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觉得松了一口气,不论后头事情要怎么收场,总算与谢家无关了。却还是谢郁文沉吟着开口,“那王大娘子此刻应当也是焦头烂额的,你们说,她不会再上谢家来,为她儿子讨人情吧?” 赵妈妈柳眉一竖,“她再敢来,我削她。” …… 到了下半晌,事情又有了令人错愕的进展。 还是徐徐,前来发布最新消息,一脸的匪夷所思。 “小娘子,那个阮莺莺阮姑娘,她适才去薛郎君府上闹了,说是她与薛郎君已经相好多时了。薛郎君前两日说要为她赎身,往后要聘她做正头娘子,可两万两的赎身银,薛郎君没法一下子拿出那样多,阮姑娘就将自己多年攒下的八千两体己,尽数交给了薛郎君。” “本来两人约定好了,今日薛郎君就要带着银子来为阮姑娘赎身的,谁知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阮姑娘悲痛不已,也就断了念想,这会儿就去薛郎君府上,讨要八千两银子啦!” 这个转折,实在是过于奇特,众人只好以沉默表示敬意。 不过也说得通。若薛郎君早就与阮莺莺相好,那么大半夜的不回家,而是将人往阮姑娘的香舫里带,借个场地,倒也算合情合理。 还是赵妈妈的神思敏捷,这个薛郎君,不会想着是要进行一些不止两个人的行动吧…… 只是这话,自然是不会对几个年轻姑娘说出口的。 见事态愈发有了失控的苗头,谢郁文又隐隐觉着背后有黑手,疑惑道:“阮姑娘难道也是谢赜的人吗?可早上小厮那个圈套,已经足够了解决薛家的事了,何必再多此一举,又推出阮姑娘这个棋子?” 何况阮姑娘想必不会无中生有地攀扯,不说有没有约定赎身这回事,起码她要与薛郎君相熟多时了,才能铺得开这后手。可她漏消息给谢赜,也不过是昨日之事,谢赜打哪儿来的这番布置呢? 恰在这时,外头的侍女前来传话,“小娘子,梁王殿下来了,说是要见小娘子呢。” 有好几日不闻这荒唐王爷的音讯了,谢郁文正满头官司,也未及细想,烦恼地抓了抓脑门儿,“他又来干嘛?” 可也不能将人赶走,只好沉下心来敷衍。谢郁文无奈起身往外走,“人在哪儿呢?” “梁王殿下点名说上回的‘壬戌之洲’好,便只得请殿下去那儿了。” 啧,还真是不客气,谢郁文心下嘀咕。 梁王这回却没有同她绕弯子,开门见山地直抒来意,“我是想来与小娘子通个气,免得薛家人来找小娘子的麻烦——那位阮莺莺姑娘,是我的人。” 谢郁文一惊,手上的茶盏都抖出了些茶水来,“殿下说什么?” 梁王挠了挠头,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他本来没想上谢小娘子跟前儿摊牌的,他并不想叫她觉着,他是刻意在向她示恩。 可眼下这事儿发展成这样,实在出乎他的意料。梁王生怕反而给谢小娘子带来麻烦,心神不宁地思来想去了大半天,无人可商议,只得来了宜园,给她提些醒。 本想为小娘子解忧的,最后却失去了控制,梁王有些颓丧,“那日我听陆公说了薛郎君的事,十分不忿,只觉小娘子不该配于这样的人家,就想着,若薛郎君坏了名声,那他便没脸来向小娘子提亲了,所以……我便寻到了阮姑娘头上。” 谢郁文拧眉看着他,“殿下叫阮姑娘去攀扯薛郎君?” “不不不,”梁王连忙辨明,“阮姑娘与薛郎君相好,这是真的。薛郎君在芝水上的香舫混迹了好些时候了,他爱上阮姑娘那儿去,也不怎么避人,我不过随意一打听,就探听到了阮姑娘的头上,实在不是我胡编乱造的。” “不过……”梁王迟疑了一瞬,才说出后头的话,“薛郎君却没有说过要为阮姑娘赎身的事。我寻到阮姑娘,与她说定了,两万两银子我替她出,往后她想去哪儿,都随她自己的意思,只要她替我上薛府门前演一出戏,闹得越大越好。那八千两银子的银票,也是我授意阮姑娘,待与薛郎君见面时,偷偷藏到他贴身的香囊里,后头不论出了什么事,也有我替她担着,保准能给她自由身……” 梁王面上露出些愧怍之色,“可等了几日,都没等到薛郎君上阮姑娘那儿去。昨日我便找人,将薛郎君弄晕了,送到阮姑娘那儿,好将此事了了,哪知道不知怎么回事,又牵扯进什么小厮……后头的事,我真不知道会弄成这样。” …… 原来如此! 早上那些疑惑都得到了解释。谢赜设计的是那小厮,没料想在青楼外的巷子里,梁王的人正蛰伏着,要将薛昌龄绑去阮莺莺处。两下里遇见,大约是将小厮当作薛昌龄的随从了,梁王的人怕漏了消息,便一道绑了扔到香舫上,却正好方便小厮做出春宵一度的场面,落入谢赜的圈套。 而那阮莺莺姑娘也是个有急智的,见了小厮行意料之外的事,也将计就计,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后,顺水推舟将此事闹开,遂成了眼下的局面。 谢赜与梁王,两人好巧不巧地挑中了同一日下手,互相又不知道对方的存在,误打误撞的,本来各自一个圈套,合在一处,却不止成倍的效果,一加一等于了八。 这可真是个神仙局。 梁王这个活宝……谢郁文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该作何感想,“殿下,您为了郁文的家事,真是煞费苦心了。” 梁王见她并没有责怪之意,悬了大半天的心终于放下了,长舒一口气,讨好地朝她笑了一笑,“小娘子不怪罪我,我便放心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鼓励啦!
第41章 梁王这个人,纨绔孟浪,胸无城府又天真不晓事,自我感觉良好又爱瞎胡闹,可这回,却是真心想帮她。虽然手段说不上高明,可也简单奏效。 梁王虽是官家一母同胞的弟兄,手上并没有半分实权,寻常日子又过得恣意,想来手头也并不算多宽裕。这回为了帮她,两万两银子的血本砸下去,眉头都不皱一下,只为了听那阮姑娘上薛府门前闹声响,如此行径,算是用心了。 谢郁文虽然偶尔有点烦他,可也不是那么不识相的人,梁王的好意,她也十分感念,“殿下说的是哪里话,难道我在殿下眼中,就是如此狂妄而不讲道理的人吗?” 这样一问,梁王却生出些欢喜来。谢小娘子自然不是狂妄的人,可就是太明白、太知进退了,他频繁示好,她都油盐不进,一点儿也不肯稍加辞色。 而这回,她终于肯念他的好了。 不像与陆公……想到陆寓微,梁王有些酸涩。上回在宜园吃了顿饭,席上谢小娘子对陆公的熟稔与亲近,怎么看,都与对他的态度大相径庭,她是真正把陆公当作自己人。 他也好想要陆公的待遇啊。 梁王精神一振,会有的,谢小娘子这不是领会到他的真心了吗,希望就在不远的前方。薛昌龄算是彻底出局了,没有了婚约,谢小娘子就该看见他了。 “殿下,”谢郁文却听不见梁王的九曲回肠,一句话就将他跃跃欲试的兴头,浇了个灭,“阮姑娘那两万两银子的赎身钱,回头我让人给殿下送去吧。为了郁文的事,殿下出人出力出心思,怎么还好叫殿下出银子呢。” 梁王耷拉着眉眼,混似个受了委屈的少年郎,“小娘子还是把我当外人。两万两银子而已,小娘子用得着与我分那样清楚么。” 又来了又来了,他又开始说胡话了,这要让她怎么接。谢郁文笑意不改,心中却有个小人开始捶胸顿足地叫嚣起来,不把他当外人,还要把他当内人么! 谢郁文只得含笑道:“殿下这说的是哪里话,亲兄弟间还要明算账呢。再说了,即使没有这两万两银子,殿下为了谢家出力的这份心,谢家上下也会记着的。” 什么谢家不谢家的,梁王不太满意,心直口快地纠正她,“不是为谢家出力,只是为小娘子您出力,这不一样,可不能搞混了。” 行吧,谢郁文彻底服气了,懒得再与他争这言语上的短长。也不知道梁王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逞上几句口舌之快,是能让他挣银子吗还是怎么着,真是幼稚得很。 对付脸皮厚的人,也没必要撑端庄有礼的场面了。反正在梁王面前,她没少说逾矩的话,谢郁文索性随意了起来,“殿下,那郁文就与您明说了,往后这种事儿您还是少做——两万两银子赎美人,传扬出去,殿下当这名声好听么。官家不日就要进城了,您让官家怎么想?” 真心话往往就是一气儿说出来了,便收不住。谢郁文扫了眼梁王,明明坐那儿不动时很英挺一个人,也算是俊朗端正的眉目,怎么一开口一起身,就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正经的气息? 这么想着,谢郁文又继续说:“殿下大约还颇为自得吧?这些年,您端着一副安于逸乐的摆烂行状,自认为是在昭示心迹,好向官家表明,您没什么肖想,只想安稳度日。可是殿下,人心并不是恒常的,孟浪的姿态摆久了,是很容易忘记本心的,作伪慢慢就成了真,气性也消磨没了。殿下当真乐意,自己成为那样的人吗?” “古往今来,摆烂这条路走的人多,不是因为没有别的路可走,而是这条路最容易。官家是圣明天子,目光如炬,哪里就至于到这个地步了呢?殿下这样做,不单是看低了自己,还看低了官家。” 梁王已经听得呆住了。他不明白,他分明是在向谢小娘子百般示好的,她怎么就绵里藏针的,几句话绕到了这么戳心窝子的话题上? 他是亲王,是官家胞弟,为臣之道上与满朝臣工皆不同,这可是他心底最敏感、最有份量的不宣之秘。可谢小娘就这么大喇喇地说出来了,还说得这么走心。 梁王叫她一提点,愣怔细思,一时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可慢慢地,梁王心中泛起了点儿荒诞——这场景,这氛围,这提点他的腔调,简直熟悉到了诡异的地步。 …… 梁王忽然恍然大悟—— 这一刻,谢小娘子好像陆公啊! 可不知怎么的,梁王觉得很受用。陆寓微耳提面命戳他肺管子的时候,他碍于陆公威严,不敢抗争,寻常呢,若做什么事儿时,想着可能会叫陆公知道,也会收敛一二。 而她方才那番话,虽也有那么些薄责的意思,可梁王一点儿都不反感,当真听进了心里去。一边顺着她的话思考着,一边还由衷钦佩谢小娘子的练达洞明,同时竟还品出了丝甜来——谢小娘子这样为他着想,终于是将他当作自己人了。 至于她怎么忽然就这样肖似陆公了……梁王有意无意地略过了。 梁王回过神来,一点儿不见恼。乖顺地点了点头,朝她一笑,那笑里竟还有些腼腆,“小娘子这番话说得真好,我从未这样想过,还要多谢小娘子一语惊醒梦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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