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什么情况? 冉冉还算镇定,片刻的愣神后,三两步跨进厅上,挨到谢郁文身边,不好直接对陆大人吹胡子瞪眼的,只得牵着她的胳膊往自己身上靠,轻声唤她,“小娘子,小娘子晕不晕?天色不早了,去歇息吧。” 谢郁文确实有些坐不住了。她身子骨向来强健得很,可今晚多吃了两盏酒,时冷时热的,恍惚间好像又哪里不对头,脑袋已经隐隐作痛。 冉冉好声好气地劝她,谢郁文也不挣扎,顺从地起身随她走。 临走了,却又想起了陆大人,回身两步,扯住他的衣袖,扬脸望着他,语气里甚至还带点娇嗔,“陆大人也吃了不少酒,今日便宿在宜园吧。宜园空屋子多了,况且上回在南京府,我还借宿陆大人府上呢,礼尚往来,陆大人可别与我客气。” 冉冉看得眼都直了,小娘子怎么还扯上人家衣服了!眼疾手快地将她牵住,一迭声地替陆大人应了,只想赶紧将她哄走,“好好好,小娘子放心,陆大人不客气的,今晚就宿在宜园。您别多想了,先回去歇息吧。” 好容易将谢郁文带回了若雪堂,赵妈妈闻声赶来,见自家小娘子醉醺醺地叫人搀回来,“哎哟”了两声,很是头大,“我的小祖宗哟,怎么又是这副样子!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没个体统。” “是在自己家中嘛,”谢郁文亲昵地抱着赵妈妈晃了晃,“又没有旁人瞧见。” 赵妈妈没好气,“自己家中也不行——这陆大人也是,满城的酒楼子是摆设不成,做什么要上人家小娘子家中讨酒喝?” 谢郁文嘟囔着,“陆大人是个正经人,妈妈可别冤枉他。” 正经人?冉冉忍不住在心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一通洗漱完,换了身寝衣歪在床上,谢郁文总算清醒了些。她小声唤冉冉,“陆大人安顿在了哪个院子里?你去问一声,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当。” 怎么一醒过神来,惦记的就是陆大人!冉冉觉得事态有些不对了,一时没有理会她的吩咐,而是在脚踏上坐下,替她掖了掖被角,欲言又止的,“小娘子……今晚和陆大人聊什么了?” 聊了什么呢?明明说了很多话,可细想起来,除了几句淮阴侯家的事儿,也不过尽扯些闲篇,并没有聊出什么所以然。她凝眉想了半天,才吐出一句,“陆大人仿佛有些不痛快,我便陪他吃了两盏酒,你们都别大惊小怪啦,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她神色坦然,真不像是藏了什么心思,冉冉放下了一半的心,仍犹豫追问了一句,“小娘子对陆大人,有没有一点儿……一点儿喜欢的心思?” “我自然是不讨厌他的呀,”谢郁文根本没往心里去,掩嘴打了个哈欠,“陆大人帮了我这许多事,我替谢家感激他还来不及呢。” 见她横生困意,冉冉也不好再多说了,只默默留了个心眼儿。站起身来,一边替她放下床帘,忍不住最后提了一句,“陆大人迟早是要回中京城去的,小娘子也别与陆大人太亲近了,免得日后不能相见,徒增伤悲。” 也不知她听没听进去。并没有回音,冉冉便轻悄退出去了。 谢郁文这一觉,必然又睡得迟了。隔日天光大亮方才醒来,一翻身,便觉脑袋生疼。好在若雪堂中人都已十分有经验,一早便备好了提神醒脑的汤药,总算将她宿醉醒来的不得劲儿给对付了过去。 谢郁文捧着一盏薄荷茶喝,神色仍有些蔫蔫的,想了想昨夜的事,偏头问冉冉:“陆大人昨夜歇得好不好?你去瞧过了没有?眼下还在园中吗?” 冉冉在心中叹了口气。说对陆大人别有心思吧,小娘子全没有那个扭捏羞怯劲儿,可总这样对人关怀备至的,就像现下,一连串的问题,开口闭口都是陆大人,这到底是怎么说的? 冉冉自己也没什么经验,全凭想象,只是情情爱爱上的细处,想象就不够用了。 薛郎君是出局了,但陆大人怎么看也不是小娘子的良配,他只是个过客。既然如此,无论小娘子有没有心思,她都得将小娘子往康庄大道上指引,可不能走入没有希望的死胡同。 谢郁文还眼巴巴地等着她回话呢,冉冉只好避重就轻,“陆大人宿在了快哉厅下来的平山堂,听门上的人说,天还未亮就走了,想来是有公事缠身吧。” 公事啊……谢郁文的心思又飘到了家中那摊乱七八糟的事情上去。恰好徐徐进来调弄香炉,一脸的喜气,怎么都掩不住,谢郁文不由奇道:“遇上什么事了,这样高兴?” 徐徐的雀跃快跃出脑门儿了,“本来想等等再与小娘子说的,现在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小娘子恐要被吊着胃口。” 这话才是真吊人胃口,谢郁文连连追问,徐徐索性一口气说了,“是薛家的事——谢郎君的手真快,才半天的功夫,这就有了下文。今日一大清早,城中就传开了,说是薛郎君昨夜宿在了芝水上的香舫。” …… 就这? 芝水上的香舫,那是个类似南京府燕春楼的去处。谢郁文听来十分遗憾,这么没创意啊,搞来搞去的,还是这一套,谢赜他到底行不行? 徐徐却说小娘子别急,“寻常的眠花宿柳,那也罢了。小娘子不知道,今晨是香舫中的头牌阮莺莺姑娘亲自喊的一嗓子,这才传得人尽皆知的——若是这阮姑娘留的客,她喊什么呢?” 徐徐特地停了停,留足了悬念,才继续说下去,“阮姑娘也是吓着了。今晨她见到薛郎君宿在自己的房中,薛郎君身边躺着的,却另有其人——还是个娈童。” 薛昌龄夜宿香舫,同塌而眠的,不是香舫的头牌姑娘,而是个美少年。 这事情,倒有些意思了。
第40章 徐徐又说道:“时候尚早呢,阮姑娘那一嗓子,惊得半城人都听闻了,薛家想必也要给个说法才是。小娘子耐心稍待,事情往下会怎样发展,且等着看好戏吧。” 事情的发展,果然没让人失望。 徐徐很尽责,遣了两个小厮去芝水畔最热闹的酒楼上瞧热闹,一有了新讯便往宜园中递,到了用午膳的时候,已是有头有尾、一波三折的精彩戏文了。 谢郁文一边用膳,一边兴致勃勃地听着徐徐好容易捋顺的故事。整个宜园属徐徐消息最完全,若雪堂中的一众人,也只零星听了些只言片语的,都十分好奇。 只见冉冉与赵妈妈各自拿了个杌子,坐在谢郁文身侧,好整以暇地听徐徐分晓全貌。 徐徐说得眉飞色舞,“今日清晨,阮莺莺那一嗓子喊得人尽皆知,也将塌上的薛郎君及另外那男子给喊醒了。结果小娘子你猜怎么着,那男子嚷嚷着要报官呢,还立刻真就去府衙击鼓鸣冤了,眼下诉状都递到崔通判案头啦!” “啊?”众人目瞪口呆,“那男子不是个娈童?” 也不知是前朝哪代帝王引领的风潮,上京贵族开始好男风。龙阳之癖本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渐渐传开后,却是将此前多少要避着人的事,搬到了明面儿上,甚至效仿着勾栏瓦舍里卖笑的女子,不少楼子里开始了明目张胆的男色营生。 娈童便是这么些靠此中技艺讨生活的人。多是十几二十岁的美少年,或因出身清贫,身无长技,或因生得文弱做不得力气活,便靠以色侍人谋条出路。 余杭城中有不少旧勋子弟,这上头也颇有些市场,是以城中不少瓦子,都豢养了类似的服务人员。 徐徐摇了摇头,“不是,那男子就是城南一青楼帮佣的小厮。”又忍不住添了一句,“据府衙前围观群众瞧见的,确实是个非常清俊的小厮。” “据那小厮说,昨夜薛郎君与友人一道来了青楼,他在阁子里做端茶送水的粗活,谁知竟被薛郎君瞧中了。薛郎君当时就拉着他不肯放手,邀他一道入席饮酒作乐。” 徐徐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诡异的意趣,“那小厮不敢拒绝,勉强作陪了,闹到深夜,薛郎君更是点了他的名,要他……要他同宿,小厮百般推脱,薛郎君仿佛没了兴致,就要走。那小厮便恭恭敬敬地去送客,结果竟在楼外的小巷子里被迷晕了。等再醒来,就是今天一早,自己衣衫尽褪,身边是薛郎君,又觉得自己身上十分的……呃,十分的不舒泰,显然已经……那个什么,小娘子你懂的。” 几个年轻姑娘都不晓得说什么好,也就赵妈妈见多识广,听到这里,还能气定神闲地发问:“所以那小厮就将薛郎君告到官府去了?是什么罪名?” “奸良民,并折伤。” 折伤……这就是还有肢体损伤了啊。 虽然众人都很希望谢薛两家的亲结不成,可也不得不承认,强迫男子,还将人给弄伤了……这个,实在不像是那薛昌龄能做出来的事儿,他哪有这气性、这本事啊? 但无论如何,薛昌龄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既然那小厮递了诉状,余杭府自然是要仔细查证。小厮称两人发生了某些事,那官府要检验究竟有无其事,自会传当事人过堂、审问人证,还要……验伤。 这一套流程,没有个三五个月下不来。况且府衙过堂,日日都是有好事者前去听审的,薛郎君上堂应诉,叫人几个月围观下来,就算最后审出来没罪,都要脱层皮。 这么一来,薛家还有什么脸上谢家来提亲?这门婚事,算是彻底没戏了。 众人都被震慑得不轻。还是谢郁文悠悠出声,一面嚼着鲜嫩的胡豆,脑子也没闲着,滴溜转得飞快,“这事儿不对啊。” “不说别的,就说薛郎君和那小厮,最后怎就混到阮莺莺姑娘的香舫中了?就算薛郎君迷晕了小厮,要对他不轨,怎么会将人往阮姑娘那儿带啊?阮莺莺一早还吓着了,显然也没料想到,那薛郎君就要大半夜将一个男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带上香舫——他有那个本事吗?” 徐徐说也确实,“是挺没道理,可那小厮所在的青楼,叫作梨棠园的,楼中不少人昨夜都瞧见了薛郎君,阁子里陪侍的莺莺燕燕好多个呢,也都证实那小厮所言不虚,至于剩下的,且要待升堂了才能一一问清楚,估计这会儿崔通判也迷糊得很。” 谢郁文吃饱了,撂了筷子,接过侍女递来的清茶漱了漱口,“噗”地将口中的茶吐了,一锤定音,“半真半假吧,这套下得也是手狠心黑——那小厮多半是谢赜的人,和薛郎君一道的,不是还有什么友人吗?估计也是受了谢赜的指使,说不定就是成天和那个陈昶混在一处的那帮子人。” 那薛郎君也是点儿背,谢郁文心下一哂。这才从南京府放出来几日啊,又牵扯进类似的事情里头去,说他冤吧,那也真是冤;说他不冤吧,确实又是他自己起的头。 没人硬要拽着他去河边走,既然去了,就别怪水流湍急,弄湿了鞋。 一次两次的,都是在风月场上出了事,薛郎君,真不愧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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