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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康帝示意裴舒言明，裴舒询问道：“陛下说章家曾有一名有着身孕的女医上门寻夫，不知那名女医姓甚名谁，如今人在何处？” 面对裴舒的询问，梁康帝愣了片刻，随后轻拧眉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裴舒跪地道：“草民有一师姑，二十多年前叛出医谷，当时她便怀有身孕。” 梁康帝顿了一瞬回想道：“那名女子的具体名姓不知，只听那为她接生的稳婆唤她莫娘子。” “莫？那约莫是她了。敢问陛下，她如今人在何处？” 梁康帝摇头不快道：“朕倒也想知道她在哪，朕与她还有好一笔账要算！可惜，朕顺着稳婆去寻她时，人已不见了踪影，至今未寻到她的踪迹！” 梁康帝看了眼躺在榻上的徐听肆，裴舒明他之意沉声道：“惠王殿下的毒，草民自当尽力。倘若陛下寻到她，还请陛下暂且留她一命，惠王身上的毒如何去解，她最是清楚。” 梁康帝盯着裴舒须臾，慢慢点头应下，他挥手示意裴舒退下，裴舒又请求道：“陛下先前言章家抱走了她的孩子......草民能否为懿德太子敬上一炷香？” 虽然他与徐容璋并不相熟，唯有的几次交流也皆是当初在跃马营之时，但徐容璋终究是莫婉歌的孩子，也算得他的师弟，如今知晓真相，对于徐容璋的遭遇，他也是感叹万千。 梁康帝只怔了一息便挥手应下道：“去吧。” 裴舒谢恩退下，见梁康帝与徐听肆似有话谈，秦江也细心地退了出去。 梁康帝看着徐听肆重新包扎好的伤口，替他掩好被褥慢慢轻叹道：“朕知你一心想要为洪卿复仇，将章氏的罪行昭告天下，可朕如今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朕承认，是朕无能护不住你们母子。” “章氏一族根基甚深，若要深究，西梁免不得大伤。科举重推，朝堂换新，对于那些跟着西梁一路走来的世家，朕不得不顾虑一些。既然我们徐家成了东陆之主，有些责任就得担起来，有些委屈就得暂且忍着。” 徐听肆躺在床上沉默许久，就在梁康帝以为得不到他的回应时，徐听肆平静出声道：“大丰乱世，母妃带着我避难双溪，一路上我见到了无数丧失亲人的百姓。兄长暗杀杜辰，忍辱三年最后又自上京逃出领兵四处征战，不为其他，只是志在四海升平。” “父王与兄长初征之时，母妃日日伤神常有幽怨，可逃难双溪见过惨象后，她便不再啼哭，只暗自担忧，我便知她终是明了你们的心思，并且有了相同的期盼。” 徐听肆卧在床上眸中光亮，他扯了扯嘴角叹息道：“如今的平和也是母妃与兄长心中所求，我在计划复仇时也是心惊胆颤，我怕成了西梁的罪人，去见了兄长他们免不得要挨训。我也并非不知父皇你的难处，也劝过自己很多次再等等，可我终究是咽不下这口气。” “而我一直咽不下这口气，不仅仅是因为这一份仇恨，还有父皇你的逃避。”徐听肆神情失落地看向梁康帝道，“如果您肯与母妃交心，她又如何会自尽于兄长的院落中？” 梁康帝的瞳孔倏然震动，他惊讶地看向许听肆道：“你......你知道依棠她......” “我一直知道母妃是自尽的。”徐听肆闭上眼眸道，“母妃那时精神状态不好，虽然有人蓄意引她去了兄长曾居的院落，但她脖颈的痕迹足以说明她是自吊于屋梁。” “你......” “是父皇你派人将屋内一些东西清理了吧？”徐听肆苦笑道，“怕我知道，她是为了我才自尽给你看的。” 梁康帝神情复杂地看向徐听肆，最终熬不过他实话道：“是，她在怨朕，所以用死警告朕要护住我们仅剩的孩子。” “那天屋里的桌上究竟摆了什么？” 梁康帝没想到徐听肆竟查到了这么多东西，震惊之余又对他的聪慧警觉十分欣慰：“洪卿常言自己不如你，倒是没有夸张......那日桌上摆了与你们自双溪镇归府，洪卿亲手所做的相同菜肴，菜肴里均下了剧毒，但依棠一口未食。” “因为花生酥。”徐听肆睁开布满红丝的眼眸道，“那日守灵，我在母妃紧攥的手心里发现了花生酥的碎屑。我吃不得花生，兄长的那顿菜肴里，准备的点心是杏仁酥。应该正是这道弄错的花生酥，让母妃发现了问题。” 坐在床头的梁康帝抬手覆上了徐听肆的眼眸，手心下的睫羽湿润颤抖，他闭眸懊悔道：“是，那日有人扮作洪卿引她去了洪卿生前所居的院落，设了这么一个杀局。但是她在看到花生酥后便明了了一切。她一直以为是朕变了，害怕朕会一味地袒护章氏，害怕朕一再地漠视会让你也步上洪卿的后路。” “所以她给朕留了一句遗言。”面容上湿痕溢过，梁康帝颤声轻语道，“不求白首记白首，但明虎毒尚护犊。” 梁康帝罩在徐听肆眼睛上的手颤抖不止，睁眸看着黑暗的徐听肆，无声握住了那只苍老干瘦的手。 “兄长死后，母妃虽然悲痛欲绝，却从未有过轻生的举动，而那日她突然反常自尽，没多久您便立了新太子，封了我为惠王。后来进了上京您便赐了府邸让我迁出宫，并准我出门寻医不必常住上京，但又派了暗卫偷偷跟着我，那时我便突然想明了母妃自尽的意图。” “她做得这一切，都是为了给我求一道您的庇护。”徐听肆拉下梁康帝的手，凝视他道，“如若您肯与她交心，对于兄长的事，哪怕是表现出一丝一点的公正，她也不会绝望至此，是您的逃避杀了她。” “朕怕她不理解，怕她怨朕无能懦弱......” “无怨，但也无望了。” 梁康帝垂下手道：“是朕的错。” 徐听肆沉声道：“我可以理解您作为西梁之主的考量，但永远不会原谅您身为丈夫与父亲的作为。” 梁康帝哑声应承道：“这已是朕能得到的最好谅解了。在朕的余生里，会将朝堂肃清，将外患排除，会为你与西梁留下发展余地，到那时内忧外患皆平，一切便由你按照所想处置。” 徐听肆蓦然看向梁康帝道：“父皇似乎有一个误会，认为我想做西梁的皇帝？” 梁康帝怔愣道：“这个皇位，朕本就打算留于你，你是朕与依棠的儿子，且你有足以治理天下的才能......” “我不想。”徐听肆果断拒绝道，“您自己被束缚了半辈子，为何觉得我会再入这样的牢笼？” 梁康帝盯着徐听肆有所动容，随后无奈道：“朕先前也有所猜测，你会拒绝。若是容璋那孩子贤明知礼，可善待于你，你若不想要这皇位，我瞒他一生身世，让他做着西梁之主也不是不可，就当做是朕利用他为你做护的补偿。” “可如今他已死，邱氏与敬王更非贤人，这皇位自是给不得敬王。”梁康帝瞥了眼徐听肆忍不住道，“而且，自古帝将难和，你若不为帝，以她那个性子，你又如何护得好她？” 徐听肆倏然睁目，看向梁康帝的眼神诧异躲闪。 见徐听肆似有羞意，梁康帝叹出声笑道：“朕说了，你那点小心思，朕怎会不知？” “我......”徐听肆耳根微红道，“我确实喜欢她。” 梁康帝点了点徐听肆的脑门道：“她那个性子确实讨喜，你若真与她成了，朕倒也放心。” 想起了时玖不爱约束的性子，梁康帝摇了摇头道：“罢了，储君一事容朕再想想看有没有什么两全之策。” “哎对了，时玖呢，前几日守在你这寸步不离，如今怎么没了身影？” “她与傅衡许久未见，这会应该在一起。我前些日子遇到了几个孚宁山的人，如今也交给她处理了。” 梁康帝慢慢拧眉道：“孚宁山自吕瑞死后便没了动静，这两年倒是活跃的异常。” “父皇，孩儿有一事相求。” “你说。” 徐听肆看向梁康帝道：“孩儿想求一个恩典，将孚宁山的事交由她自行处理。” 梁康帝犹豫了片刻道：“孚宁山是养她之地，怕就怕......” “孩儿信她会处理好这件事。” 见徐听肆坚持，梁康帝应允道：“罢了，不过是一群成不了气候的宵小，让她处理吧。” 梁康帝顿了顿有些疑惑道：“看你的意思，你是知道些什么了？” 徐听肆眉头微皱道：“只是有所猜测，这些人一直坚信是时玖为了夺权杀了傅衡与吕瑞，并参与进了科举一事，背后少不得有人怂动，但能使得孚宁山的人这般卖命，这个人对他们而言应当是十分重要了。” 梁康帝思忖了片刻倏然想通道：“难怪......在傅衡没出现前，朕一直猜测是他，倒是没想到是那个人。” “等她回来吧。”徐听肆轻笑道，“她不是会因情忘义的人。” 是夜，被徐听肆抓住的两人偷偷摸摸地蹿入了羞颜山内，几番兜转进了一座山野荒寨。 “你们怎么回来了！”守寨人立即机警道，“可有人跟随？” “我们一路仔细，人在路上就甩了！”方游焦急道，“当家呢？我们要见当家的！” “在屋里呢......干什么，当家的正在休息，你们别去打扰他！” 竹屋内烛火燃明，低沉的男声响起道：“让他们进来吧。” 方游与祝原急急奔进屋，屋内披着外衫的男子转过轮椅道：“你们回来了。雁北城戒严，你们又是如何逃出来的？” 方游俯身道：“当家的，是......是时玖放我们走的。” “哦？她放了你们？” “是，她说念在孚宁山的份上，放我们一条生路。” 男子轻轻点头：“是她一贯的作风，当年也是这般假情假意地骗了寨里的人。” 方游犹豫了片刻询问道：“当家的，我们在雁北见到了师父。” 男子眉头微挑，看向方游道：“他还活着？这倒是没想到。” 方游看向男子道：“他与时玖相处甚为融洽，您说时玖当初杀了他，可......” 男子盯着方游看了片刻笑道：“所以你是怀疑我当初所言为假？” “不是！我自是不敢怀疑当家的话，当家的您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只是......只是怀疑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男子推着木轮慢慢上前，对着方游招手示意他靠近点。 方游弯身靠近，男子贴近他的耳侧轻声道：“没什么误会，就是我骗了你们。” “唔！” 祝原惊讶地看着方游被一刀入腹倒地不起，他抖着声道：“当......当家的，您这是......” 带着方游他们进来的人，慢慢退出屋子，将房门掩好。男子把玩着手上的刀冷笑道：“狗一旦不忠诚了，就要不得了。” 男子突然掷出手中利刃，祝原转身欲逃却被紧掩的门挡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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