然一点儿都不怵他,她她她,她这是在玩儿火啊! 梁王也是个人物,有话从来不肯憋着,当面就要问明白,“上一回遇见小娘子与陆公同在一处,还是在‘汴和楼’,小娘子与陆公还陌生得很。时移世易,才几日的功夫,小娘子与陆公忽然成了至交好友一般,真令本王好不习惯。” 梁王这话说得不伦不类,酸味儿快漫过池台,直飘到门外去了。陆寓微自然不理会他的暗讽,面无表情地继续吃他的酥酪,即便叫梁王看出了什么,他也不担心,左右他的事情,还轮不到梁王来置喙。 至于谢郁文,被梁王一句话戳出了些感慨,是呀,才十余日的功夫,她与陆大人好像已成了老朋友了,两人共同经历了许多光怪陆离的事,她知晓了陆大人昔年辛秘,见识了他府上藏着的旧日伤痕,哦,她还看了陆大人的身子…… 桩桩样样的,两人之间仿佛酿出了些新情绪,是什么呢?是关心,信任,还有默契……还有吗? 谢郁文想着自己的心事,一时也没作声。 梁王已经快要吐血了——重拳出击,结果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总之是,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除了强行要来蹭饭的。 入了夜,散了席,天上竟飘起了一点儿小雨。春夜的雨,其实最是妙曼,细密的雨丝飘成轻软的雾,濛濛笼着宜园的水榭亭台,淡远似梦。 廊下垂着一溜儿榴花灯,蜿蜒洇开澄黄的光,随风轻曳着似点点渔火,几人沿着游廊下走,像是蹚在河流上。 春夜雨景,看得人一时心都柔软了。 行到门上,终于是要告别了,谢郁文身后跟着宜园中人,浩浩荡荡的队伍排在门口送客,便是有话,此时也说不出口了,陆寓微顿了顿,才道:“雨夜风凉,小娘子赶紧回去吧。” 一旁的梁王也赶紧接话,“今日多谢小娘子款待,来日若我来回请小娘子,还请小娘子万万不要推辞才好。” 这话又说得人侧目,陆寓微眼风一扫,梁王只好悻悻住嘴,回身登车去了。 陆寓微深深看了她一眼,“小娘子保重,若有事,就叫邓长青来找我。”见她点头,牵过随从手中的马,翻身一跃扬长而去。 这夜的雨,却一连下了几日不停,淅淅沥沥的,染得宜园浅青成浓翠。 官家的行銮,据说已行到了平江府,入城便是这几日的事。鸣春山上一日日渐忙,谢郁文在宜园中,却愈发清闲下来。 这日在若雪堂上闲坐,正看着小侍女侍弄园中花草,冉冉忽得急匆匆跑进来,鬓发都湿了半边,谢郁文一怔,当时就有了不祥的预感,“出了什么事儿了?” “小娘子,是大事儿,”冉冉直抚胸膛,强自平定下气息来,“庄子上出事了——就是月余前,小娘子做主收来栽植花卉的庄园,听说是一大清早死了人了,眼下庄子上都在闹呢,说要去告官,讨个公道。” 作者有话说: 最近COVID了,但好得十分迅速。具体表现为,半天退烧,一天止咳,第三天出现了短暂的失去嗅觉但俩小时就恢复了。全程四天,完全复原,把我强壮的免疫系统传递给大家! 当然,能不CO最好还是别CO。 比心儿。
第36章 “别着急,慢慢说,”谢郁文倒还镇定,“是谁来回的话?带他去前头快哉厅,我有话问。” 立时有婆子往门上去了。冉冉跟着谢郁文往东园走,一边将适才听说的前因后果一径道来,“死的是庄子上往城里出货的伙计,叫作吴泰的。因要赶着开城门的时刻入城,往往深夜就要出门,近来连日雨水,城外山道湿滑,加之佛晓时天光晦明,一行人连人带货翻下了山,吴泰当场便摔死了。另有一个伙计,滚下山时叫树丛挂住了,捡回来一条命,只是也折了胳膊腿,眼下人都还没醒。” 真是惨烈,谢郁文听得直叹气,想了想,又是不解,“既是天灾,为何嚷嚷着要报官,其中是还有什么隐情吗?” 冉冉也直摇头,“我也觉得奇怪,小娘子稍后细问庄上的人罢。” “确实有隐情,”来报信的,正是谢郁文上回派驻去庄子上的朝奉。朝奉姓卫,今年四十出头,正是经验丰富、年富力强的时候,今日出了这档子事儿,作为庄子上唯一一位谢家积年的亲信,当机立断,直接来了宜园传信。 卫朝奉也知兹事体大,没有多余的废话,坐下来便直入主题,“雨天山道湿滑,连车带人翻下了山——这话乍一听还算合情理,可小娘子也是亲自往城外走过的人,想必对那山道也有点儿印象。那山道并不算狭窄,同时再有两辆车一道走,也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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